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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八·二三炮击金门-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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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不正确。“我是距离敌机366。66 米时开的火,六六大顺,这本来是一个
挺吉利的数字嘛,也看见敌机身冒着火花往下掉,我以为他完蛋了,太高兴
太激动吧,一楞神,妈的,兔崽子没栽下去,超低空擦着海面跑了。把我懊
恼后悔难过的呀,没法说啦。飞行员逮住一次击落敌机的机会很不容易,如
果你把握不住流星一样闪一闪就没影的战机,就像奥运会上运动员临场失手
一样,对不起,金牌四年以后再见吧。遗憾,这之后我又飞了两个四年,命
中注定,这辈子再没有将敌机击落的机会啦。”有时,命运是一位崇拜英雄
的美人,她在英雄面前洒满鲜花,铺出一条没有飞机也可直上青云的通衢大
道。几年间,赵德安由副团长而团长,副师长而师长,而且,那路似乎还有
继续伸展延长之趋势。谈不上心花怒放,不等于没有雄心勃勃,赵德安玩命
工作的宗旨就是一个:在有生之年,圆了亲手将敌机击落的梦。退一步讲,
也要以自己团队击落更多的敌机来补偿。


有时,命运又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被捧上了天的英雄千万留神,稍
不小心,满目姹紫嫣红就变成了一片荆棘丛生。空战够眼花缭乱吧,但比起
“文化大革命”,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关键是,空战再乱乎,你也一下子就
能分出敌我来,而身处“史无前例”中,所有的人都是“一颗五星头上戴,
革命的红旗挂两边”,赵德安还没修炼出火眼金睛,脑袋瓜就更显得不够使
了。事情逻辑就是这样,吴法宪是空军司令;空军司令讲林立果可以调动一
切指挥一切;“两个一切”大驾光临,谁敢怠慢,吃饭、喝酒,三杯下肚,
糊涂出口,就讲了些诸如“坚决服从指挥、调遣”一类当时看没啥日后看了
不得的昏话;温都尔汗一声爆炸,广空成了“重灾区”,“英雄”在九天之上
摔了个仰八叉,跌落尘埃,“比被敌机打下来还惨”;先审查,审来审去没有
啥,又到干校劳动,又到工厂劳动,别人整天垂头丧气哀声叹气,他照吃照
睡照锻炼,“想一想小时最大的理想是吃饱饭,不论咋样我都知足了,知足
者常乐”;熬了一个“八年抗战”,盼来十一届三中全会,重新审查,结论“一
般认识问题”,于是苦尽甘来,官复原职;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两年后——1983 年正式离休,由飞机场直接退到了门球场;十年间,以当
年学飞般的刻苦和勤奋钻研门球,球技已至炉火纯青,“除非刮大风下大雨,
不论上午下午,礼拜天节假日,你都能在这个球场上找到我。”该谈的都谈
了,我已无话可说,最后,没话找话地问了两个不着边际的傻问题,为何如
此愚笨拙劣,我也弄不清。

第一问:您对建设现代化的中国空军有何想法吗?答:没想过,整天
都想门球了。这么说吧,反正我们那时的飞行员好得很,很单纯,艰苦不怕,
党叫干啥就干啥,心里只有毛泽东思想。现在什么都是金钱了,不知将来打
仗打下一架飞机来是不是也要给钱?党、国家、军队,叫我说,千万别离开
毛泽东思想,离开不行的。现在的飞行员,住的像豪华宾馆样,空调、电视,
操他妈,不得了呀。。第二问:您干嘛这么专心致志持之以恒地打门球呢?
答:个人爱好,锻炼身体,延年益寿。不是吹牛,他奥运会敢分年龄段设门
球项目,六十岁以上组的冠军,就是我这个队!

