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逅佳姻-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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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这事颜玉压根一点错也没。
颜玉见柳氏无端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再不似从前那般东怒西怨,而是优缓牵来柳氏的手,扶她坐稳:“颜儿只是做了恶梦,如何是母亲的错?母亲莫忧,颜儿这不是好好的么?”
言罢,心底猝然一酸,丝丝悔意也漫浸进去,悔意渗着酸意,这瑟瑟滋味让她羞愧难当。
便是从前,她也是爱着柳氏的吧,要不怎么见不得柳氏的软弱可欺,怎么生柳氏“不争”,安于现状的气,只是她不明白罢了。好在她与柳氏之间更大矛盾还未发生,如今她年纪小,以往的糊涂作为估且可计作“不懂事”的行径。末了,心下且安,暗自默念道:还好,还有挽回的余地!
“往日是颜儿不懂事,做了不少让母亲伤心的事,颜儿不敢教母亲忘了颜儿的不孝……是打是骂,颜儿绝不吱上一声,只求母亲心里原谅颜儿,别自己憋坏了身子……是颜儿错了,颜儿不孝……”颜玉字字咬得沉重,声声含悔意,心里却止不住地庆幸。
还能改,她之运。
还能有机会改,她之幸。
柳氏听罢,愣了半响才回了神,眼里的光华璀璨夺目,眼角泛开开怀欣慰地笑意,指腹贴在颜玉的面颊,面若四月晨光,柔和中浮上一丝暖意,常人无法留意,颜玉却看得清楚。
“颜儿说得是哪般话,母亲哪会跟自己的孩子计较?颜儿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母亲心疼还来不及,怎会怪罪颜姐儿生颜姐儿的气?”虽有疑虑,但是柳氏更欢喜颜玉粘她,即便事隔几年光阴,也盼着与颜玉有母慈子孝的场面。
颜玉怔忡片刻,上一世,她若懂得如何与柳氏相处,她若对柳氏少些成见,她若懂得柳氏的难处……至少死亡来临之前,在短暂的一生一一回放之时,于柳氏,她也没那么多的遗憾和内疚。
缓缓走近柳氏。
心知柳氏没把近些年她的无理取闹放在心上,只是她束缚了那么些年,猛地放不开手脚。小心翼翼地欲与柳氏亲近,不想却惹来柳氏眉开眼笑。
柳氏自然不知颜玉此刻是带着赎罪的紧张心理与她亲近,瞧见颜玉伸手挽她胳膊的那份小心翼翼,模样甚是憨态可掬,一时间觉得甚为有趣,逗得心里开怀,不想笑意上了脸,被颜玉抓了了个现形。
颜玉所带的赎罪的紧张心理被柳氏一脸笑意驱赶的干干静静,丁点不剩,突然感觉少了点什么的她,盯着柳氏的温柔的笑靥有些不知所措。霍地挽上柳氏的香软的胳膊,偏头朝柳氏瞪眼,用无赖又无奈的眼神指控着她:“母亲,你笑我!”
这回柳氏竟笑出声来,虽强忍了七分,还是震得身子止不住轻颤,模样好不欢快。
颜玉却没沾染柳氏的半分喜色,她尴尬地撇撇嘴,右手拍上左手,垂头盯着双手暗恼:叫你不争气了!
