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园-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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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俊，一年不见，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做事太辛苦啊。”　
“也不是太辛苦，姨妈。”梁家俊笑着说，现在他是一副孝顺的小辈样。眼前这个赵姓姨妈是母亲那方的长辈，从小就挺喜欢他。　
“还说，你们男人都是做起事不要命的那种，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成家啊，都老大不小的，找个好姑娘，也能在身边照顾照顾。”　
“你听听。”梁连珠抱着小海，抬头说：“我也常这么说来着，可这孩子偏不听，你看家声，比你小三岁，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也快找了一个，让我们做姑姑阿姨的放心。”　
梁家俊有点苦笑不得，只有应承着点头。　
“你看看今天来的，有哪家姑娘喜欢，我跟你去说。”梁连珠低声说。　
“您不用这么麻烦，姑妈，我……”　
“不麻烦，你爸妈去的早，我可是把你当亲儿子看。”　
“可……”　
“不用可是的。”赵姨妈接了他的话头去，说：“就知道你会找借口，我今天是有备而来，你看。”顺着她的手指，休息间里有一个大眼睛，瓜子脸的姑娘，漂亮的白裙子，二十几岁的模样。　
“她是我外子的侄女，今年刚刚大学毕业，长的顶漂亮，还是个英语硕士，怎么样，跟她去打个招呼。”　
“那个……”　
“还那个什么。”梁连珠笑着推了他一把，说：“快开晚宴，抓紧时间，你是主人家，拉着她，带我们大伙去餐厅。”　
梁家俊无奈，只好漫步上前，以周到的理解邀请小姐和他一起出大厅，几十位来宾说说笑笑，在他们身后。　

7　
梁家声冷眼打量桌对面这对看似搭配完美的情侣，梁家俊很殷情的给小姐倒酒，说话，而这位小姐显然也很满意身边的男伴，两人聊的很开心。　
“齐锐，坐我们对面这位小姐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齐锐放下筷子，喝了口酒，说：“人家是常年留学在外的才女，要不是我大学的校友，我想我也不认识。她是华意集团总裁的千斤，沈云，对了，不是说你大哥下半年有兴趣拿下了华意私立教学园区的那个项目，这么看来，他可是要捷足先登啦。”　
梁家声若有所思，没有回答。　
而坐在左首的梁雄裔更加不塌实，显然他也已经从秘书嘴里知道这个消息，一双皱纹眼眯的更紧。　
用餐过后是舞会，梁家俊和沈云当然是今晚的聚焦点，梁家俊绅士的挽着沈小姐的手在大厅正中央旋转，其他人则是众星捧月一样在他们身边作陪衬。　
卫灵当然没有跳舞，一没有舞伴，二他也不会，老实说，他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谁还像十八世纪的老古董一样跳舞，转圈，他真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时代。看看中央梁家俊容光焕发，温存体贴的样子，这是不是他的另一个假面具？当然问题的答案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里真热的发闷，是不是空调开的太小，他粗鲁的拉开领带，这套行头还是小蝶从梁家俊以前的衣柜里找出来的，他只有运动衫，休闲服，哪来的西装领带。要不是梁连珠的邀请，他宁愿待在自己房间里睡觉。　
打开落地玻璃门，花园里清新的泥土香迎面而来，晚风带着夏天的味道轻轻拍打人的脸，真舒服。卫灵深深吸了口气，关上门，把那胭脂金粉气隔绝关在里面，独自享受室外的自然。　
抬眼看，小羽坐在不远处的草坪矮凳上，卫灵想走上前跟他打招呼，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玻璃门里的一切。　
“什么都没有变，还是这么热闹。”　
“你不进去感受一下。”卫灵慢慢的在他身边坐下。　
“那里我进不去。”小羽轻轻叹了口气，说：“就算能进去，也不过是像现在一样看看罢了。”卫灵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小羽的手猛烈一颤，顺着他的眼睛看去，是沈云，她靠在梁家俊怀里，开心的笑着，今天，她是舞会上的公主，全场最漂亮，最闪耀的，对一个女人来说，她的虚荣心获得了最大的满足。而梁家俊，投首顿足间表示的优雅，让她感到更加倾心，爱慕。　
可这也是必然的，卫灵在心里暗叹：　
“也许……他，只是逢场作戏。”　
小羽深深吸了口气，异常肯定的语气好像是让自己相信：“没错，他是在逢场作戏，他是绝对不会忘了我的……他不会的。”　
卫灵很想抱着他颤抖的肩膀，可一伸手，却是飘渺的空气。　
“我想离开这，你，陪我走走，好吗？”　
卫灵点点头，他们往花园的小径慢慢走着。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医生说我需要新鲜空气，建议我到乡下修养，所以妈妈就让我住在这里，这么大的屋子，只有我和奶妈管家住，整天关在屋子里，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妈妈虽然常来看我，可每次都只有半天，偶尔才留下来过夜，我最盼望夏天，全家人都会到这里聚会，热热闹闹的，我就不孤单了。”　
“我七岁那年，大妈去世了，大伯把大哥送到这里来，我真的很高兴，我们每天都在一块，读书，吃饭，睡觉，做游戏。这样一住，就住了6年，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变了，我只知道我离不开他，后来大伯把大哥送到美国去读书，我很难过，就像胸口被挖了个大洞，心被人偷了一样，身体也垮了，大哥从美国不断的给我写信，每天一封，告诉我坚持，坚持，一定要等他回来。”　
“我等了整整4年，大哥终于回来了，我们还和小时候一样，在花园里玩，可这种感觉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小羽在水池边停下来，指着池塘边的大樟木说：“那天，我们在那棵大树下，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萤火虫到处都是，一闪一闪的，非常漂亮，家俊他帮我抓了好多萤火虫，装在一个布袋里，挂在树上像灯笼。”　
卫灵左右不舒服，池塘边的沼气很重，水里爬出一群群古怪的小鬼，缠着他的脚。至于那些飘飞的萤火虫，大多让人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卫灵想都不愿意去想。　
“啧，花前……月下……的，你们很……浪漫啊。”伸手死命的扯掉挂在肩上的杂鬼，他可不要晚上回去鬼压床。　
小羽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前，哪里会看到这样的东西，你也真可怜，什么都能看见了，反而更难受。”　
“小羽，为什么你还留在这里，你就这么看着，不觉得难受吗？”　
小羽沉默良久，抬起头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留在这里的，等我想走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去哪里，那边的世界和这边的世界都没有我去的路，我不属于那里，也不属于这里，我只好在这房子里等，或许有一天，我能找到那条离开的路。”　
“你会很痛苦的。”　
“只要家俊他爱我一天，我就能等一天，我能感受到，他还是爱我的。”　
卫灵皱眉看着一脸坚定的小羽，不知道他的坚持从哪里来，你的一片真心，梁家俊怎么会收到，这不是自己在骗自己吗？　
“我们也来抓萤火虫做布袋。”卫灵大声说，小羽笑着点头。　
身在事外的人虽然不能做什么实际的事，至少能换来一些你快乐的笑颜，我就满足了。　

