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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金瓯缺-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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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敏回到家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头小鹿儿乱撞;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远山看出了他有心事;建议去把李纲请来商量。一句话提醒了吴敏;他在内廷时;心里想到的也就是回家去与李纲商量;怎的走在路上;全部忘记了?
李纲赶来;听了他的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后来忽然抓住了其中的一个要点;顿时大喜过望道:
〃早间还与元中谈到天下事已有转机;不想转机这样快就来;岂非奇迹?〃这时他的脸色豁然开朗;好象被正午的阳光照得十分灿烂;眼睛里也放射出一道道喜悦的光芒。
〃何以见得?〃吴敏还弄不清楚喜在哪里。
〃官家御宇二十多年;听信奸佞;民怨沸腾;弄得内忧外患交至。今幸得他自愿退位;太子仁孝;正位后必有一番作为。这不是否极泰来;国运将转的太好机会来了?此乃天赞我也;何疑之有?元中今夜务必入官去;力赞官家此议;期在一二日内办成此事;庶不负天下人之颙望!缓则恐生变;元中勉旃!〃
吴敏一听李纲如此率直地批评官家;指斥乘舆;还说天下人颙望他退位;不禁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不过〃否极泰来〃这句话倒很有道理;他自己何曾不期望有这样一个转变?这样一想;勇气提高了;发言也积极起来;最后决定今夜就去面圣;促成其事。然后又提出一个实际问题来:
〃太子正位后;将何以处官家?〃
李纲不假思索就回答道:
〃官家一向崇奉道教;以教主道君皇帝自居;退位后何不仍称他为道君皇帝?虽无官家之实;仍有皇帝之名。元中以为如何?〃
这个点子又出得好;吴敏不断点头称是。。
把李纲送走后;远山轻轻推了吴敏一把;说道:
〃相公啊!你枉为个男子汉;自己的魂灵儿都往哪里去了?万事都要李太常替你拿主意。你听他说的话;句句在理;不由得叫人心折。〃
〃你小小的年纪;深居闺阎;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吴敏佯怒地说。其实经远山一点;他自己也感到李纲说的话确实具有强烈的说服力和感染力;他也自心折了;决心今夜面圣时一定要把这件大事定下来。
太宰白时中、少宰李邦彦、枢密使童贯在玉华阁面圣时;把斡离不军连陷庆源府、信德府;已距黄河不远的消息禀奏官家;还呈上一份措词十分狂妄的檄书奏启官家过目。官家坐在御榻上;捧起檄书;好象读一本什么天书似的;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要想把它撕了、扔了;却因手发抖了;两者都没有做到;又要把它放在案几上;东找西看;尖着眼找了半天;竟没有看到御几就在他的肘臂之间。
李邦彦踏前一步;从官家手里取来这份檄书;这时方看到官家的脸色十分异常;两颊间还挂着眼泪。他对三个大臣熟视片刻;才吩咐道:〃休休!卿等晚晌再来商量。〃在他们迅速退出前;官家又补了一句〃晚晌入见时;把吴敏、宇文虚中两个一起带入。〃
吴敏是《罪己诏》的起草者;宇文虚中是《罢花石纲指挥》的起草者;按其身份、资历都够不上追随两府⑿陛见官家;这就引起他们的种种猜测。大臣们一般都不喜欢除了他们之外;官家还有什么心腹之臣;要对他们说什么心腹的话。那无论在升平时节;或在危亡之秋;都是如此并无例外的。只有童贯与宇文虚中的关系非比平常;心里想着宇文虚中刚随自己从太原逃回;官家是不是要就南幸之事向他打听咨询而感到高兴。那是一种自己布置了圈套让对方一步一步地走近;终于要走进圈套时所感到的那种成功的喜悦。
