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灵之舞-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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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父亲的面前问,爸,你磨刀干什么呢?
父亲的脸猪肝一样胀得通红,他没有说话。
那个上午我都没有看到母亲。
母亲是我们村里的美人。我打记事起就听说了母亲的那些风流传说,那些在我们村里乃至整个乡镇的风流传说。但我从来不信,在我6岁前,我绝对不相信关于母亲的那些风言风语。她在我眼里永远是那么的温柔美丽。
母亲在那个上午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父亲磨完刀,就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抽烟,他抽的是水烟,我看见他双手紧紧抱着水烟筒,用力地抽吸着,仿佛要把自己的肺都抽吸出来,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天上午我一直在父亲的身边,我看着他磨刀,又看着他抽水烟。父亲抽烟的样子那么凶狠,我很少看到他那么凶狠而使劲地抽烟。他把打满补丁的袖子卷了起来,露出古铜色的青筋暴露的手臂。
我一直以为父亲的那双手臂充满了力量,可我错了,它原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吃完午饭,其实那不叫午饭,只是一碗地瓜汤。
那是饥馑的春天,上面的救济粮又没有下来,田野上青黄不接,生产队的谷仓里空无一物。我们家不知道怎么样度过这个饥饿的春天。
父亲喝完地瓜汤后就对我说,梨子,你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等着爸爸回来,我做完一件事之后就回来。
我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我只知道那天父亲猪肝色的脸十分的异常。
父亲提着他磨好的那把砍柴刀就出门去了,不一会他又倒了回来,他的眼中含着泪水,沙哑着嗓子对我说,梨子,你在家好好呆着,等着爸爸回来。
父亲的最后一句话触动了我,6岁的我隐隐感到了不安。
我看着父亲提着砍柴刀走出了家门,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家门。
我在后面悄悄地跟了上去,我要看看父亲到底去哪里,去干什么。
父亲一直朝山上走去,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跟踪着他也出了家门。他迈开大步,一直朝山上走去。
父亲在一个山洞前停住了脚步,他在山洞口神色不安地徘徊了一会,然后才提着砍柴刀进了山洞。
后来,我经常想,如果父亲不走进那个山洞,或许一切都会改变,我的一生也会因此改变。
……那个被缚的男人就是我的父亲,他看着母亲和我们村里的大队支书干着那丧尽天良的事情。大队支书完事后还往我父亲的脸上吐唾沫,他还捡起父亲磨得锋利的那把砍柴刀,对着父亲冷笑,这刀有什么用,你就是拿着枪也只能当作烧火棍用,你是个废物,你知道么,你是个废物,吃软饭的废物,没有你老婆,你早就饿死了,喝西北风吧!
那时我才知道,我们家度过那饥荒的粮食都是靠母亲和别人睡觉得来的。
母亲在大队支书走了之后,解开了绑住父亲的绳子。
我没有见到那一幕,就是大队支书怎么绑住父亲的,父亲当时手里提着锋利的砍柴刀呀,他没有把砍柴刀劈在大队支书的头上,却被大队支书捆绑起来,这的确是种致命的羞辱。是的,在那霎那间,父亲作为一个男人的形象在我心里崩溃了。
……当父亲纵身跳下万丈悬崖时,父亲的形象才又一次在我心中得到了校正。而我母亲,那个我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在父亲死后神秘失踪了,后来,我一直认为,是母亲害死了我父亲,我一直认为,漂亮风骚的女人就是祸水。
就在我6岁之后,我产生了一种仇恨,对漂亮女人的仇恨,我要替父亲报复她们。当然,你是例外,你是我唯一的爱人,唯一让我感觉心痛的爱人。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爱过别人,在和别的女人上床时,我心里想的是你。当我得手后,我会把那些风骚的女人绑起来,朝她们的脸上吐唾沫,羞辱她们,让她们生不如死……
张蓝听完李梨的叙述,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好像是在微笑着,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光芒。李梨抽动着鼻子也站了起来。张蓝突然扬起了右手,狠狠地在李梨的脸上抽了一耳光,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她咬着牙说,你这个变态!李梨,你是个变态狂。你这样做以为你死去的有血性的父亲会赞赏你吗,呸!你简直就是个变态!
说完,张蓝就扬长而去。
这时,豆丫和木木提着行李上了郎塞的长尾船。长尾船的马达声响起,载着豆丫和木木离开P岛时,豆丫看到了捂着半边脸的李梨,她的眼中充满了曲辱和怨恨,她的手和木木的手握在一起。
木木说,豆丫,我们终于离开P岛了,我们安全了,这场恶梦终于结束了。
这时,郎塞笑了,他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船离开了P岛,往海的那边驶去。
P岛最后在豆丫她们的眼中成为了一个黑点,李梨也彻底从她们的眼中消失了。
李梨也发现那长尾船载着豆丫她们远去,他的心沉入了另一片黑暗。他突然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他的一个梦想破灭了。阳光依然灿烂,天空依然如同一块蓝色的玻璃般透明清澈。
远远地,那个叫珍妮的女人看着李梨。
珍妮看到了李梨,她不清楚为什么李梨要抱头痛哭。她已经没有心情管别人的事情了,尽管她从见到李梨的第一面起,就觉得这个东亚男人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在吸引着自己。
珍妮仍然站在海滩上,海浪声此起彼伏,细听下,海浪声似乎在重复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请带我回家,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孤岛上,请你一定要带我回家,珍妮!
