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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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他问话,我只有跟上前去:“回武大人,皇上正在上阳东宫观景。”
他随即扯了扯薄唇:“且与我带路。”我于是低了头,随着他一并又回了上阳宫。
武承嗣何尝不识得上阳宫的路,一路行来,竟是他在前,我在后,全不似要我带路的架势。
霞光明灭,转过默默矗立的钟楼,他便停下脚步来看我:“废帝已往房州,卿欲何往?”
我本神情恍惚,听了这话,更是摸不着边际。
他却早又大步而去,玄衣御风,声音淡淡地透过这雕梁画阁、水榭飞阁传来:“三年之期已近,旧年之灯犹在。”
我一时神迷心匮,竟跟不上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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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照顾好她,我自会向你解释一切。”面对李显的疑问时,我曾这样讲。心里却清楚,再相见,怕必已经年。
熟悉如李显,对于我的喜好悉无遗漏,又怎么会一直猜不出我和晨吟对换的事来?然而他终不是聪敏的李贤,可以一早便洞悉一切。
李显幽禁的地方驻守了大批的羽林军,我虽然身怀内力,轻功的身法却不足以绕过众多的看守,因而只得托了李旦悄悄递字条给晨吟。
幸而大唐虽多胡人,却鲜有人知道远在海外的英吉利,因而我和晨吟在英语系学的那点专业知识还派得上用场,也不必怕外人看到字条。
世事无常,在东宫的那三年时光转眼就是尽头。
我无法猜出李显是何时看破晨吟的身份有假,又是何时认出我来的。
只是终究还是忘不掉,在他最后走出长生殿时,走来问我的那句:“事出蹊跷,何必隐瞒至今?”
我待他如友,却忘记了待友应无所欺瞒。
回想当初在曲江边初次相见的情景,我曾说:“太子干净儒雅,柔和俊秀;六皇子神采出众,英气逼人;七皇子身姿挺拔,纯净天然,都是人中之龙。”
一转眼,十年已过。李弘殁了,李贤远谪,李显被禁。
曲江边当初闲坐的几人里只剩下我,而武后诸子中也只剩下李旦一人。
眼前的洛阳城,未免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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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三月,杨柳依依。
司籍一职隶属尚仪局,掌管经籍图书、笔札几案之事,最是繁琐。我拿了整理好的册子去见上官婉儿,她看过后便点出了几卷经籍要留在长生殿,只命我将余下的部分收回。我点了头,亲自去取那几卷经籍。
回来的路上正遇见几个宫人聚在一处,我本打算绕路而行,却隐隐听到“黄台”、“摘瓜”的字眼,心中一沉,忙停下步子问那些宫人:“你们方才说什么呢?”
“谢司籍。”那些宫人见了我,一个个吓得抖如筛糠,都不敢说话。
我定了定心神,和颜悦色地问:“莫慌神,我只是问你们放在聚在一起说什么‘黄台’又是什么‘瓜’的是什么意思?”
这才有一个宫女怯生生地答道:“回谢司籍,我们听说废太子在巴州做了一首诗,可怎么也看不懂,因而聚在一处说说,看谁猜得到他的意思。”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她见我仍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便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却不知我的指甲早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去……
一路不哭不语,只静静地走回长生殿。
然而终究精神不济,竟径直闯入大殿内才惊觉武后正端坐在上。
团儿见状柳眉一挑,喝道:“大胆宫婢,太后在此,尔竟敢惊驾!”
我避开那道锋利的视线,跪在冰冷的镂空方砖上,叩首道:“奴婢是尚仪局司籍谢苒苒,前来送备下的经籍,无意间惊驾,望太后恕罪。”
幸而上官婉儿和声道:“太后,这谢司籍是方才替奴婢去取经籍的,想必不知太后已然回宫,这才惊了驾。”
武后点了点头,看向我:“你就是那个着男装赴考,后来中了进士第的女子?”
“太后明识。”我再次叩首。当初在武后面前,我一直是男装示人,没想到她竟记得清楚,时隔三年,我换了女装也可认出。
她遂点点头,又看向殿内本就立着的一个武将:“既是如此,丘将军且往巴州吧。”
我心中大恸,却不敢言语,待那武将向外走去,已然明白他便是史书上的那个左金吾将军丘神绩了。
一时间,殿内再无政事,武后便命我起身,饶有兴趣地问我:“你既已进了尚仪局,想必这些年来也该知道当年所犯之事已属轻赦了。”保养得良好的一双素手轻抚过案间的墨玉云龙砚台,声音如珠如磬,却不失威严:“你当初为进士时多大了?”
“回太后,奴婢当年十四。”我答。
她闻言,凤眼轻睐:“本宫当年也是十四岁入的太极宫呢,只是当初本宫还不过是个生性好动的孩子,只懂贪玩驯马,又怎么会想到这世上竟有女子可以高中进士?”
我只垂首道:“太后言重了,奴婢当初不过一时好奇,只想着女子之才未必便输于男子,因而方着男装入场,欲同须眉一竞高下。所行荒诞,焉能与太后当年在太宗御驾前制服狮子骢的英姿相提并论?”
她听了面上只是淡淡的,唇间却挂着笑意,我知此话必是对了她的心思,因而也就心安地立在一边。
殿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玄衣一闪,拜倒在地。我呼吸一窒,低下头去。
耳中听得武后笑道:“派人传了半日,承嗣方至,可是有事耽误了?”