晚晌;他们再次到玉华阁陛见时;内监传下话来;〃吴敏、宇文虚中两人先进阁入对;大臣且在外伺候。〃这是很不舒服的伺候;既不能进去问讯;又不好互相说话;他们只得在玉漏声中;闷声不响地坐等;过了半天;才得旨传进。
阁子里黑沉沉的;只点了一根蜡烛;照在御榻旁。看见他们进来;官家没有说话。吴敏、宇文虚中也表情严肃地侍立一旁;分明是一片沉重的气氛!后来;他们才看清楚了官家的神色很不对头;他挥挥手要想说话;忽然一阵痰锯气涌;堵住了他的话音;接着就气喘吁吁;喘个不停;竟不由自主地歪倒在御榻上;左脚已经搁在榻上;右脚还拖坠在榻下;过了半晌;也不知道缩上去。大臣和内监们大惊;一面急传太医;一面想把他搀扶入内;他却做个手势制止了;示意要他们扶他到近旁的保和殿东阁;躺在御榻上;闭目休养了半天;又从宫女手里呷了两口人参汤;这才缓过一日气来。
他正待说话;忽然又是一阵痰锯上来;比刚才喘得更厉害了。李邦彦等急步趋前;想要搀扶他;他瞪起眼睛;直勾勾地看了他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然后慢慢地举起手;叵耐那只右臂已不听使唤;只得改举左臂示意索取纸笔;就用左手写了〃我已无半边也;如何了得大事〃几个字。过一会;又写道:〃诸公误尽苍生;到此如何不语?〃
官家一时痰迷;可能会发生半边瘫痪的严重症侯;但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即使左手写字;字迹个个清楚;眼光也十分锐利。从白时中看到李邦彦;再看到白时中。带着恼怒的神情。似乎要把天下大乱和他本人痰迷两件事都归咎于他们。这一对太宰、少宰受到官家无声的谴责;不知道怎样做才好。他们回头看看吴敏、宇文虚中;希望帮着出个点子;想个主意。两人都不敢兜揽;兀自低下了头;这等于给他们递来一个不好的信息;使他们更加惊慌了。
这时官家又讨了一张宣纸;改用右手振笔疾书:
〃皇太子赵桓其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称道君皇帝退处龙德宫。〃
官家的这场痰迷来得正好;他既有疯瘫的危险不能再处理国家大事;太子即位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倩;这就可以打消群臣的异议和太子的谦让;省却多少麻烦。吴敏肚皮里明白;李纲的建议;官家已照单全收;而且用了这样的形式;以书面公布;可谓大事已定。他与宇文虚中两个当仁不让;就着手起禅位诏的草稿。吴敏思想上虽有宿构;挡不住宇文虚中这一支燕许大手笔;看他略略抬头吟哦一下;笔底下就风起云涌;妙辞联翩而出。吴敏索性就把定稿一事让给宇文虚中;自己讨个美差;径往太子宫中报信。
这件事办得十分爽利。第二天是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太子赵桓就在太和殿上即皇帝之位;没有遭到什么阻力。
这两天;吴敏是父子两代皇帝的〃魂灵〃;而李纲又是吴敏的〃魂灵〃。禅代之际;一切事务都处理得干净利落;有条不紊。不明真相的人;都归功于吴敏;渊圣皇帝即位的当天;就下诏除吴敏为门下侍郎;挤入宰执的行列。吴敏也不抹杀李纲的功劳;竭力向渊圣推荐李纲有〃琏瑚之器;栋梁之材;可任以天下大事。〃
在官场上素无藉藉之名的李纲;这时忽象一把出鞘的宝剑闪出熠熠光华。
(九)
让了皇帝之位的太上阜(或者道君皇帝);虽然急于要南幸——他正是为了南幸才把皇位让出来的。无奈新旧皇帝交替;还有不少仪节和移交的手续要办;还有不少具体事项粘住了他的身体。别的不谈;他已经住了二十五年之久的皇宫;现在要让出来给儿子占用了;自己退居南内的龙德宫;这一进一出的大事;岂能在一朝一夕之中办完?在他做皇帝时期搜集到的许多宝彝铜鼎;名画法帖;久已划在自己名下;江山可以转让;这些古董文物却不能随着过户。其中最宝贵的一部分;还需要亲自整理了搬到龙德宫来。还有一些并无嫔妃、夫人名位;却受到自己宠爱的宫人;也要安排一下;不能全部都转移给儿子。这些罗里罗苏的事情占去了他几天的时间。转瞬新年来到。正月初二的深夜;晴空霹雳;传来了金人已于当日渡过黄河;迅将出现在东京城下的坏消息。
