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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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劳苦功高,饮一杯再走也不迟。”
“谢陛下恩典。”沈南璆摇摇晃晃地立起身来,自张昌宗手中接过金樽,送至唇边。干净得容不下尘埃的双眼盯着那杯中的酒看了一阵,才惨笑道:“南璆本命如草芥,陛下何苦脏了这杯子——”
说罢,瘦削的身躯微微一晃,竟“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将那一樽美酒尽行洒在了地上。
“这——”张昌宗倒吸了口气,才向前走了几步便瞧见沈南璆嘴角缓缓流出的那道血渍,不由“哎呀”一声惊叫起来,也未免存了兔死狐悲的心思,因道:“陛下,可要臣立时去传御医?”
武瞾望着颓然倒地的沈南璆叹了口气:“不必,以他的医术,若是存心要死,旁人如何救得?且命人进来料理一切,明日替朕拟旨,就说太医沈南璆身染重病,驾前发作,不治身亡。派人去寻他的家人,拨一千两黄金给他们。”
“是。”张昌宗垂首应道。
不多时,一干闻声而来的内侍匆匆抬走已然气绝身亡的沈南璆,都默然退了出去。长生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阶下的金缕薰炉兀自燃着,不时发出吡啵的声响,整座大殿弥漫着一股靡丽却凄寒的香气。
“陛下节哀,沈太医为人一向极好,此去必能早登极乐,也不枉陛下对他抬爱一场。”张昌宗挑了挑灯芯,近前道。
武瞾侧倚在龙椅上,凤目紧闭,口中叹道:“自薛怀义一死,他的心就一直难安。如今竟做出此等事来,终究是朕亏欠于他。”
张昌宗进而劝道:“当年薛主持之事本是他咎由自取,屡次违旨,沈太医为陛下之安而下药给他,实属情理之中。只是沈太医心思太重,多半会怨及由己,就如方才陛下好心赐酒给他,他竟诬酒中有毒,实是不当。”
武瞾叹了口气,却避而不谈那樽酒,只睁开眼看了看张昌宗,幽幽道:“朕有些累了,六郎且回去歇着吧。明日替朕传百官及有品级的贵妇到宫中赴宴。”
作者有话要说: 后文的行文会加快许多,虽然凉也很舍不得写那一部分,但故事终究会向后发展,而所有该面对的也还是要面对。。。
☆、前尘皆是尘
夜凉如水,将一弯清泠的明月笼在茜纱窗纱上。她披好衣服,回身细细笼好厚实的幔帐,提着绣鞋出了门去。月影凄清地透过罗帐,照着帐内的人静静睁开的双眼,那样清醒、毫无睡意的一双眼。
窗外孤松窸窣作响,和着寒鸦悲啼之音,落在他的耳中,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然而她却已然听不到他的那声叹息,只是翻身上马,穿过崇山峻岭,向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奔了过去,将漫天的星辰甩落在身后。
漆黑的丛林,清冷的荒宅,仍旧是日间曾来过的那个所在,只是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片打斗后的狼藉。
她望着眼前情景,又借着清冷明亮的月光向地上看去,但见脚印庞杂,却依稀皆是通往不远处的林子去了,便略微舒展了本紧蹙在一处的柳眉,拨马往林子的方向寻去。
寂静的树林满是散落的箭羽,她细细查看一番,却未见得地上有一丝血迹,这才心中稍安,转而翻身下马,向密林的深处走去。
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身负武功的谢瑶环,经历了日间一系列剧变,她此时只觉身心俱疲,眼见一路寻找皆无所获,心中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竟一时脚软,跪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若是寻到踪迹,便还有机会找到晨吟,自然是好。
只是若找不到踪迹,却也证明她目前是安全的,不会发生危险。
那么,那些箭羽呢?究竟是谁派了人来围攻他们?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查得出李贤等人藏身的所在?