“侄儿方才给刘仁轨递了姑母的亲书,谁知他只称年老体弱,奏请致仕,言语中还提及汉时吕后之祸。”武承嗣此时已是秘书监,身居高位,自有重责,对于刘仁轨的顶撞也不隐瞒,尽述给武后。
武后闻言,凤眸轻转,只是笑道:“你且告诉他,今以皇帝谅闇不言,眇身且代亲政;远劳劝戒,复辞衰疾。又云‘吕氏见嗤于后代,禄、产贻祸于汉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贞之操,终始不渝,劲直之风,古今罕比。初闻此语,能不罔然;静而思之,是为龟镜。况公先朝旧德,遐迩具瞻,愿以匡救为怀,无以暮年致请。”
武承嗣心领神会,我也在一旁因武后之言心神激荡。若无此宽广心胸、檀口利舌,武后又何以于日后为天下女主?
一桩朝事方了,武后又问:“前日遣韦待价为山陵修作使,率兵民营造乾陵,如今工期如何?”乾陵是高宗皇帝的陵寝,武后自然关心其进度。
武承嗣递言:“日前也来了奏报,说是工事已过半。”
武后点点头:“承嗣不如亲往,也好顺便看看长安的境况。”
“侄儿遵旨。”武承嗣沉吟道,“只是侄儿毕竟是外臣,不方便探查各宫,姑母不如派一名女官随行,行事也可方便些。”
“如此甚好,还是承嗣仔细些,”武后道,“只是新帝即位,万事皆无章,婉儿和团儿都脱身不开,却找不出合适的人来。”
武承嗣答:“侄儿已有合适的人选。”
“哦?何人竟能令承嗣另眼相看?”武后笑着问。
他忽指向立在一边的我道:“谢司籍腹通经纶,才惊进士,又身兼尚仪局司籍一职,侄儿只要她同往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 苒苒回归~
☆、村意远(苒苒述)
庄子曰:“人有能游,且得不游乎?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夫流遁之志,决绝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与!覆坠而不反,火驰而不顾,虽相与为君臣,时也,易世而无以相践。故曰至人不留行焉。夫尊古而悲今,学者之流也。且以狶韦氏之流观今之世,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彼教不学,承意不彼。”
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凡道不欲壅,壅则哽,哽而不止则跈,跈者众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日夜无降,人则顾塞其窦。胞有重阆,心有天游。室无空虚,则妇姑勃谿;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
──《庄子?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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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武承嗣出了洛阳城,一路向西。仍旧是他在前骑马,我在后坐车,倒同当初一起去并州时有几分相似。
只是他已不只是依靠着武后的关系更刚获爵位的周国公,我也不再是那个跟随在一边的小小侍婢。
天黑的时候,一行人进了驿站,沿途的官员有谁不想沾沾武后亲侄子的光,因而都大排筵席、纷纷送了礼来。我以为武承嗣会如上次般将那些人直接打发掉,却没想到,他竟泰然受之,无不应承,引得那些大小官员争相敬献。
待那些人走后,驿站才安静下来。他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礼盒,凉薄的唇角才勾起一抹笑意来看我:“仕途多险,人心难测,谢司籍可知如何才可保身?”
我看向他,淡淡地说:“身端影正,未必无虞。”
他点点头,将手中的礼单一并交给近身侍卫移岚,吩咐道:“将东西保存好,连同礼单一并直接运往东都,交给太后。”
回到房里,我换下繁琐的罗裙,束起发髻来,一身黑衣,便从后窗径自跃下,趁着夜色掩住行踪,向外摸索。
出了驿站,才松了口气,就听到身后有人问道:“月黑风高,谢司籍意欲何往?”
顿住脚步,我回头看他:“武大人舟车劳顿,何不早些安歇?”
武承嗣也不恼,只笑着看我:“承嗣闻听此地颇有些来历,便出来看看。既然谢司籍也趁夜而出,想必也是惦记着那处的风景了,你我不如同往。”
我闻言只问他:“武大人不必换过衣服再走?”他身上穿的仍是方才接见那些官员时的官服,即使是在夜色中,也能隐隐认得出光洁柔滑的缎面和那上面细密的刺绣针脚来。
他只答:“无妨。”又点点我的一身夜行装束:“倒是谢司籍还是重新换过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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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的夜晚最是寂静,不必长安、洛阳二都,繁华热闹。
绕过一畦浅碧色的田埂,几簇野草葱茏,迎面便是一座小小的院落,青砖茅顶,再无特别之处。
武承嗣走上前去,扣了扣门,便有两名铁甲卫士开了门,都手持刀枪,见他进去便一躬身,收了兵刃:“武大人。”他点点头,便举步入内。眼看着自己念想了多日却无法进的地方,他竟进得这么容易,我心中不免郁结,跟在后面,也跨步向前。
“咣”的一声,那两名铁甲兵手中的刀枪拦在面前:“此乃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定了定心神:“我是宫中的女官,来此是替皇上送几件东西的。”
其中的一人看了看:“宫中素有禁令,不得随意至此,你若无太后懿旨还是请回吧。”
我眼看自己被拦在了门外,只得求助地看向武承嗣。他勾了勾唇,吩咐道:“放行。”
“可是上头的指示……”
武承嗣只转回身去,淡淡地说:“今日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