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灯-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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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画这般心急?”宫中人影绰绰,虽见了两位皇子过来都退身避让,左重亭还是不免撞翻了几个盘子,倒是左重明看似随意地一拂袖,便托住了倾倒的果盘。
“其实倒也不是特别的画,我只是看不过去。”左重亭压低了声音,“那群人,分明是要为难三
哥。”
“哦。”左重明浅笑,点头。
“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刻意,他们也不嫌累。”
“嗯。”左重明再次浅笑,点头。
“怎么说也是亲兄弟,何必要这样?”
“是。”左重明依然浅笑,点头。
“三哥你……”左重亭吸了口气,一脸挫败地垂下头,“我在为你抱不平呢,你怎的一点也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左重明偏头看着弟弟,眼神似是不解,又似是了然,“若是我暴跳如雷咄咄逼人,岂不是变得与他们一样了?”
左重亭不由一愣,呆呆地看着左重明——确实,这个哥哥是与他人不一样的……
两人很快便至一处偏殿,左重亭虽有自己的宫室,但若得父皇允许,还是能与皇后母亲一起住些
时候,偏殿里的物什自然也是俱全。
“你瞧,就这幅。”左重亭拿出画轴,铺在桌案上。
其实是一幅再简单不过的仕女图,图中女子墨发白衣,容颜出尘清秀,静立于莲池之中,然而左重明见了,却是脸色一变。
“你画的是谁?”
“三哥怎么问我了?这画我是照着三哥的画作的呀,只是画的没有三哥那般好……”左重亭微一侧首,见左重明看着自己,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忽觉心间一冷,不禁哑声道,“怎么了?”
“你见过那幅画了?”左重明凝眸看着七弟。
“我……”左重亭不禁侧头避开左重明的目光,“那日我去找你,得知你去结兰会了,我便在你桌上看到的,觉得画得不错,就来临了一幅。”
“除了你,可有其他人见过?”
“没有,这画我只给你看了。”左重亭连忙摇头道。
左重明垂首看着画,沉默了会,忽的抬手抓起画卷,指间一紧,画卷瞬间被内力震成了齑粉!
“三哥你干什么?”左重亭大骇,扑身去夺画,却只抓到一手碎末。
“不要与人说起这幅画。”左重明轻轻拂去袖上的纸屑,沉声道。语气是不容分说的吩咐,而非商榷,左重亭本想问什么,但一时被左重明语气所慑,不禁默然点头。
房中一时静下来,左重明凝眸望着虚空,思绪似已不在此处。左重亭紧张地看着哥哥,在他印象中皇兄一直带着恰如其分的浅笑,语气温润如玉,而这样的皇兄……他从未见过。
“重亭?”许久,左重明终于轻声唤道。
“嗯?”
“画上的女子……”左重明顿了顿,轻呼出一口气,“……是我的母亲。”
“绮妃?!”左重亭惊呼一声,又连忙捂住嘴,小心地往四下看去。
不知何时,“绮妃”这两个字已成了宫中禁忌,即使是宫女太监闲聊也刻意地避开,特别……是在皇后的凤翔宫里。
“她……早已不是‘妃’了。”左重明淡淡一笑,依然望着虚空。
左重亭一时哑然,虽然他并不完全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从小听人说,他还有一个“三皇兄”。皇兄一出生便在冷宫里,七岁时又不幸丧母,按宫里规定,死在冷宫里的女人是不吉利的,她用过的物品都要被毁掉,连一幅画像都不可留下,他实在想象不出皇兄是如何保留下了那幅画,更想象不出皇兄究竟要多努力,才能走出那个冷宫,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是,”左重明喃喃道,“她很美。”
“是啊。”左重亭不由自主地点头道,“皇兄,你与你母亲长得极像。”
“像?”左重明微微一愣,闭眸轻舒了一口气,“也许是吧,我喜穿白色就是秉袭了她的喜好。”
“那……”左重亭忽然顿住,想问又问不出口,神色亦不安起来。
“嗯?”
左重亭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来,却是不敢看皇兄一眼,“那……宫里的传闻……说我母后害死你母亲的传闻……是真的吗?”
左重明神色一怔,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素来要好的弟弟,眼眸如古玉般寂而深,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左重亭顿感局促起来,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却忽听左重明倏的轻笑出声,“重亭,我母亲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我尚在她腹中。”
左重亭默然,确实,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第九章(下)
“不过,”左重明又道,“皇后向来以理服人,我并不相信她会做出那种事来。”
听到这话左重亭不禁长舒了口气,然而又有一些担心,“可是如果呢?如果……毕竟是这么多年前的事,我们谁也……”
“重亭,”左重明轻唤了一声,浅笑如树上孤月,“即便是真的,那也是上一辈的事——与我们兄弟俩何干呢?”
