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孕圆-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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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楚昭离去之后一日,夜深风静,人定城寂,漫天的月朗星稀,子时过后,从昭王府的后门巷子中,得得地跑来一辆马车,便停在彼处,一动不动。
片刻,昭王府的后门开启,有人迈步出来,那马车上之人见了,一步迈下,急急迎了过去,两人相见,那身材高大挺修之人不由分说将来人抱了,道:“叫我等得好是心急,差些便要进去看你……幸好无事。”
那王府内出来之人将他推开,轻声说道:“怎么,你是怕先前之事再重演一遍么?”将兜头的帽子放下,缓缓抬头,一双眼睛如星子般明净,朗月之光,照出绝色容颜,竟是季淑。
115。凤仙:要染纤纤红指甲
季淑道:“莫非你担心旧事重演么?”那人垂眸看她,凤眸里头光芒潋滟,温声道:“淑儿,我知道这次不会,我们走罢。”声音温柔,容貌惊艳,竟是明王,亦是凤卿。
季淑道:“多谢你。”凤卿道:“你要知道,我欠你的不止是一条命而已,你叫我做什么,我自然会应承。”凤卿半扶半护着季淑,两人到了马车边儿上,凤卿便搀着她上车,自己也腾身而上。
马车得得地往外而去,到了城门口,因是入夜,城门紧闭。见有人来,便有守城士兵喝问,要围上之势,凤卿的护卫挺身便道:“明王殿下要出城,尔等还不快快让开!”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确信,亦不敢动。
车内,凤卿抬手撩起车帘子,微微露出半面容颜,柔和道:“我有事须出城一趟,请各位行个方便。”火把光下,那人头顶上金冠束发,鬓边两侧垂着珠贝璎珞,略露半面容颜,已经绝世。
士兵们才知真是明王,个个如痴如醉,跪倒在地,口称王爷千岁,不敢怠慢分毫。
马车出城,向外急急而行,车内不免有些颠簸,凤卿望着季淑,却不敢上前如何,只道:“因怕夜长梦多,故而要急行。”季淑说道:“我知道。”凤卿犹豫了片刻,道:“你叫人带信给我,我起初还有些不信……如此说来,你、心里头并没有三弟么?”
季淑垂了眸子,把头转开去,道:“我不想再提这个。”凤卿道:“淑儿……”欲言又止。季淑叹了口气,便问道:“怎么了?……我知道这样求你,是为难了你,你可想到该如何善后?”
凤卿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我虽然是擅自而为,瞒骗了三弟,可是却对得住你……世间安得双全法,送你走后,我会向三弟请罪。”
季淑心里难为,便道:“嗯,……多谢。”凤卿说道:“其实……”季淑见他欲说不说,便问道:“究竟如何,你说便是了。”凤卿才道:“其实,若是我可以做主,我宁肯、宁肯跟你同去。”
季淑一惊,便看向凤卿,不知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凤卿苦笑,道:“可是一来,我知道你是不愿的,二来,我不能就抛下这些,孑然而去。”
季淑才放了心,缓缓地点点头,说道:“我不知这话该不该说,只是……我自己觉得,你该留在此处,毕竟这里是你的家,你同他们失散恁么久,却又重逢,就该好好珍惜,怎么能说离开?我也知道,皇家规矩多,生活不易,可是哪里不是如此?就说我,上官家的情形你也听到一二,就算我回去,事情也难了局,可是我仍旧想回去,不为别的,只因为……我所牵挂之人在彼,总之大家都是一般的,你可明白么?”想到花醒言,一颗心略觉得酸楚。
凤卿垂头,道:“我知道的,淑儿。你说这些,也是为了我好,想开解我。”
季淑叹道:“说句不中听的,你如今的情形跟先前,何异于天壤之别?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绝处逢生,想想你当初气息奄奄,任人欺辱,如今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凤卿,就算千难万难,总也比不过先前去……故而……”
要撑住呀!
