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史记-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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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红纪录。千载难逢的机会都会这样与豫让失之交臂,成功的大门似乎已对豫让关闭。
但是,豫让依然贼心不死,并和下乡视察的赵襄子在一座石桥上狭路相逢。二度相见,彼此之间已没有了拘谨。应豫让的请求,赵襄子慷慨脱下自己的名牌外套,顺手抛去,他看见自己的衣服如同一片树叶静静地躺在地上。他同时也看到,消去了紧张感的豫让是如此潇洒—他拔剑四顾,神情肃穆,然后高高跃起,轻轻落下。他动作飘逸,剑法娴熟,招招皆中要害,只用了一会工夫,就将外套刺成蜂窝。豫让以自己臻于完美的举动彰显了一个事实:自己的幽默指数并不逊于对方。最后,他在清浅的微笑中饮剑自刎,一个刺客的生命在模糊的血色中定格。
只是围观者和后人只顾得了唏嘘,却忘记了这是赵襄子和豫让联合献演的街头剧,更没人愿意认真体会其中的冷幽默。
【个性点评】
赵襄子智勇双全,有个性,有魄力,能屈能伸,可柔可刚,是春秋赵国时期少见的人物。赵襄子的过人之处还表现在其具有强烈冷幽默效果的处事风格上,把敌人的脑壳改造成尿壶就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想得出的点子;应要求脱下外衣,听任刺客带着意淫的快感狂刺猛刺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接受的行为。因此,我们在赵襄子的背影里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幽默,一种强烈的冷幽默。这种冷幽默来自于强烈的自信,来自于对敌人强烈的蔑视,这是一种出于天性的幽默。
赵襄子之后,世界上多了浅薄的搞笑,多了自虐般的伪幽默,却少了那种大气磅礴的幽默,更少了不动声色的冷幽默。
郅都:司马迁,你弄得我比窦娥还冤
郅都之扬名事出偶然。
郅都本来是汉文帝的普通侍从武官,汉景帝时,他的官职一仍其旧。虽官不高位不显,但郅都有郅都的原则,那就是,他认为真理的力量无敌。因此,他敢不时犯颜直谏,至于当面指斥朝臣更是家常便饭。就这样,郅都的机会来了。
某日,汉景帝和众嫔妃畅游上林苑,上林乃皇家游猎场,一天下来,自是人困马乏。一泡屎作祟,汉景帝爱妃贾姬终于顾不得体面,急匆匆奔往厕所,事有凑巧,一只野猪也急匆匆奔往贾姬所在的厕所。可以想像贾姬该是如何花容失色。贾姬可不是无名之辈,她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中山靖王刘胜之母。惊慌失措的汉景帝急令郅都救急,谁知作为侍从武官随驾的郅都却置若罔闻,拒施援手。孤立无援的汉景帝只好披挂上阵,准备挺身救美。而郅都此时却变本加厉,扑通一声跪在汉景帝脚下,力阻汉景帝搭救,并且随时准备拦住皇帝的去路。面对盛怒的皇帝,郅都不卑不亢地公布了自己的原则:天下美女无数,而皇帝只有一人,皇帝无权把自己看轻。皇帝的莽撞行事,是对社稷、宗庙和太后的最大犯罪。因此,作为侍从武官,我必须确保皇帝的安全。看着正义凛然的随从武官,汉景帝只好让步。尽管那只野猪最后放过了贾姬,但汉景帝的郁闷和懊恼可想而知。
作为皇帝游猎途中最刺激的新闻,此事迅速传遍皇宫。有人笑郅都呆,有人说郅都莽,只有窦太后独具慧眼,明白无误地体察到了郅都的忠。她独挡滔滔众议,决定以黄金百斤奖励郅都。从此,郅都走进了太后的政治视野,走上了政治康庄大道。先任济南太守,后任专司首都治安的中尉。升迁之后的郅都,原则更加分明,莫说接受贿赂,就是连私人请托的来信他也从不拆看。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出来做官,照顾父母已无可能,只有为国鞠躬尽瘁。弄得同级别的官员对待郅都如同对待上级领导。