颜玉的小动作自瞒不过柳氏的眼,她知道颜玉别扭不讨喜的小性子,不过经此一番,倒放开了心怀,便有了一逗颜玉乐趣,干脆直白道:“是阿。”
虽说颜玉性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却如假包换是个薄面皮的姑娘,经柳氏这般打趣,烧红了的脸颊上的热量好一会子都没散去。
第四章:香炉
隔天一早,颜玉就早早地候在了老夫人的菩福院里。她平静的面色些许迷离,安静地垂着眼,右手无意识拢上左臂,指腹顺着绣线的臂裳游走。
四月的气候大约暖和了,不过早晚还有凉意,出媞汀院时左孆顺手带过了一件梅红色绸缎质地的描金披风,这会子正巧给她添上。左孆心里有些埋怨颜玉来早了,嘴上却说不出什么有伤害力的话儿来,朝四周扫了一圈,很快搬来个红木圆凳子,用绢子擦干净,小声道:“这个时辰老夫人还得小睡上一会儿,小姐您且将就着坐会。”
今个儿老太爷不在府邸。颜玉因受了惊吓,老太爷已嘱咐过她近日里不必掬礼于那些个繁文缛节。
老太爷的意思是免了颜玉的请礼。索性受颜玉请礼的长辈不过那么几个,老太爷即免了颜玉的请礼,老夫人虽未表态,却也是不好强求的。颜玉偏反其道而行,不但没有任性地不与老夫人请安见礼,还早早地恭候在菩福院里,一副温顺可亲的乖巧模样。不说旁人,便是她身边的左孆,也琢磨不透颜玉此意为何。
颜玉安静地盯着某处发愣,听到左孆的话儿,回神摇了摇头。
与老夫人请安,平日里晚来已是没规矩,被老夫人黑着脸念叨已不是一两次;若“破天荒”早来一次,未经老夫人准许便安稳无忧地坐着……这般不成体统若传到老夫人耳里,她日后的日子定会难堪不已。
活得两世,能率性一世,足以。
紧了紧肩上的披风,身子明明早已暖和起来了,不知因何,她就是能感觉到冷,这冷意是站在这儿那么些时候,一丝丝浸进皮肤里的,无法隔离,亦无法驱逐。
知道左孆心疼她,更知道之前的她无法无天视规矩如死物,以致于眼下连左孆都不把规矩放在眼里。颜玉视线的余光停在左孆身上,转而绕开,暗叹:不能急!
左孆不知颜玉所想,却看得出颜玉在思考些什么,识趣的安静地立在她身后,一点也没打扰到她。
不多时,贴身服侍老夫人的林婆子从老夫人的厢房里探出身子,一眼见着颜玉,林婆子眼露惊讶,走近朝颜玉拂了一礼,恭敬道:“大小姐怎来得这般早,在外面冻着了如何是好!大小姐请快快进屋,老夫人刚起,老婆子得先去领洗漱院里的婢子来,老婆子去去便来。”
老夫人好静,不喜洗漱院里的婢子捧着洗具早早地在院子里头候着,她晨起的时辰亦不怎么规律,睡时又惊不得半点响声,因而颜玉才会带着左孆安静地候在院子里候着,林婆子则得每日看着老夫人有晨起迹象了,便冲冲跑一躺洗漱院唤来婢子。
颜玉朝林婆子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道:“一会再劳嬷嬷引路吧,嬷嬷且先忙着,不便理会我。”
林婆子诧异地看了颜玉一眼,眼里有丝受宠若惊,攸地觉得此举不妥,忙垂下头。
嬷嬷可是婆子的尊称,林婆子自是认为在百里府,以她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十几年的资历配上一声“林嬷嬷”的尊称,还是绰绰有余的。可事无绝对,林婆子这里的“无绝对”便是针对颜玉来讲的。照往日的经验来看,百里府这位大小姐待奴婢,无论在哪主子身边高就的奴婢,都只得一个态度:瞧不起,看不上,更别提和气地说上一句话了。
林婆子边走边怪异地瞄了颜玉一眼:必是大小姐有事要劳烦老夫人了,要不怎待她一老婆子如此和气?转念又一想,大小姐有若什么事,跟老太爷说上一声,方长随会马上替大小姐办好,有什么偏要求上老夫人的……百思不得其解间,林婆子只得小声嘀咕了一句“怪哉!”
