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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荒城灯-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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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重明却是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她。刚才太医的话还萦绕在耳边,一下一下钝钝地在心口撞出鲜血:“皇上,微臣已经尽力了,姑娘的身体受不得冷,可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寒气太重。姑娘耳朵身体本就虚弱至极,更何况这回又流了那么多血,恐怕……”
  
  薛倾姒沉默良久才浅浅勾起一抹笑:“想听我说话就不许我睡了?你们还真是……好吧,那我再说会儿话吧,哥哥……”薛倾姒顿了顿,才缓缓说道,“你别怪皇后,其实她说的也对,只要我们两个人同时活着,这件事迟早瞒不住的,启镇会借此叛乱,自然还会有第二人,第三人……”
  
  似乎那番话费了好大力气,薛倾姒漠然良久才说道,“哥哥,你是我的哥哥啊,我口口声声说恨你,其实又哪里……我原是不信命的,然而那么多事……是我无能为力的……是不是,这就是命?说道这儿,薛倾姒忽然调皮一笑,”哥哥你说,我上辈子投胎的时候是不是在地府闹了一通啊?所以阎王爷故意在我名字后面写上‘命运多舛’四个字啊?“
  
  “宛儿你……“
  
  “让我说完好么?“薛倾姒眨了眨眼,看到左重明点头后,她浅浅一笑,抬眸认真地看着左重明,”哥哥,你陪我度过的那七年,我很开心,真的开心……但是哥哥,你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妹妹吧。哥哥是个好帝王,不应该为这种事拖累,如果我是哥哥,我也不愿承认自己有一个龙凤妹妹的……所以宛儿一点也不怨哥哥,一点也补……所以哥哥以后,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过什么妹妹吧……“
  
  左重明怔怔地听着她说完,这个妹妹……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宛儿……”左重明刚想说什么,薛倾姒却别过头去:“现在我要和舟轻说话了,哥哥可以出去么?”
  
  左重明眸中神色变了又变,然而最终,他只是沉默着走出去。
  
  “无论如何,他永远是你哥哥,不管……”
  
  “现在我要和你说话了,刚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好么?”薛倾姒抵住叶舟轻的唇,然后她伸手想从脖子上拿下什么来,然而手上却丝毫没有力气。
  
  “是什么?”叶舟轻伸手帮她拿下脖子上的东西,然后他怔住了:那是一枚古朴的玉玦。
  
  “什么表情呀?那不是你送我的么。难道你不认识了?”薛倾姒微微一笑,伸手拿过玉玦,轻轻塞进孩子的襁褓里。
  
  “叶船夫,你知道我为何那般喜 欢'炫。书。网'穿红衣?”
  
  “为什么?”叶舟轻微微服下俯□子,薛倾姒的声音已是极轻,只有这样才可以听见。
  
  “因为我不喜 欢'炫。书。网'血,如果穿着红衣,那就看不见溅在上面的血了……”薛倾姒顿了顿,才道,
  “可是舟轻你知道么?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再穿红衣……这辈子都不要!”
  
  “是……”叶舟轻握住薛倾姒的手,那么凉的手,凉得他的胸口生生的疼,“是,我知道……”
  
  “对了,叶船夫,你真名叫什么?”
  
  叶舟轻一怔,缓缓道:“横诗。当年我母亲真是爱上了我父亲身着铁甲、横槊赋诗的模样,所以他们给我取名叫‘横诗’。”
  
  “横诗……唔……那我们的孩子呢?”
  
  “他叫……”叶舟轻握紧了薛倾姒的手,缓声道,“他叫遏云。”
  
  “遏云?!”薛倾姒一怔,然后她偏头看向熟睡的婴孩,轻声道,“遏云,这枚玉玦是你父亲送给你娘亲的,现在它是你的了。”
  
  薛倾姒吻了吻孩子软软的脸颊,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脸颊:“遏云,记住,你的母亲是薛倾姒,你的父亲说叶横诗。遏云,你一定要记住,你的母亲是薛倾姒,你的父亲说叶横诗。遏云……”
  仿佛怕他会忘记,薛倾姒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说着,说着,直到……再也听不见。
  
  “宛儿?”
  
  眼前的女子睡颜安静,甚至唇边还挂着一抹笑意,仿佛只是睡去了。
  
  【“我梦见你不理我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应我。”】
  
  【“我是你的狗么?凭什么你喊我一声我就要应你……”】
  
  【“小狗也比你好,它至少会应我。”】
  
  【“薛倾姒。”】
  
  【“嗯?”】
  
  【“换作是我,不管你在哪里叫我,叫的有多轻,我都会听见,都会应你,都会马上跑到你身边来。”】
  
  可是,她再也不会唤他了。
  
  而这一次,无论他如何唤她,她都不会醒来。
  
  那一年在小楼当值的宫人一直到垂垂老矣依然无法忘记,那个清雅如莲的男子长久站在小楼前,因为极度绝望而平静得可怕的神情。
  
  而整座小楼都沉在死样的寂静中,直到听到一阵婴孩的啼哭,宫人才小心翼翼地走入小楼,然后他们便看见一个男子伏在床前,手中紧紧握住床上女子的手。
  
  有人认出他是皇上身边的侍从,然而令所有人惊讶的是,那个不过才二十几岁的男子,那一刻,已是两鬓霜发!
  