形势倏变;此时不走;再晚就走不脱了。他自己火急燎毛地要走;少帝也急于要把他打发走;为他想出一个好题目;叫做〃太上皇亳州(今安徽省亳县)进香〃;太史为他选择了正月初四日黄道吉日。
出门大利。他还嫌太晚;自己又提前到初三深夜;还未交上子时;他就搭上御船;启通津门东下。
这一次走得匆匆忙忙;他只带了一批文物古董和几名内监。郑皇后和部分皇子、帝姬们跟随不上;搭乘第二批船只;随行扈驾的大臣、卫兵也跟随不上;落到第三批船上。三批船队;前后相距有数十里之遥。
这船上的一夜;六师未集;旅次屡惊;他自己又不免胡思乱想;觉得一走了事;好象欠了别人一笔债。是欠祖宗、欠儿子、欠老百姓?好象都是的;好象又都不是。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倒底是欠了谁的一笔债;害得他神智颠倒;梦魂难安!后来郑皇后飞棹赶到他的船上;多方抚慰哄骗;接着;他喜欢的儿子信王赵榛、郓王赵横和未出嫁的女儿柔福帝姬等都跟着上船;陪在他身旁。然而她们也不能使他的倩绪完全安定下来;他整整翻腾了一夜。
第二天;船到雍丘;正值河浅船挤;把一条水道都墙塞住了;御船也没法越众挤上前面去。他一时情急;弃舟登陆;跨上自己的骏骡〃鹁鹆青〃;要想跑得快些。无奈逃难的人很多;陆路上也同样是人流壅塞;无法奔驰。幸喜童贯率领了一千名胜捷军赶来保驾;把周围的老百姓都赶开了;这才为他清出一条道路来。
中午时;他们在一家野店里打尖;童贯上前告罪。道君意存讽刺地笑了一笑道:
〃我匆忙出走;道上狼狈不堪。儿辈也未能尽来相送。公等何不安居家中;却远道追随至此?〃
原来他临上船时;曾打发内侍都押班张迪前往福宁殿通知少帝道:〃事势匆匆;事须从权;且莫相送!〃少帝倒真听他的话〃从权〃了;只派朱皇后前来相送;连张迪也留下不放。当时他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现在一有机会就不免在童贯面前发起牢骚来。
〃官家蒙尘;老臣心有未安。拚着这几根老骨头;也要尾随保驾;岂能舍陛下而他去?〃童贯从太原逃回来后;一直惴惴然;唯恐受到官家处分。后来大位改易;混水摸鱼;居然逃脱斧钺之诛;不胜感激;这时倒真表现得声泪俱下;忠心耿耿;〃如今师徒大集;匕鬯不惊;官家可以安心南行了。〃
〃卿忠心扈跸;贤劳可念;只是我传位太子;名位已定;卿以后休再以官家相称。〃他的话还是进一句;出一句;表现出既想丢掉包袱;又怕丢得太光了;自己将一无所有的复杂心理。然后他问起京师诸人的情况;问起高俅有没有赶来扈驾?。
〃高俅那厮无良;〃童贯忽然咬牙切齿;义形于色地说;〃少帝前日委了国舅王宗濋勾当殿前司公事。这两天;高俅与他混在一起;花天酒地;打得火热。昨夜老臣去他家约同赶来扈驾;叵耐他竟推说与殿帅有公事相商;脱身不得。老臣欲与他商偕一军护驾;他也推说殿司的公事;他已撒手不管;此事要新帅作主才得。老臣敢保他决不来也。〃
道君黯然半天;口中兀自念道:〃一生一死;乃见交情;一荣一辱;交情乃见。〃然后嘿嘿地笑了两声道;〃高俅那厮;原是势利小人;如今还他个本来面目;倒也罢了。只是那王宗濋乃膏粱纨绔之徒;胸无点墨;手无缚鸡之力;怎当得殿帅重任;官家敢是失了眼了?〃然后又十分嗟叹地说:〃可惜刘信叔调到西北去了。我早就看中他;如让他留在京师掌执禁兵;必能御遇金寇!〃
〃刘信叔去西北;也是高俅一力窜掇;所以致此。还有种师道的总参议赵隆;当年铁山之战;威震羌夏;前年他留在京养病;也叫高俅撵到西北去了。官家当初不合事事都听他的话。〃
〃过往的事;如今还说它作甚?〃刘锜、赵隆如何会调往西北去;这笔帐官家自己肚里最明白;不但高俅;也有童贯的分儿。他心想如今大家都成了落水狗;别人要打落水狗;落水狗自己也咬落水狗;不免又生感嗟。这时他蓦地想起:昨夜一夜翻腾;心里总象有件搁不下的事;当时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如今偶然触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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