已经道过“再见”,我还是远远站定,看老人们打球。显然,是赵德安
的队再次获胜,他像孩子一样把击锤抛向空中,接住,绕着场地,跑、跳、
笑。

我也笑,为了老人欢乐而幸福的晚年。但,笑得多少有点干涩和勉强,
因为,我读到了一部英雄史诗能够使人微笑却不再使人激情的末章。

真的,现在在世界体育竞技场特别是奥运会上拿奖牌最时髦最英雄了。
萨马兰奇先生为什么不设门球项目呢?不然,六十岁以上这面金牌肯定是咱
中国的:或许,到了那时,人们会重新想起“赵德安”。

9


九十年代初的一天,气朗天清,风和日丽,一架来自香港的大型客机
在北京首都机场徐徐降落。旅客中,有一位年近七旬,华发斑驳的长者,在
入境处,他双手向验证小姐恭敬递上“台湾同胞返乡探亲证”。小姐熟练轻
灵地盖上准予通关的印章。那双布满褶皱、青筋暴露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微微
抖动。

证书显示,持有人名姓:汪梦泉。

汪老先生在北京航空联谊会几位老熟人老同事的陪同下,爬长城、观
故宫、泛舟昆明湖、闲逛王府井,重游了一回故国,了却了一桩宿愿,无拘


无束,开怀恬然。

数日之后,与友人互道珍重,依依惜别,沿来时之路,打道回府。

我得知汪老先生到大陆省亲叙旧的消息迟了一步,这一边,还傻乎乎
做登门造访的准备,那一边,老先生已在向南飞去的归途之中了。未能谋面,
遗憾之至。

凭想象,我以为,当老先生的视线透过舷窗追随那移动着的云山雾海
之时,心情一定与其他乘客迥然有异。外面的世界是一个固定的大舞台,他
曾经在上面扮演过身份完全不同的角色:同日本飞机格斗时,他是这片天空
的捍卫者;徒劳无益向解放大军炸射时,他是这片天空的肆虐者;隔海寻隙
企图闯入时,他是这片天空的鄙弃者;而此时此刻,他又是这片天空的什么
呢?主人?还谈不上。客人?亦不大对。姑且算作身份未定者吧。但不论怎
么说,四十年过去,这片天空已不再拒绝他,而是向他伸出了热忱欢迎的双
臂。。我顺着自己的思路固执地想象下去:这时候,汪老先生一定会下意识
地用右手轻抚左手的伤疤,祈盼舷窗外的天空,永远永远,都是这般的亮丽、
宁静。

※※※※※在一本空军政治部于六十年代编辑已经卷边发黄的《蒋空
军人物小传》上,我查到:汪梦泉,蒋空军五大队上校副大队长。别名汪尚
略。四川简阳县三义坝高子堰人。1919 年生。家庭出身官僚地主。
1938 年初考入蒋空军军官学校第十二期,蒋空军指挥参谋大学及美国
航校毕业。

大兄汪连锋,原蒋军第四十七军中将军长,淮海战役被俘,1963 年在
抚顺战犯管理所。

汪以往对蒋帮的统治有些不满,1948 年曾对其兄汪连锋说:“蒋介石任
用私人,孔、宋家族大肆贪污,滥发纸币,使物价高涨,民不聊生。如果不
改善,总有一天要垮台。”汪作战经验多,指挥沉着谨慎,能夜航。1961 年
飞行时间达三千多小时。抗战时期曾参加对日作战。解放战争时期在华东战
场多次对我作战。

先后获勋奖章二十余枚。1958 年8 月7 日在福建上空率领一个中队与
我机作战,被我击伤,逃台后曾说:“打得很惨啊,差一点就完了。”喜跳舞,
赌博。

汪梦泉老先生当然镂骨铭心,1958 年8 月7 日,海峡两岸空军二度过
招,F-86 与米格17 再次交锋,他乃主角之一。是日清晨7 时30 分,汪上
校领队,四架F-86 从台湾新竹起飞,在海面盘旋数遭后,突由金门以东飞
临晋江上空,实施威力侦察。