那天晚上，大屋的客人们闹了一整夜，当宅子恢复宁静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早上7点，卫灵像往常一样，从自己的被窝里醒来，周围一切都很安静。睡眼惺忪的下楼，没遇见一个人，大家都被昨天的闹剧折腾的累了，去院子里晨跑，能看见几个花工在整理院子，漂亮的盆景花被拿走了，整理出一大片空地，是为接下来两天的花园游乐做准备吧，这些客人有些要留下来渡假，住上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其中也包括那些小姐太太，还有沈云。　
清爽的风把卫灵的脑子完全吹醒了，他记起来昨天和小羽一块在院子里亲密的谈话，他们的关系终于突破里见面点头没有对话的阶段，而且气氛相当好，记得自己送他一整袋萤火虫，他孩子一样兴奋的脸，心头就觉得甜蜜，这个甜蜜当然让他睡了一个好觉。　
吃了饭到藏书室，小羽当然在那里，坐在老位子，看见他进来，两人相视一笑，小羽指了指窗边的小布袋，说：“我把它挂在窗子上，整个晚上它都在发亮，很漂亮，可惜天很快就亮了。”　
“没关系，今天晚上我们再去抓。”　
小羽应了一声，低下头去看书，卫灵也从书架上挑了一本，坐到他身边看起来。　
阳光透过竹帘映在地上，斑斑驳驳，留下一地漂亮的圆晕，远处的鸟鸣声隐隐约约，屋子里很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时间就在这书页里一点一点的过去。　
“喀哒”，门把转动的声音让他们吃了一惊。　
是谁，这藏书室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何况是现在这个时间。　

8　
梁家俊推开门进来，看见一脸惊讶的卫灵，他也感到惊讶，皱了皱眉头，说：“怎么你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来？”卫灵脱口而出，不对，好歹人家是这里的主人，自己是个外来者，连忙改口说：“我到这里来看看书，梁先生您这么早就起来拉。”　
梁家俊应了一声，忽然走到窗边，拿起那个小布袋，仔细看了看，回头说：“你弄的。”　
“是……不是。”抓是我抓的，可不是我挂的，卫灵回头去看小羽，他苍白的脸上飞起两团艳红，脸上洋溢着微笑。卫灵心里很不是滋味。　
“真是小孩子玩意，和他一样。”梁家俊微笑着说，抬眼看看屋子四周，若有所思。　
他在看什么，卫灵忽然明白，他在怀念过去，这个藏书室里有太多的回忆，他在看桌子，他和小羽是不是在那里一块念书，写字的地方，他在看地板，是不是他和小羽一块在地上玩过游戏，他在看画架，他们两个是不是在那里收集资料，涂涂画画。　
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梁家俊从来没有忘记过这里，甚至还留恋这里。　
他，还深爱着小羽。　
梁家俊看向桌子，忽然瞥到茶几上的书，翻开的《情人》，他猛的瞪卫灵，严厉的说：“这本书，你在看？”　
“呃。”卫灵茫然低下头，手边的《情人》是刚才小羽翻的。　
“你动过这本书？”　
“是……”　
“出去！立刻出去！”梁家俊立刻翻脸，大声叫道：“以后不许你再到这里来。”　
卫灵被骂的涨红了脸，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小羽几乎哀求的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歉意。　
“你怎么还不滚？”　
混蛋，卫灵憋着气，拔腿跑出藏书室，直到走廊另一头，才大声骂出来。　
我招谁惹谁了。　

梁家俊的怀念给小羽带来莫大的勇气和快乐，他更加亲密的陪在梁家俊身边，用炙热的眼光看着他，虽然这份付出根本不可能带来回报，但他不在乎。　
卫灵被赶出藏书室起，就再也不在梁家俊面前出现，原因太多了，再明显不过了，他不给自己面子，不把自己当人看，他不尊重自己……到底是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可有一点，他每次都忍不住在暗处偷偷观察。看小羽是怎样待在大门外，看着主屋里梁家俊的一言一行，看他怎样和沈小姐说话。在暗笑小羽偷窥的同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很发傻。　
我在干什么，我到这里来只是过暑假，再过几天就得回去继续大学生活，一年后找工作，和这家人根本不认识，犯不着凑上一脚，以前不是对这种事情唯避不及的吗？他们两个情投意合的是他们的事，说不定老天爷什么时候长眼，成全他们，要么一个复活，要么一个壳了，上天做神仙，总之怎样也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