  行行复行行,与卿生别离。
  
  悲莫悲兮,生别离。
  
  对弈朝来说,易天元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这一年,被后世称为昭明帝的左重明励精图治、兢兢业业。颁布了一系列改革的措施,再加上连年的丰收,到了易天七年,弈朝俨然已进入全盛之年,国力强盛,民富兵强,甚至百年来一直骚扰边境的北方效果部落也自愿臣服,年年朝贡。
  
  易天七年元月十五的帝都热闹非凡。
  
  过了这一晚,就算这“年”已经过了,第二天便要开始工作,所以人们在家吃了汤团,便一齐涌到了街上,一时街上灯影憧憧,人声鼎沸。孩子们提着灯笼追逐嬉闹,大人们则在街上赏花灯、猜灯谜,间或有妙龄女子走过,笑语盈盈,衣香鬟影,走成一道道亮丽风景。
  
  上元节的夜晚凤箫声动,玉壶光转,舞却一夜鱼龙舞。
  
  当真是,繁华盛世。
  
  左重明从栖龙殿走出来,他没让宫人在他寝宫挂上花灯,若不是远处的火树银花与阵阵喧嚣,左重明完全没意识到今晚已是元宵。
  
  宫人们都去热闹了,栖龙殿寂静如斯,左重明本是出来透透气,却忽然觉得有人走到身边,那人内力深厚却绝不是影卫!
  
  左重明下意识地一记掌风甩去,却被对方一下化解。
  
  “皇上莫不是忘了,我们习的是同一套武学,每一招该用哪一招拆解,彼此都极是熟悉的。”来人微微笑道。
  
  左重明一怔。打量来人许久,才道:“诗?”
  
  “难道我老得让你认不出来了?”叶舟轻有些感慨地摸了摸鬓边白发。
  
  左重明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哪里认不出他来?他虽两鬓霜发,但依然丰神俊雅,一如当年,只是为何……他竟坐在轮椅上!
  
  许久,左重明才轻叹道:“你的腿……”
  
  叶舟轻静了会儿,然而神色间却无遗憾,仿佛一切早已想通:“许是那一年在雪中站了太久,本就没有大好,后来越发糟糕。这腿啊,已经五年不能走路了。”
  
  “对呀,我让他去看大夫,他就是不听呢!”忽然,一个白衣娃娃从轮椅后探出头来。
  
  那小孩儿和轮椅差不多高,刚才一直在叶舟轻身后,左重明还真没注意到他,这时再看这个孩子,六七岁的年纪,黑色头发柔软地垂在颊边,容貌清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颇是灵气,那模样像极了……
  
  记忆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左重明不由得牵起一丝笑容:“遏云。”
  
  那小孩儿明显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当然。”左重明轻轻一笑,微张开双臂,“到这边来。”
  
  白衣小孩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见他并不反对,便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扑进左重明的怀里。
  
  “你知道我是谁么?”左重明抱起他,只觉鼻间尽是一股属于孩子的甜甜香气。
  
  “你是皇上。”小遏云笃定道,“只有皇上的衣服上才会绣着龙。”
  
  “好聪明。”左重明轻轻赞道。
  
  “我是爹爹的儿子,当然聪明。”小遏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称赞,然后又微微皱了皱眉,“可是刚刚皇上说错了,你应该自称‘朕’,而不是‘我’。”
  
  左重明一愣,忽而大笑起来:“好,好,是朕错了!那么,遏云,想喝朕一起去城墙上看看么?哪里可以看到整个帝都。”
  
  “爹爹也一起去么?”小遏云偏头道,见叶舟轻点了点头,他便笑着勾住了左重明的脖子:
  “嗯,我跟你去!”
  
  左重明轻轻一笑,便抱着他向城墙走去:“来,和朕说说,这几年你都和你爹爹做了些什么?”
  
  “这些年爹爹带我去了好多好多地方!”说起这些年的经历,小遏云一下兴奋起来,“我们去看沙漠,去看大海,我们还去森林里打猎,去参加武林大会……唔!那些江湖里的人认识爹爹呢,我爹爹很厉害吧?”
  
  “嗯,好厉害。”左重明原是不喜 欢'炫。书。网'孩子,然而这个孩子却一次次逗得他发笑,想不喜 欢'炫。书。网'都不行。
  
  当年宛儿去世后,叶舟轻便请求带着遏云离开皇宫,那时的左重明无心再做任何事,只留下了宛儿那件染血的绯衣,便随他们去了。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到了城墙上,遏云更是兴奋了,他急急从左重明怀中跳下来,在城墙上跑来跑去,竟很快与几个守城墙的士兵认识了,在他们的带领下到处参观。
  
  “果然在山野间长大的孩子与宫里的完全不一样。”左重明微微一叹,“宛儿看到他这样,会开心地吧?”
  
  叶舟轻笑着点了点头:“遏云已经这般大了,可皇上还不打算开枝散叶么?”
  
  左重明无奈一笑,到现在为止,他的膝下只有一个两岁半的皇子。“对皇家来说,子嗣是越多越好吧?”左重明顿了顿,“只是,时不时会想起以前争名逐利的日子,这一代受的苦,总是不愿意让下一代再受的……你将遏云带离皇宫,也是这般想的吧?”
  
  叶舟轻沉默了会儿,轻声道:“这也是宛儿的想法……这一次我将遏云带来与你看看,明天就回离开的。”
  
  左重明一怔,不又叹气,这个孩子见了这一面,恐怕下次……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爹爹与皇上说什么呢?”小遏云跑累了,气喘吁吁地走过来。
  
  “这么冷的天,怎么就出汗了?”左重明笑着抱起他。
  
  小遏云身上铃铃啷啷挂满了东西:脖子上一枚玉玦,腰间则有一根玉笛,一把匕首。
  
  “这些都是我娘留给我的。”见左重明的目光落在那些物什上,遏云有些骄傲地说,“我娘的笛子吹得很好哦!江湖里的人给她取了个绰号‘一笛遏云’,我的名字就是那么来的!”
  
  “是呀,她的笛子吹得很好。”左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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