百般思索之下,她渐渐理清了思路,不似方才那般慌乱,本就灵巧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遂安然倚在树干上讲歇了一阵,便站起身来,循着旧时的路走了回去,骑着马又转回了那座荒凉的院落。
“出来吧,我知道你一定还在。”她从容踏上血迹斑斑的台阶,平静地说。
荒废的院落里一片寂静,唯有几只鸦雀呼啦啦地闻声而起,发出凄厉的鸣叫。她皱了皱眉,又向里间走了几步,口中叹道:“不必躲了,你还不知我么?”
里间果真便传出一声细微的叹息来,随即幔帐轻晃,李贤自里走了出来,虽衣衫灰败却也不见凌乱,依旧整整齐齐,只是面上却殊无笑容,不似以往那般神采飞扬:“既已离了这是非之地,如何还要回来?”
她不去理会他的话,只问道:“小晨此时如何,可有受牵连?”
李贤苦笑了下:“她虽未受牵连,却被那人带走了,我依旧寻不得踪影,只好在此处躲过今夜再想办法。”
她皱了皱眉,眼望着李贤:“你不必瞒我,那人究竟是谁我已知晓了。你若不是为他,又何必连小晨也牵连在里面?”
李贤听罢便笑着摇头道:“你一向如此,自幼便疑心太重。我早已说与你知,那人便是我大哥,此话若有半句不真,我便如这台阶上的血迹,也立时消散了去。”
“这誓言如何可成真?”她勾了勾唇,声色却冷了几分,“我心知那人必是你大哥,只不是李弘罢了。”
李贤闻言默然,竟也不争辩,只怔忪记起当年东宫宴罢,二人在水榭旁无意间听到的那番话来,他的满目苍凉,她的莫名惊惶,以及那后来的蜻蜓点水般的蝶吻,往事纷至沓来,一时失语。
“若无当年的事,你便仍是你,依旧是女帝怀胎十月生下的太子贤,或许便不会有后来同她的那番争斗,也不必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了。”她缓了缓语气,叹息道。
李贤苦笑道:“若当年你不是这般冰雪聪明,东宫的那个位子便早就是你的,何至日后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她叹了口气,忽话锋一转:“你我说了这么久的话,贺兰公子想必在里面也歇息够了,不妨出来相见一面可好?”
“我早知你聪明,却不知你竟连他的身份也猜到了,”李贤虽也愕然,却复又镇定了下来:“只可惜他方才为了救我,已受了重伤,此时要见却只能入内再叙了。”
穿过重重厚重的幔帐,借着熹微的烛光果见内里的床上睡着两个人,一个是沉睡不醒的晨吟,一个便是一身血迹的贺兰敏之。另有一个黑衣女子立在床边,面上冷如秋水,见他们进来也不理会,只低头照料贺兰敏之。
她皱眉看了看晨吟,李贤忙接口道:“不妨,围攻时她原不肯走,是被秉燃击晕了带出去的,用劲大了些,此时尚未醒来。”
她点了点头,这才细细观瞧起贺兰敏之来。但见他生得眉目极其俊美,颇有旧朝潘安之风。即便如今年岁已大,也仍是眉似远山,鼻如悬胆,实胜却人间无数。只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却生得异常妖异,竟似时时要勾魂夺魄一般。
那贺兰敏之日间替李贤挡了一箭,恰伤在胸口,此时失血过多,正在煎熬。此时见苒苒进来,却依旧打起精神来,口中轻笑道:“魏王妃的架子倒是大得紧,若不是某受了这一箭之苦,怕是此时还不得相见呢。”
“贺兰公子言重了,算起来妾身还是公子的弟妇呢,若早知是公子来请,妾何至于等到这般光景才来一见?”她笑了笑,心中不期然记起当年随李弘在宝福楼初遇时的情景。
彼时一腔悲愤的贺兰敏之携准太子妃杨如绣私奔不成,被侍卫擒拿在当场。杨如绣当场自尽身亡,李弘念及手足情分,欲保他性命,却被他傲然所拒。
当年的她心知史上的贺兰敏之必难脱一死,便以为那一面已是永诀,如何能想到今日竟又于此情此景得见此人?