凤卿道:“你说的极是,只是不知为何,虽说过去的时日艰难,不堪回首,但对我来说,却……就说起我回到北疆这些日子,心中所想最多者,竟是过去之日……罢了,罢了。”说到这里,便将头转开去,他回到北疆,日思夜想东明……又哪里是想哪里不堪的岁月,不过是在想那人罢了,那个他曾经负过骗过,捉摸不透之人,可如今那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又有何用。
季淑默然,道:“你相送我一段,就回去吧,若是不放心,就派个人跟着便是。”凤卿道:“无妨,这正是半夜,我平明再回来也无妨,你、就让我多送一送也好。”
季淑叹了声,默默地低下头去,两人都不再言语,只有车内一点琉璃灯,闪闪烁烁地,季淑不抬眼时候,凤卿便看着她,一眼不眨地,若是她微微一动,他却又极快地移开目光,就当从未看过她、只是在留心别处一般。
同一车内,两人的心思却又有不同,对季淑来说,恨不得一步就离开北疆,但对凤卿来说,却宁肯这条路永无止尽,就这么安稳地,平淡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纵然马蹄声得得,纵然车轱辘絮烦,纵然车内的琉璃灯盏昏昏暗暗,但是毕竟,那人在身畔。
从未曾这么铭心刻骨地想过一个人,偏偏,她就算在他身边,他都是唾手也不可得。
或者说,曾经他有个大好机会就在面前,可……
生生地错过了。
再说什么?
这两日季淑处心积虑地,精神倦怠,起先等待时辰,振作精神不敢懈怠,上了马车之后,还撑着,平稳行了小半个时辰,心底的杂乱思想却沉寂下去,终于倦怠,便微微地合了双眸。
又因见凤卿安静,她便放下心事,姑且小憩片刻,谁知一闭眼睛,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子歪在车厢上,也忘了车子颠簸难过,一连几日的辛劳尽数按下,双眸闭着,睫毛一动不动地,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一抹极淡的半晕。
凤卿借机在旁边相看。
这咫尺方寸,却是他的欢喜乾坤,或者说,是他的煎熬地狱。
或许不曾有过,倒也罢了,但他们之间,曾何等紧密,不可分割,如今想来,不过一梦,身边人,陡然到了天边,就算物换星移,他身份变化,可他们之间的丘壑,却不曾缩减,反而壮大,竟成天堑。
凤卿的手探出,在季淑的肩头上,欲落不落,愁杀人。
他凝眸看她,熟悉的眉,眼,口,鼻,身……那柔夷,纤腰,蜷缩着的双腿,她身上寸寸,他无有不晓,这份煎熬似火上炙烤,他能听到心焦脆裂之声,极痛。只等什么时候会受不住,爆裂开来。
那手指尖,柔软的指腹,在她的肩头上一碰,又急急地缩回来。
不可逾越。
自上回将她拥住,被楚昭当场相见,他只想把自己这心放入冰窟里头,万年不化。
兄弟!是兄弟!
