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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金瓯缺-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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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扩并不是孤立作战的。他事前没有预期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也没有感到意外。他们西军最坚韧的一个因素就是到了危急之际;总有一些部队奋不顾身地彼此相援。这时马扩不再想到战死;而产生了打赢这一仗的希望。由于这种可能性之增长;他的生之愿望也随着增强。
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方面力量之增大。最初是一群使用短兵刀的步兵跳跃着护卫在他左右作战;使他能够腾出双手来发挥〃也立麻力〃的绝技。在西军中;他的弓箭也是属于第一流的。他挽弓发矢;连连把敌骑射倒在地上。然后是一批接着一批的骑兵也跟上来接应他们。他与骑兵一起冲杀上去;敌军也死战不退;有时相互搅作一团;有时彼此互换了方向;转战多时;这里就形成为一个战斗的核心。它带着无限诱惑力;吸引得敌我双方更多的战士前来参加作战;使得它好像滚一堆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战斗也更加激烈了。
一阵匀称的马蹄声忽然在他们脑后响起来;伴着马蹄声的接近是一阵辽军的惊慌的呼喊声。
他们不用回头去看;单凭这匀称的节奏就肯定是我方一支节制有素的强大的骑兵部队前来增援了。这支部队来得这样及时;碰巧正在这个关键时刻赶来;使他们踊跃欢腾;大声鼓噪起来。
这支应援之师由一员骑将率领;麾下共有一千二百名骑兵。除了人马都披挂戴甲以外;他们每人都执一杆用沉重的檀木制成的;两头方、中间圆的白木梃棒。当两军对薄、短兵相接的时候;长枪大戟难以发挥作用;使用这种称手的家伙最能杀敌奏效。这种梃棒称为〃白棓捧〃。使用〃白棓战术〃专门用来对付辽军的铁骑;是种师道在撤兵之前就布置好的一项积极措施。他在五路西军的每一路中都抽调出一部分精锐的骑兵组成这支〃白棓军〃;加以适当的训练;准备掩护大军撤退时当作主力用。不料溃败之初;白棓军出动太早;用得不是时候。那时辽军来势太猛;白棓军也随着大军被冲散了。后来种师中把他们再度集合起来;隐蔽在阵后;养精蓄锐;伺机再出。当殿后掩护战打得十分剧烈的时候;白棓军几番请示;要想出去;都被种师中制止了。他像有经验的医生一样;知道一味好药要在什么时候投下去;才能收最大的疗效。现在战争已接近尾声;双方战士都已打得精疲力尽;种师中能够支撑到最后一刻;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胜机;这才下令把白棓军再度进入战斗。经过整休后士气百倍的白棓军这时突然生龙活虎般地从后方扑上来;正好起了最后一击以收全功的作用。
马扩眼看那员骑将指挥全军扑入敌阵;他们首先就在精神上以压倒一切的新锐之气挫辱了久战疲劳的辽军;然后又在战术上占尽优势。白棓军碰到敌骑时;不用其他武器;单仗着手里这杆粗重的白棓;不是当头一棒;就是拦腰横扫;如果打不到人;就先对着敌军的马头一棒下去;目的只在把敌人打下马去;让他们被践踏于敌我双方的铁蹄下;以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白棓军向以马扩为首的这支在敌阵中转战不衰的部队靠拢;两员骑将会合在一起。由于双方都低低地戴着兜鍪;在这样接近的距离中;也认不出对方是谁。但是马扩从对方弯下膝盖、夹紧双腿、刺动着坐骑飞驰的姿势中看出了消息;这就是他二哥教他驰马的那个动作。别人驰马时;弯腿的角度没有那么大。他不可能是别人。马扩顿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亲族感和骄傲感;他不禁高呼一声:〃爹!〃