郅都威名大震,在济南的时候,当地的坏人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噩梦连连。他治理济南才过了一年,当地就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所有的坏人都跑到外地去了。周围十多个郡的郡守畏惧郅都就像畏惧上级官府一样。
郅都的名声远播,甚至达到了匈奴的地盘。当他任雁门太守时,匈奴干脆领兵离开了汉朝边境,直到郅都死去时,一直没敢靠近雁门。据说,匈奴内部甚至做了像郅都模样的木偶人,让骑兵们奔跑射击,以培养士兵的心理素质。可是,连续几年,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射中木偶。匈奴士兵看到那个木偶就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哪还有心再练射术。也许这里面有夸张的成分,但匈奴害怕郅都却是真的。
很显然,郅都的发迹全赖窦太后赏识,但他并不因此就对窦太后方面的人网开一面。汉景帝的儿子、窦太后的孙子临江王刘荣因被人指责建造房屋时占用了宗庙土地而被召回京师接受讯问。依据汉律,京城和各诸侯国、各郡都建有开国皇帝刘邦和太祖文帝的庙,宗庙享有至高无上的政治地位,其尊严不容侵犯,谁动了宗庙的一草一木都会受到严厉的惩处。因此,刘荣被控占用宗庙土地就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不论控告是否属实,刘荣都必须接受讯问。临来的时候,刘荣的车轴突然折断更让他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虽然他似乎并没有侵吞宗庙土地。
刘荣是栗姬的儿子,曾被汉景帝立为太子。当他身为太子之时,他的母亲栗姬曾经大义凛然地拒绝过长公主刘嫖的求婚,长公主的女儿阿娇终没做成他的未婚妻。因此,长公主对于栗姬和刘荣心存不满,经常在汉景帝面前诋毁栗姬和刘荣。最后,栗姬自杀,刘荣被废,让皇帝给赶到了临江。刘荣和窦太后方面的人有私交,窦太后侄子窦婴当时就是太子傅,虽然后来刘荣因事牵连失去了太子地位,但他和窦太后非同寻常的关系却是公开的秘密。也许是考虑到和郅都的特殊关系,皇后点名让郅都负责处理此事。
刘荣显然也没有把郅都当作外人,他见到郅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郅都索要刀笔,准备向父皇上书解释。但是郅都的原则让刘荣感到了绝望,郅都认为刘荣私下上书皇帝不合律条,因此严禁任何人为刘荣提供方便。最后还是身为故交的窦婴费尽一番周折才把刀笔送到刘荣手中。
受尽屈辱的刘荣用窦婴提供的刀笔竹简刻完给父皇的书信之后,随即自杀。
长期为窦太后所推崇的郅都的原则此时却害惨了窦太后,此事真让她大跌眼镜,气不打一处来。盛怒之下的窦太后随即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郅都免官。若干年之后,窦太后依然余怒未消,找了个机会将郅都杀掉了。
真乃成也“原则”,败也“原则”。
然而,事犹未了,若干年之后,司马迁作《史记》之时,郅都再次被拉了出来,以“酷吏”的形象被写进青史,从此定型。
【个性点评】
郅都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廉洁奉公,执法如山,心无邪念,不懂权变。治理郡县,能让所辖地区夜不闭户;治理边事,能让匈奴望风而逃。这样的干部无疑极其难得,尤其是在家天下的体制内。然而,郅都却被司马迁列进酷吏之中,且名列酷吏之首,也许司马迁自有其深意,但对于当事者郅都来说,却有失公允。
郅都之错在于矫枉过正,矫枉过正总比法外施恩要好得多。黄震在《黄氏日钞》里曾说过这样的话:“郅都非酷吏也,而酷吏实自郅都始也。”非酷吏而荣膺酷吏之首,郅都实在比窦娥还冤。