左重亭一愣,忽的便觉一股暖意,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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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里幽雅静致,正宫里已是热闹非凡。金炉里摇曳出蛊惑浓郁的燃香,果盘上水果新鲜欲滴,酒樽里酿酒香醇诱人;宫婢们如丝穿梭,裙袖攒动,有身份的女子或已落座,或聚拢一起轻言细语,时而溢出几声掩嘴魅惑的娇笑;得闲的皇子或凭或立,有意无意地谈论些不关紧要的事,只是语气不时变得奇 怪{炫;书;网起来,而那些尚还年幼的公主皇子,天真无邪,在园中追逐笑闹,今日倒也无人责怪他们。
皇后今日一身华装,金钗环佩,帛绶绫裙,鹅黄点额,脂红画靥,一双玉手细细涂上了鲜艳蔻丹,腕上带了象征着皇后身份的缠花舞凤镯子,近至不惑之年的女子有着成熟雍容的美。此刻,她正轻声的与身边的妃嫔说着什么,不时微微拔高语气,又瞬间展出宽容的笑来,弄的那些妃嫔们一时局促,一时不禁长吁一口气,只得一语三思,答得小心翼翼。
“太子还没来么?派人去看看。”聊了一会儿,皇后抬头看了一圈,向身边的婢女问到。
“回皇后的话,方才已让人去叫了,此刻太子该在路上了。”一旁的婢女俯身答道。
“嗯。”皇后点了点头,拿起案上的香茶轻呷了一口。
其他嫔妃见了,连忙说道:“太子殿下平日学习勤奋,昨儿晚上定是看书晚了,不然依着太子的孝心,定是早早就过来的。”
皇后听了,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那个嫔妃,有些面生,该是新入宫的,不过倒是机灵。
“这话可说差了,既然是母亲的生日,再怎么辛劳,也断不可迟到啊。”忽的,一个娇媚的声音斜□来,众人不由得遁声望去;见一个着装华丽的女子正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踱进殿里来,其他人为了不抢皇后的风头,都着了素色衣衫,唯独那人着一件水红长裙,好不鲜艳,待走到皇后跟前,她也不行全礼,只是微屈膝盖,笑盈盈地看着皇后,“妹妹来的晚了,妹妹这几日什么事也不喜做,只是嗜睡——姐姐也该明白的。不会怪罪妹妹吧?”
那人正是皇帝的宠妾水色夫人,平日里颇多娇横,众人早见她不惯,如今在皇后的生辰宴上又如此傲慢,这皇后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嫔妃们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在两人间兜转,方才被水色夫人呛了一句的嫔妃亦忍不住斜眼相看。
皇后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忽然掩唇微微一笑,便起身到水色夫人跟前,抬手扶她:“妹妹如今身怀龙裔,好好保重身体才是,何必据泥这些俗礼?”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瞪大了眼睛,便是水色夫人也是一愣,不过随即她便弯唇笑了:“那妹妹谢过姐姐了。”
“妹妹何必客气?”皇后笑道,转首看向一旁的宫婢,“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水色夫人备座?”
水色夫人也不推辞,落了座,手中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方才说到太子殿下,臣妾来的时候经过东宫,见他似乎还未出门,这可糟糕了,如此怠慢母后的生辰,虽说是太子,可这规矩还是要做的不是?”
皇后看了水色夫人一眼,笑道:“妹妹说的极是。”
“就是啊,等将来我的孩儿出生了,我一定要自小教他。”水色夫人说着,抚了抚自己微隆的肚子,抬眸挑衅地看了一眼皇后,却见皇后只是微微浅笑,神色无异,一下子也拿捏不准皇后的心思了。
“妹妹日后定是要诞下龙儿的,妹妹才貌双全,生下的孩儿自然也是钟灵毓秀。”
皇后这一说,底下人不禁都呆住了,水色夫人的话语那般无理,皇后却毫无怒容,这不像平日的皇后娘娘啊!莫非真如传闻所说,皇上不过是看中皇后之父绥远将军手中的兵权,其实并不宠爱皇后,所以皇后才会对水色夫人忍让三分?还是说皇后只是面上无异,背里早已看不惯了水色夫人?
一时之间,个人都揣测着一份心思,场面自然僵冷下来。这时,帘外的丫头进来禀报: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娘娘,三皇子与七皇子也到了。”
三人几乎是同时抬帘进来,只是左重明转首清浅一笑,太子左重朗竟是脚下一顿,于是左重明与左重亭便先来到了殿上,而太子却落在了后面。
皇后与水色夫人将这些个细节都收在眼底,前者目光一黯,后者却是颇有深意地笑起来。
三位皇子行礼之后与众人闲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退,三人毕竟快成年,不该与女眷多处一室。
“太子殿下多日不来凤翔宫了,不与母亲再聊聊?”走出凤翔宫,明随口一问。
“不,不了。”朗苍白瘦弱,倒不似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自看到明后,他一直垂首不去看明一眼,“我,我还有事,七哥你陪三哥在凤翔宫走走罢。”说完,也不待明说什么便急急走了。
“咦?太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害怕的样子?”亭不禁皱眉问到。
“也许是昨晚梦见鬼敲门了。”
“什么?!”亭讶异地看着明,却见明含笑不语。
“三哥,你什么都好,就是不擅长开玩笑。”亭哭笑不得地看着明,不过这样的三哥,却让人觉得分外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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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渐至,华灯初上,生辰晚宴便正式开始,猜灯谜、行酒令,歌舞升平,烟花齐放,一派繁华之景。殿内是皇后与众嫔妃们,隔着帘子的外殿则是皇子公主与一些贵族子女,到了戌时初,皇上也到了凤翔宫,场面更是热闹起来。一行人直闹到戌时末才有人零星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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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慢走。”
寂静的小道上,左重明一人慢慢向明华宫走去。宴席上他虽一再退脱,依然被灌了许多酒,最后他佯装不胜酒力,退了出来。此刻听得有人唤他,明回首见一隐隐绰绰的红影,妖媚多姿。
“原来是水色夫人,恕重明无礼。”
“哎?”水色夫人夸张地掩口惊呼一声,“三皇子方才不是醉了么而今看来并无异样啊?”
“水色夫人方才亦是‘身体不适’,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