那是弗兰克的声音,珍妮憎恶的弗兰克的声音。
就在今天凌晨3点的时候,珍妮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床边,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那个人的脸是明亮的。那张明亮的脸是弗兰克的脸,如同她从那场车祸中醒来时看到的弗兰克的脸,健康明朗善良充满了爱怜。
珍妮怦然心动。她注视着这张明亮的脸,想伸手去触摸他,但她浑身不能动弹。她想对这张明亮的脸说些什么,可她喉咙里像堵着一块东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看到弗兰克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珍妮听到弗兰克说,珍妮,请带我回家,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孤岛上,请你一定要带我回家!珍妮!
珍妮的眼睛也湿了,她朝着那张明亮的脸点了点头。
不一会,那张明亮的脸就倏地消失了,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人在大声喘息,珍妮惊坐起来,她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梦,或者那根本就不是梦,是一种指令。珍妮在梦中答应了弗兰克,要带他回家,可她有什么办法带弗兰克回家呢?
珍妮想到了差诺,她觉得差诺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她有话要和差诺说。
李梨独自坐在沙滩上一直到天黑。当霞光被黑夜吞噬殆尽的时候,沙滩上的人们像归巢的鸟儿迅速地回到他们的房间去了。黑夜中的大海,诡秘多变。李梨不知道潮起潮落的大海中隐藏着什么。
他木然地坐在那里,他要等月亮爬出海面。可是今夜没有月亮,晴朗了一天的天空中又乌云密布起来,像是有人布下了一张巨大的罗网,让李梨无法逃脱。他本来以为这次和张蓝的最后一次出游会改变什么,没想到一切还是让李梨失望,或许自己的这一生都是让人失望的。
李梨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他似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那吞噬他灵魂的山洞,忘记了张蓝,忘记了豆丫以及和他有过关系的那些受辱的女人们……他的脑海一片空茫。如果一生都这样,那该多好,就没有痛苦,没有快乐,什么也没有,轻松的来,轻松的去!
等到P岛沉入了寂静,森林里的夜鸟的惊叫声唤醒了李梨的知觉,他从沙滩上站了起来,朝他和张蓝住的小木屋走去。李梨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肉体消失了,只有灵魂在P岛飘动。
昏黄的路灯像一张张沉默的脸,忽明忽暗,在夜色中变幻着表情。此时,又传来两声夜鸟的惊叫,李梨不自觉地朝森林的方向望去,他的内心似乎被什么击中了,他突然掉转方向,朝森林走去。
李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总觉得有个人在前面为他引路,但他看不见那个人。
李梨来到了山脚下停尸的那间小木屋门口,他停住了脚步,一股奇怪的味道让李梨清醒过来。
他听到了小木屋里传来的声音。小木屋的门做得比较粗糙,不像他们住的那种客房一样的严密。他看到一条门缝里面透出一丝亮光。
李梨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有谁会在这个小木屋里面说话呢?
这间小木屋远离月亮度假酒店,造在这么偏远的森林里,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李梨满腹疑问,他壮着胆子把脸贴在门上,他的右眼从门缝里看了进去,然后马上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木屋里有四个人,三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李梨没想到弗兰克的尸体就被放在这里。
三个活人分别是差诺,莲和珍妮。珍妮站在一旁,她神色仓惶,差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喃喃地用泰语说着什么。
弗兰克的尸体躺在那个平台上,四周的蜡烛摇曳着,像是有许多精灵在跳舞。只有莲在活动着,她的手中拿着一把木剑,木剑上刺着一张画着符咒的黄裱纸,她在弗兰克尸体前的一个香案前,挥着木剑,口里念叨着李梨听不懂的咒语。李梨相信珍妮也听不懂莲的咒语。莲身穿七彩的衣服,那衣服像极了中国道士穿的,又略有不同,莲的声音诡秘而阴冷。
李梨感觉莲如同一个巫婆正在作法。珍妮的眼中时而出现惊恐的色泽,时而又凄凉无助。李梨浑身的寒毛一根一根倒竖起来,莲的声音让他窒息。
莲不一会举着木剑在弗兰克的尸体旁边转起圈来,她越转越快,口里的咒语也越念越快,仿佛是密集的雨点在抽打着弗兰克的尸体和李梨他们的耳鼓。
李梨想逃,但他移不动脚步,他突然想,要是那个平台上躺的是自己,莲会不会也这样给他念着咒语,施着法术。莲突然停了下来,她把剑尖上的那张画着符咒的黄裱纸贴在了弗兰克的胸膛上,弗兰克突然直直地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珍妮惊叫了一声,李梨也差一点惊叫起来,他自己用手捂住了嘴巴。
差诺用英文对珍妮说,珍妮,你不用怕,你可以这样带他安全回家,他可以和你一起坐飞机回家,到了那里,把他胸膛上的纸撕下来就行了,再怎么处置他就是你的问题了。
珍妮浑身发抖,她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么神奇的力量,一个老实巴交的按摩女居然有这样神奇的巫术。
莲给弗兰克穿上了衣服,弗兰克像个活人一样下了平台,他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差诺说,珍妮,你不用担心,莲会和你一起去机场,她会把弗兰克安全地送上飞机的。
珍妮点了点头。
李梨正要逃走,他看到莲念着咒语,弗兰克和他们一起朝门外走来,李梨慌忙躲在了一旁的树林里。
夜鸟的惊叫声又传了过来,短促而尖锐,李梨觉得背后有一只冰凉的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一下,他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一种透彻心骨的冰凉从脖子一直到他的五脏六腑。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似乎树木都在窃窃私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