中行说:逼我出使匈奴,我就给你好看
汉文帝时期,匈奴的首领是老上单于。老上单于刚即位的时候,汉文帝继续实行和亲匈奴的政策。
这一次派去护送公主的使节是宦官中行说。因为中行说是燕人,生长朔方,熟知匈奴情状,派他去也有窥探匈奴虚实兼收集情报的任务。中行说不想远行,就借故推辞。汉文帝不肯换人,定要中行说走这一趟。中行说再也无法推辞,只好悻悻起程,临行前私下对人说:“我本来不想去,非要逼我去,可别怪我将来为害汉朝。”听到这句话的人一笑置之,心想你不过只是一个阉人,能成什么大气候?大言不惭罢了。
一到匈奴,中行说就归降了老上单于,成为单于的亲信,开始兑现他的誓言了。
匈奴与汉和亲,汉朝赠给匈奴许多缯絮(丝织品)和食物,匈奴苦寒之地,又是游牧民族,哪里见过这些精致的衣服和可口的食物,所以上上下下都非常喜欢。中行说进谏说:“匈奴的人口比不上汉朝的一个郡,但是匈奴之所以强大,独霸一方,是因为衣食都和汉不一样,不需要依赖汉朝供给。现在单于您变更旧俗,爱穿汉朝的衣服,爱吃汉朝的食物,长此以往,恐怕汉朝的物品输入匈奴不过十成中的一二成,就足以使匈奴动心降汉了。”
单于和众人都将信将疑,中行说又举例说明:“穿上汉朝的丝织衣服,骑马在杂草和荆棘丛中奔驰,衣裤全都挂破了,哪里比得上我们的毡裘耐用?汉朝的食物虽然精致可口,哪里比得上我们的乳酪方便美味?”这番话说服了众人,从此就放弃了汉朝的衣食。
中行说又教单于左右学习数算,用以计算匈奴的人口和牲畜数量。
汉朝皇帝和单于所通的书简,历来长一尺一寸,上面写着“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的字样,然后才记载着赠送的物品和言语。中行说教单于回复的书简,定为一尺二寸,所加的封印都比汉简宽大,称呼也傲慢得很—“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然后才记载着赠送的物品和言语。样样都要压倒汉朝。
汉朝的使节看不惯匈奴和汉朝不一样的风俗制度,中行说就亲自出面和汉使辩论。
汉使讥讽匈奴不尊重老年人,中行说辩论道:“按照汉朝风俗,征兵出发时,父老岂有不置办衣食,欢送子弟的?匈奴素来崇尚攻战之事,老弱不能上阵打仗,因此才把优渥的衣食供给给少壮子弟,这样才能打胜仗,这是保家卫国,怎么说得上轻视老年人呢?”
汉使又说:“匈奴父子都睡在一个帐篷里。父亲死了,儿子娶后母为妻;兄弟死了,娶兄弟的妻子为妻,逆天乱伦。也没有冠带之类的服饰礼制,又缺少朝廷上的礼节。”
中行说辩论道:“匈奴的风俗是吃牲畜的肉,喝牲畜的乳汁,穿牲畜的皮毛衣服。放牧的时候要随时转场,才能保证牲畜按时吃草喝水。所以战事紧急的时候人人都练习骑射,战事缓的时候人人享受和平生活。人们的约束既轻,生活也就简便易行;君臣关系简单,国家事务再繁杂,也像一个人的身体一样好使。哪像你们中国,虽然自称礼义之邦,君臣之间却相互猜忌;而且大量使用劳力去修筑宫廷楼阁,以至耗尽民力。老百姓耕种本来是为了衣食丰足,建造城郭本来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这样一来,战事紧急的时候没有时间练习攻战之事,和平的时候又不能休养生息,还要出劳力。至于匈奴的风俗,父子兄弟死,娶他们的妻子为妻,是为了保全种姓。因此匈奴虽然伦常紊乱,但是一定要立本宗族的子孙。哪像你们中国,虽然遵守伦常,可是亲属关系疏远的时候就互相残杀,竟而至于改朝易姓。你们这些只会在土屋里生活的汉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得不承认中行说对中国这个假“礼义之邦”的指控是尖锐的,是有道理的。类似的指控,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更是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