五大队乃国民党空军主力,汪上校又为其中资深高手,他不避危难,
亲闯“虎穴”,表明了此时此刻台湾高层的焦虑心态:连日来,共军飞机成
群结队进入福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企图究竟何在?7 时56 分,漳州
刘玉堤的空九师紧急起飞拦截应战。晋江——漳州空域,四架F-86 与八架
米格17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衔颈咬尾扭缠撕打。一场谁也没有把谁搞掉的
空战,就像一场双方均未破门的足球赛,尽管热闹非凡,也失却了详述全过
程的价值,唯有大陆“新秀”岳崇新对台湾“王牌”汪上校的斗智斗勇,仍
不失为九天之上的“门前大战”,精彩片段已铸成空战的典范。

今天,汪老先生或许会问,岳祟新究竟何许人物?很巧,我在一份1958
年大陆空军“空战总结”中,查到汪先生这位冤家对头的小传,摘录如下,


以释疑惑:岳崇新同志今年29 岁,中农出身,文化程度初小毕业,16 岁以
前在家种地,17 岁入伍,19 岁复员,20 岁又在家种田,21 岁1951 年8 月
又入伍,12 月到空军,1956 年6 月从十二航校毕业到二十五团(空九师),
今年3 月到6 月参加整风停飞,6 月26 日由二十五团调二十七团改装56 式
(米格17)飞机。至参战前总飞行时间只有233 小时55 分,基本上结束白
天一般及复杂气象中队训练,参战前在56 式飞机上仅飞了7 小时10 分。。
战斗中,岳崇新共射击8 次,除第一次的支援战友距离较远,其余7 次判读
结果,最近的280 公尺,有4 次为300-380 公尺,最远650 公尺。有三次
可能击中敌机。

岳崇新同志并不是老飞行员,训练课目并不高,文化程度也不高,过
去没有参过战,而这次竟能击伤老牌的国民党第五大队上校副大队长,这说
明,只要政治挂帅,解放思想,英勇顽强,敢想、敢做,即使初次出战,飞
行时间少,也能够产生积极的战术,发挥飞机性能,战胜狡猾的敌人。

我想,读过这篇文字,心宽大度的汪老先生决不会因大陆方面曾用“狡
猾”二字来描绘他而感气恼,国民党空军不也常常使用同类贬义词来形容他
们的大陆同行么?如果真有什么勾起了老先生对往事的不悦和惊诧,不外终
于看清了当年对手的真面目:原来那个差点置老子于死地的家伙,不过是个
仅有两百余飞行小时纪录的农家子弟呀!

姑妄揣测之,威名赫赫的拳师三十年前被名不见经传的蒙面汉重拳放
倒,时至今日,拳师方知那蒙面人乃一嘴上无毛不知高低的年轻后生,心中
滋味,岂止“很惨”,恐怕还得添上一个“窝囊”。

汪老先生还有不知,当年那位敢到老虎腮上拔毛的初生牛犊,也是怀
揣着与他相同的“窝囊”,在时时涌上心头的自责懊悔中走过后半截人生旅
途的。

※※※※※在广东佛山某干休所,我怀着不远千里跑来寻找历史真实
的冲动,轻扣岳崇新的家门。
门开,已不是什么“年轻后生”,而是一位偏矮偏瘦、头发稀疏花杂、
并无想象中英武之气、农民味挺浓的老大爷。自报姓名:我就是岳崇新。
一想也是,如果他不曾于1951 年8 月二次入伍,如今还不就是—个脸
朝黄土背朝天赤脚抡镢的老农民么?但千万别小瞧了农民,某种角度,中国
数千年历史是由农民创造和推动的。

一交谈便知,他是那种经过军营熔炉四十余载冶炼、剔除了陋习杂质、
将全部优长提纯升华了的“农民”,亦是那种克服了千难万苦、终于展翅腾
飞、在万里蓝天获得了自由、眼光和志向早已高远博大了的“农民”。

农民出身的原空九师副参谋长的话题,是从他那排解不尽的“窝囊”
开始的:我一想起1958 年8 月7 日那次空战,就感到窝囊。真他妈窝囊。
窝囊了一辈子啦。

那一回,我绝对应该将敌一号机汪梦泉打下来的。头一次参加空战,
没经验,心中没底,听老同志讲,到了天上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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