然七情六欲,何其可怖。他自道放下,却终究放不下。那念头野草般地,在心上蓬勃地长。当她秘密叫人约见之时,他明知不对,却仍义无反顾,当得知她要离开楚昭之时,他大惊失色,心中却隐隐地有一抹快意。
原来她是不爱楚昭的……这想法有些自私,可是他仍觉得有些快活,虽然对不起楚昭。
他答应了要相助她离开,最大的原因自是成全她的心意,可是另一方面……说不清道不明,情之一字,谁能划分的一三五六清楚?就算是圣人天神,太上忘情,也不能够。
他在北疆这张强大温柔复杂的网之中,这是最想凭着心意拼一拼的一件事。
趁她熟睡,凤卿的手指虚虚地自季淑的额头,作势滑过鼻梁,嘴唇,下巴,一路往下,他熟悉又熟悉,陌生更陌生的地方,他愿意一拥入怀,永远不放却永是妄想的地方……不敢碰,只是虚晃而过,却又不舍,于是就极慢地。
他喃喃地唤:“淑儿,你说这竟是为何?为何我们不再似是从前,是我错,是我错,我认,若是让我跪地相求你能谅我,我也甘愿,可……为何我竟觉得你不会再回头看我一看?”万千思想,都是悲凉,泪忽然涌出,被马车一晃,扑簌簌地,像是落了一天雨。
最难受莫过于,此处柔情万种,热心系她身,那边已经是人去茶也凉,不肯回头。
季淑醒来之时,见凤卿坐在对面,身子靠在马车壁上,似是熟睡。
不知为何,或许是错觉,只觉得他的样子有些憔悴,先头那样秀气的下巴,如今尖尖地起来,像是剪纸画中的人。
季淑呆呆地看,本以为同他缘尽,那一场当头棒喝般地怒骂,已经是她同他的诀别词,谁知道峰回路转,竟又兜回来,可偏没缘分,没缘分的话,为何又要相遇。
真是老天的作弄,总喜欢看人煎熬苦受,不由分说。
季淑回想先前,他的欺骗,他的悔改,他的绝望,以及重逢……一时呆呆地看。
然后凤卿睁开双眼。
两人四目相对,季淑呆怔间,目光也移不开,凤卿也是,四目相对,像是胶着在一起。
顷刻,凤卿单膝跪起,向前。
季淑本能地一眨眼,向后一靠,背后是板壁,退无可退。
凤卿探手,手指发抖,像是要摸上她的脸。季淑瞪大眼睛,顷刻却又闭上。
凤卿的手,最终落在肩上,季淑没来由地紧张,只觉他的身子靠过来,又热,又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而后是他的脸靠过来,贴在鬓角,喃喃地道:“淑儿,我不做别的,只是……让我抱一抱。”发乎情,无法遏制。
季淑只是听着,他跪在身前,将她拥入怀中,良久之后,手才一动,在她背上抚过,极慢地,像是怕惊到她。
季淑困倦,却又紧张地等待,半晌,凤卿的手在腰间轻轻地一握,道:“你瘦了许多。”
季淑身不由己地道:“你也是。”凤卿轻轻一笑,脸颊在她鬓角、脸上轻轻地蹭过,道:“你又怎知道,你又未曾摸过我。”
三分不自觉的挑弄,七分自然而然的习惯。
季淑靠在他肩上:“不用摸,我看得出来……”凤卿道:“真的么?”季淑道:“嗯。”凤卿合眼,说道:“我先前也瘦过,你颇为嫌弃,说会撞得骨头疼。”
季淑心头一动,觉得这话有些过了,凤卿却又喃喃地道:“那时你送了好些东西来给我,让我吃多一些……”
季淑喉头干涩,只道:“是么,我都不记得了。”
凤卿道:“我知道你不记得了,故而才说给你听。”
季淑眉头微蹙,凤卿道:“淑儿。”季淑“嗯”了声,凤卿道:“以后你……会不会连我是谁也都不记得了?”
季淑一怔,道:“不,我会记得,永不会忘。”凤卿身子一抖,疑问又惊喜般地问:“永不会忘?”季淑笑,自他怀中离开,看看他的脸,道:“这样绝色的美人,这样传奇的身世,又这样……对我好,是,我永不会忘。”
凤卿听她语气略带戏谑,却又坚定,便莞尔一笑,接着琉璃灯的光,当真美貌不可方物,季淑笑道:“喂,不许对我笑了,我会按捺不住。”凤卿柔声道:“你不必哄我,你若按捺不住,我倒是求之不得。”季淑哑然,凤卿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道:“被我说中了罢。”季淑将头低下,说道:“凤卿,你很好,很好……将来,会有千万女子为你着迷,一个花季淑,实在算不得什么。”
凤卿静静听着,到最后说道:“纵然是千千万万之人对我好,却仍旧抵不过一个人冲我笑笑。”季淑转头,凤卿却又将她抱住,说道:“我心里头有万语千言,却不知怎么说是好,我怕,怕说错了你不喜,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