不错;那员骑将确是他的爹;秦凤军行军参谋马政。马政是奉了种师中之命来节制这支白棓军的。他认出了儿子的声音以后;就向他挥手示意。他们是父子;也是一条战线上共同作战的战友;根据战场上的默契;马扩立刻领悟了他爹挥手的用意;是要他率领战士们往辽军的左方阵地扑进去;马政自己则率领白棓军径冲辽军的右方阵地。这两支人马迅速行动起来;勇猛地插进敌阵;宛如两条不可方物的游龙;夭矫自如地在层层的敌军中间穿进穿出;把他们赶得七零八落。
这时忽然听到鼓声大作;喊声大起。在风雨之势已杀;宋军的威势重振之际;一杆绣着〃秦凤路经略使种〃的素纛大旗倏忽在这个战斗核心中高举起来。所有在第一线转战拒敌的马步兵和白棓军都被它集合起来;汇流成为一支锐不可当的巨流;扫荡着已经成为强弩之末的辽军;把他们一步步逼回原地。
在这从半夜就开始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才收兵的一整天的苦战、恶战、剧战中;这面〃种〃字大旗经过几次的屡退屡进——退到最远时距雄州城城根只有二、三里;最后仍然兀立在它原来的防地上;犹如一头当道的熊罴挡住了辽军直薄雄州的去路。
(四)
六月初二下午;种师道受到崔诗、童贯、蔡攸、刘鞈等人的压迫;不得已传令于戌牌时分开始退兵。他做到一个老练的统帅在敌前退兵常识上应该做到的一切事情;他还根据在西北战场上的经验;准备了应急之用的白棓战术。可是由于长期以来的士气萎靡不振和连遭败挫;由于退兵退得过于仓猝;由于那一夜反常剧变的气候;风势有利于敌方;由于耶律大石准备有素、深合机宜的追击;使得种师道和西军官兵所作的种种努力;尽付东流。这一支训练有素、节制有方的劲旅遭到数十年以来极少有过的溃败。
退兵的目的地是雄州;在敌军追击下;大部分溃兵四散逃走;不能够按照原定计划有秩序、有步骤地退入雄州。从东起霸州;西至安肃军的漫长的战线上;都有溃败的零星的队伍陆续退进城堡内或者处在郊外。还有一些人退得更远;形成十分混乱的局面。
但是由于一部分西军的拼命力战;特别是种师中、姚平仲率领的秦凤军、熙河军掩护撤退;收到一定的效果。由于白棓战术在最后一击中发挥了威力。由于辽军的兵力有限(萧干统率的奚军不肯在这种反常的气候中与契丹军合力出击);在过长的战线中不能集中使用;也由于这种反常的气候毕竟也给辽军的追击战带来很多的困难;耶律大石只能获得有限的胜利;只能击溃西军;使它受到相当大的损失;而不能大规模地歼灭之;也不敢过于纵深地进行追击。
西军遇到霸州、雄州、安肃军一带后;利用辽军一时不敢过于深入的机会;逐渐集合起来;凭着坚城;构筑起新的防线。第一次伐辽战争就以宋军从界河面前撤退几十里到百余里;两军在新的战线上重新对峙而告终。
①相当于现代的船长。
第十九章
(一)
四月初十;东京人轻松愉快地送走了北伐大军。在检阅场上;宣抚副使蔡攸出尽洋相。这一幕演出成为那几天人们谈笑的绝好资料。还有人模拟他的动作;不断在腰间摸索;忽然一个失手;宝剑〃豁朗朗〃地坠落地上。这很快就风靡了东京城;在以后一段时间内;〃豁朗朗〃一声就成为臼子舍人的代名词。
在那段时期中;东京人的确对他们毕生从未经历过的战争发生莫大的兴趣;彼此见了面;都要以有关战争的火热的新闻作为谈话内容;并且把有关战争的真实的、真假参半的以及完全虚构的消息相互传播;似乎非此不足表显出他是个时髦人物。
东京人之所以对战争具有这样大的兴趣;首先因为它是〃毕生未经历过的事情〃。人们对于新鲜事物都感到兴趣;除非他是个保守派。一切住在大城市里的时髦人物最怕的事情莫过于送他一顶保守派的帽子。
再则在大军刚要出发的几天内;有那么多的人被直接和间接卷进了这场战争;从而使他们以及和他们有关系的人不得不对它关心起来。