“事到如今,你们又待做打算?”她叹了口气,问道。
李贤苦笑了下,尚未开口却听得贺兰敏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便也止住话只凝眉看过去。萧秉燃立时快步取了一块洁净的帕子垫在贺兰敏之嘴边,一面伸手拍抚他的背部。几番剧咳过后,一滩鲜血明晃晃地现在雪白的帕子上,端的是刺眼。
苒苒眼见此情景,心中也不胜唏嘘,口上却只淡淡地道:“尔等行踪既已被那人知晓,再留在神都便无异于与虎谋皮。”
贺兰敏之惨笑了下,一双细长的凤眸却闪烁着诡异的光亮:“二十八年了,若不是为了这一天,贺兰又如何会苟延残喘至今?”
她看在眼里,脑海中翻然闪过宝福楼那抱着自戕谢罪的心上人的阴鸷少年,回转眼前,渐渐重合成二十八年后这张不曾被岁月侵蚀的面容……
愁多焉得玉无痕,纵得明月依旧,如何斗转星移,转眼已是如此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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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易之提着六棱银莲白玉壶,向案上的金樽中又添了些许美酒:“万事俱备,陛下当饮此杯为祝。”
武瞾闻言,转头看了看桌上的那杯酒,开口道:“有何可祝?”
“异党将崩,江山永固,自是陛下之喜。”张易之举起金樽,口中笑道。
武瞾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魏王将灭,我武氏再无可继之人,纵有千秋江山必终落外姓之手,有何可喜?”
“陛下岂不念皇嗣与庐陵王俱是陛下的嫡亲子嗣,较之魏王,岂不更为亲厚?”张易之顿了顿,又道。
武瞾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金樽,口中道:“朕所生四子,长子弘生性柔弱、优柔寡断;次子贤虽胸有鸿雁之志,却苦于沟壑难平;三子显少年冲动好胜,徒有一腔热血;四子旦才华横溢,却非治世之才。如今二子已亡,唯余显、旦二人,论及政务权术,皆非承嗣、三思的敌手。”
张易之将女皇这番话听在耳中,只觉句句精辟,心知这朝中的人无论心思如何,也再瞒不过女皇的眼睛。便只垂首侍立在一旁,再不言语,心中却只揣测起女皇此言的暗意来。
殿外秋风骤起,吹皱一池的碧水,远处依稀有淡雅的香气传来,格外的清幽空宁,两相形下竟显得殿内的一直燃着的千金难求的龙涎香也不免俗媚了起来。
女皇抿了一口樽中的酒,淡淡地开口:“听说上阳东宫的荷花一夏未见吐蕊,婉儿原要等到秋末命人拔了重新种一池的,如今才入了秋却忽又开了,倒也算是一桩奇事。”
饶是张易之算来聪明伶俐,一时也摸不清女皇的心思,便也只得顺着女皇的话应道:“易之也是今早才听人说起的,听说那莲池旁原有一座叫做‘依柳’的观鱼台,皇嗣年初才命人在上面建了一座轩室,名唤‘霏雪’。殿下如今每日吟诗题句,便是在这座霏雪轩里。”
女皇点了点头:“朕本要明日在宫内设宴,既是如此,你且命人到各府通知,就说莲池降瑞,朕明日便设在上阳宫的霏雪轩设宫宴,宣诸王及近臣同赏奇葩。”
张易之未曾想到久不踏足上阳宫的女皇如何竟要在那莲池大设宫宴,不免迟疑了一下,才应声向外走去。待及走至殿门口,隐隐听得殿内又有声音响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只此一句,竟被人念了这么久。”
那话音轻飘飘地传至张易之的耳中,却令得他眉目一动,记起年初那场宫宴上皇嗣跌碎的那只酒杯和魏王妃清丽的面容来,不免心中一叹,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