待老夫人洗漱完毕,林婆子又重新回到颜玉跟前,引颜玉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布置的中规中矩,迎面一张红木床,铺着深蓝色印花金线描边的蚕丝被,青蓝色撒花的帐子,雕花的犀牛角帐勾上挂着大红的如意结,红木床踏上一双绣着深红色梅花的绣鞋摆得整齐;不远处设有一张雕花的柜子,柜子上了青漆,有阳光撒下来的时候,光彩鲜亮,一点也不陈旧。柜子左旁立着高角脚几,高脚几上盆绿植被,与记忆里的东厢房没什么两样,除了绿植被身形清减了些,唯一显眼的,便是床头不远处红木圆案上的错金银花纹青香炉。这外观精美异常的香炉里新燃了檀香,几缕青烟袅袅,疑是暗香浮动。
颜玉盯着香炉,眼里的情绪稍显波动。
嗅得檀香,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比及周围的人或事,檀香的味道令她无比清醒地认知眼前的一切,又彷若穿梭时空,回到了四年后——有面容依旧的老夫人,有伺候老夫人仔细的林婆子,有纹丝不动的陈设和熟悉的檀香……
视线放回到错金银花纹青香炉上,香炉还未被弃用,轻烟袅袅之下,竟似雾里探花之境,眯眼仔细分辨香味,又觉得不同。
香料还是原来一直用的香料,只是香炉换了几次,焚出的香味便不同。这跟不同的灶烧出不同味道的饭菜,是一个理。
刹那间,颜玉突然有想向老夫人讨要这香炉的冲动,这般冲动引得埋在衣袖里的小拇指颤抖一下,回神迎向了老夫人,行了跪礼:“颜儿叩请祖母万福金安。”
即使很想保护这错金银花纹青香炉不被弃用,她也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因着清扫婢子的大意坏了香炉美观,老夫人神色平静,一句话也没多说,直接把那清扫婢子打杀出府去。
也是第一次,她猛地觉得老夫人,很可怕。
摸约刚起床,老夫人不是太精神,见颜玉与她见礼请安,嗯了一声,散漫道:“起吧。”
左孆扶颜玉起身,揣来一旁摆得整齐的一只红木凳子,扶她坐下。
老夫人拔着杯盖喝了两口茶,才抬眼瞟向颜玉:“昨个儿动静闹得那般大,今个儿倒也没瞧出哪里不对劲,身子可好些了?老太爷不是嘱咐过不用特地来请安的吗?”
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明显,颜玉怎会听不明白!
刚准备开口解释,百里阮玉和二房的一对双胞齐齐出现老夫人面前,一脸朝气地与老夫人请安见礼,待老夫人唤他们起身,方与一旁的她行了半礼,得了她的回礼,才长幼有序地依次坐在婢子们安置脚边的红森凳子上。
寒暄一阵后,老夫人视线重新回到了颜玉身上:“明儿个就不用来请礼了,便好好养着吧。”
颜玉心里一顿,老夫人这是在赤裸裸地敲打她。
今儿个来了菩福院,明儿个突然不来了,依着老太爷与老夫人的关系,老夫人此番作为很可能被老太爷理解成装腔作势;她向来是老太爷的心头肉,老夫人若装腔作势都不意思一下,老夫人要承受的可能不仅仅是老太爷的冷眼相待了。
老夫人怎么做都不顺老太爷的意,便向她来讨台阶了。
老夫人向她讨台阶,她给!
面色似有丝慌乱,颜玉垂头道:“劳祖母惦记,颜儿罪过,眼下颜儿身体已是大好,虽祖父祖母心疼颜儿,但颜儿惯不能做那偷懒耍滑之事,再者弟弟妹妹们也不小了,我这做姐姐的再不学着懂些事,再不能以身作则,以后拿什么给弟弟妹妹们长脸。”
老夫人没想到颜玉能说出这般令她顺心的话来,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她理了理裙袍,温声道了一句:“到底是长进了。”继而放下杯盏,“老婆子可不兴听那空口白话的以身作则。”
颜玉调皮一笑,起身朝老夫人拘了一礼:“劳祖母监督。”
“便如此吧。”沉默半响,老夫人才应承下来,迎向颜玉天真无邪的目光,缓缓垂下眼睑。虽说她给颜玉下了套,却没想着颜玉能如此上道,不仅钻进套子里还放了大话儿,颜玉既然把“小辫子”双手奉上,她没理由不好好收着!她到想瞧瞧颜玉能把“以身作则”做到哪般程度!目光转投到百里阮玉身上,老夫人不在理会颜玉,“怎不见如姐儿?”
百里阮玉起身回道:“回祖母的话,姨娘的母亲近来身子骨不利索,昨儿个孔府来了急信,请姨娘今早务必回去一躺,今儿个一早便带着二姐奔孔府去了,阮儿以为祖母是清楚的,因为昨儿晚姨娘来祖母这,为的就是前往孔府走一趟的事。”
老夫人听罢,视线移向林婆子,林婆子垂头道:“昨儿晚孔姨娘来禀时,老奴见老夫人您已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