史大郎是家住在九桥门街的一个青年小伙子。他爹在当地开家熟肉铺子。大郎的活动范围早就超越过他爹的社会地位而高攀上一批达官贵人的衙内、舍人们;成为他们与街混儿、泼皮之间的媒介体。大郎一向生活得那么活泼、愉快;成为那个地段的〃子弟班〃中的核心人物。谁料到高三公子把他拉上一把;居然混进北伐军的队伍中当名小军官。他一走;地方上少了个惹事生非的领头人;倒惹得大家对他想念不止。这就是一个因为战争而引起大家关心的人。
再如潘楼街一家规模宏大的成衣铺子;一向以裁制仕女时装出名。人们都知道它是高俅的长兄、眼泡皮底下生个大肉瘤、绰号叫做〃司马师〃的高杰的本钱。这家成衣铺从正月以来忽然添挂出一块〃本店重金礼聘高手名师精制衣甲旗帜〃的招牌;承揽了北伐大军全部的衣甲旗帜等项业务;发了一大笔横财。这不但引起同行的公愤;也使得广大市民都为之愤愤不平。因为东京人信奉的经济分配原则是有饭大家吃;有钱大家使;反对独揽垄断。违背了这个原则;就要受到公众的唾弃。果然有一天;衣甲业行会的会头带了百十个同业;声势浩大地把这家成衣铺的招牌砸了;吓得〃司马师〃只敢从后门溜走。在街道上作壁上现的市民们都为之拍手称快。这又是一件因为战争引起的社会新闻。
在那段时期中;人们到处都可以听到类似的新闻和消息。把它们积累起来就给战争造成一种看得见、听得到、闻得出、摸得着的现实的感觉。东京人不但都是时髦派;又都是现实主义者;他们对现实的事物一向就十分敏感。
再则;凡是分得出胜负的玩意儿;例如年轻子弟赛锦体①;庙会看相扑、端午节参观龙舟竞渡等等;东京人莫不感到兴趣。恰巧战争也可以归入这一范畴中;何况这场战争又被当局者描绘得如此轻易就可以获得胜利。小关索李宝在一场角抵中打败他的对手还得流一身汗哩;哪能这样容易就打胜仗?老实说;东京人不怕打不赢伐辽的这一仗;只怕赢得太容易了;看不过瘾。譬如说:龙舟竞渡的一方把对手拉下六七十丈;那就要使乘兴出城去参观的观众们败兴而返了;他们一定会口出怨言道:〃这是各归各的划船;算得什么竞渡?〃东京人喜欢的是只差分秒毫厘之间的胜负;他们希望看到的战争的胜利也就是那种只差一点就险险乎被对方打败的胜利;这看起来才叫人兴致勃勃地过瘾哩!
可是当六军出发以后;前面的一种因素逐渐减少了;而胜利的捷报也没有像他们预期那样很快传送到东京来。东京人虽然喜欢只有几微之差但又要是立等可取的胜利;旷日持久的结果不合他们的脾胃。东京人当初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这真是大煞风景。
由于以上两个原因;人们对战争的兴趣减少了。到了一个月以后很少再有人谈起战争、关心战争;只有亲人在军队里的家庭才是例外。可是例外之外又有例外;有的家庭虽有人参加战争;家里人只当他出门去做买卖;根本不关心他的命运。这是因为他们既没有战败的思想准备;也没有把战争和死亡、危险等令人不快的概念联系起来。
这种对战争冷淡的程度;到了五月下旬一度达到冰点。
〃前天看见你家大郎回家来了!〃有人问到他的邻居。这个大郎就是家住在九桥门街的那个活泼、愉快的小伙子史大郎。他的出征曾受到邻居们热烈的关心。现在他悄悄地开小差回来了;自然也会在一些人中间引起疑问。
〃可不是他们那一伙都回来了。〃大郎的爹不痛不痒地回答。
〃大郎在前线可好?〃
〃他的事情谁知道。〃
〃前线打了胜仗不曾?〃
〃天知道。〃。
〃大郎这一回来;还去不去了?〃
〃天知道。〃
〃他们在前线一个多月都干了些什么?〃
〃吃饭屙屎;〃大郎爹从熟肉店老板对现实利害关系的精明的盘算出发;认为这个要涉及到领头开小差的高三公子的名誉问题;最好还是不谈或少谈。他急于要摆脱那个喋喋多问的邻居;不耐烦地说;〃这一进一出的大事;不分前线后方;到处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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