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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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尚书大人知道,喝了二门掌刑的婆子来,各扇了五十个嘴巴子,鲜血淋漓,只差逐出门去,方才歇了谣言。
众人如今方知, 尚书大人并不是一位毫无脾气的老爷,只是轻易不动气罢了。
又过得两日,周峥与夏友忙完了回府,易柏在英田的相助之下,已在府中立稳了脚根,独掌经济大权。
英洛自那次见识过老爹的怒气,在他老人家面前,早已卑躬屈膝,奴颜媚骨,但凭老人家差遣,总不肯拂了他的意。如今得了英田示警,哪有胆量来招惹易柏?不过就是在心内腹诽一番,眼见着爹爹对他青眼有加,他也确有些手腕,不过进门两日,不知用了何种手腕,便将府内一个月的粮饷给挣了回来。
跟他前去东市的仆人回复:“四姑爷不过就是跟一个大粮油铺子的老板闲聊了几句,那老板便封了一份银子给他,口内感激不停,说是多谢大公子指点迷津!”
英洛思量:这人一个主意便可卖得几百两银子,真可谓奸商!
两人同床而居,他竟秋毫不犯,不过是晚间逼着她一同练练大字而已。眼见得今日周峥与夏友返家,她一早缠着夏友将这两日朝中动向探问得清楚。至晚间青灯初起,但见他肋下夹一摞帐本,信步而来,面上不见一丝恼意,春风拂面般道:“二哥两日未回,爹爹交待了府中帐目要我来管。小弟连夜翻阅,感于府中经济拮据,因此想了个生财的法子,但却需劳动二哥大驾,不知二哥可愿意助我?”
夏友本与易柏同年,但他一声声二哥叫来,竟教他心里不由拧起了疙瘩,只是面上并无不豫之色,浅笑道:“不知四弟有何良方?不妨说来听听?”
易柏言语恳切道:“不过是想凭借二哥一身本事,赚点养家糊口的银子,此事若无二哥,全无可能办成!”言罢深施一礼,竟是诚意相请的架势。
夏友连连道:“四弟不必客气!”心内已经要呕出一团火来,暗火烧心。
易柏所说,不过是在东市赁一处门面,专治疑难杂症。往日夏友早在城中施药施救,更有不少人交口称赞他的医术与医德,只因他耽于调养英洛的身子,无意营利,自然从无开药铺的打算。
但今日易柏却是有备而来,从铺子的看诊到制造成药贩售,以及雇佣大夫坐堂,细细听来,夏友每日不过抽出两个时辰奔波,足以应付,但偌大英府,便可日进斗金。
末了,且等夏友在旁摇摆不定,英洛不知就里,傻添了一把火,跃跃欲试道:“衡哥哥,不如你去试试吧,等我下朝了,就去看看。你不是一直有这个想法吗?大公子做生意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定是稳赚不赔,又可造福于民,何乐而不为?”
夏友迟疑道:“洛洛,那你的身子……”
“衡哥哥,你多虑了!我能吃能睡,不过每月月初忍忍,就过去了。十年的日子还长,总有找到良方的日子,也不急于这一时……”
易柏但见她温柔相劝,他眸中不由平添一抹幽色,转眼展颜而笑,点头道:“洛洛说的也有理,说不定在外间诊疗疑难杂症,哪一日能想到个更好的良方呢!”
眼见夏友终于点头,他二人眼神缱绻,易柏不由打趣道:“洛洛,二哥这两日可累惨了,你在身边又作怪,扰他清梦,不如今夜暂且跟我回去,等二哥休息够了,有多少休息日子不可以粘在一处呢?”说罢也不顾二人神色,将英洛手腕一扯,拖了她起来,也不管她面上怒色,夏友眼巴巴看着他将英洛拖走,竟不能出声阻止。那丫头好几次回头,终是去了。
等到铺子真正开起来,千头万绪,夏友忙得脚不沾地,如今悔之晚矣。但开个药铺专心研究疑难杂症以期提高医术确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他又立求完美,如今一腔热血投了进去,忙得厉害之时,便宿在铺子里,几日不回府也是常事。
等他回府了,不过一个时辰,便有铺子里的伙计匆匆赶来,有事要忙,他也只得歉意的看一眼英洛,匆匆而去了,两人成亲以为,竟是这三个月最是聚少离多。
且说周峥更要辅佐少帝,朝中政事繁忙,新旧朝臣更替,多少事情等着他处理,有时便宿在禁中,看顾英洛的重责竟是落到了易柏身上。
二人成亲三个月来,英洛大多日子竟是不得不宿在易柏处,行动坐卧也得看他眼色行事,哪有一丝快活可言。
冬萝与星萝眼见着易柏不动声色便将夏友支开,更将英洛管教得服服贴贴,暗地里俱佩服他的手段,哪敢再小瞧于他?
此际见得他那云淡月朗的笑容,深悔失言,早噤立一旁,侍侯二人起身梳洗。
相思难表(二)
英洛彼时尚窝在床上,半睁着眸子见两个丫环将洗漱用具放下,垂手侍立一旁,不由将双目闭得死紧。果不其然,脚步声渐近,易柏温言软语,轻轻推道:“洛洛,起床了……”这人也太过能装!
她向里翻个身,乌发流泻,准备继续睡下去。………………大约醒来,也并无可做之事,能将她闲置到全身都要霉到长毛的地步,除了易大公了,还有谁人?
新婚的前半月,英洛还有幸能参加朝会,每日与朝中那起蠹物周旋,以助周峥一臂之力。 日子展眼到了十一月初,又到她每月大劫之日。易柏虽早闻她中毒,见她毒发,尚是初次。但见华彻将粗如儿臂的麻绳从那玲珑有致的身体之上捆紧,更将手足牢牢缚定在床两头,口中且塞了软木,正是往常妇人们生产以防伤着唇舌之用。那人漆黑璨亮的眸子沉静的令人心惊。
门外有轻且浅的脚步声,易柏不由扬声道:“大哥二哥何不进来?”
“四弟,洛洛就劳烦你与三弟照顾了!我与衡在外面守着。”沉稳如山的平狄将军的声音里不自觉带着一丝轻颤。
易柏不由寻思这二人忒也奇怪,本来事忙,难为周峥今日竟能推了朝中诸事,早早回府。连夏友亦将铺中杂诊之事推却,更有伙计来催了两趟,反被他一通怒火给撵了出去。他二人巴巴守在门外,偏生不肯进来。
………………………… 既然要守在门口,还不如不要回来!
更为奇怪的是,这一日英田明明请假在家,便是英乔燕婉这三人,亦无人涉足英洛居处。丫环仆人俱无踪影,整个鸣凤轩除了他五人,鸦雀不闻。
真正的疼痛来临之际,易柏终于明白英府众人今日绝迹鸣凤轩,周峥夏友宁愿守在门外而不愿进来……………………往常那样精致的玉容此时目眦欲裂,明明是绑得不能挪动分毫,但黄梨实木大床依然能感觉到剧烈的颤抖。她像一只垂死欲飞的鸟儿拍打翅膀,哪怕还有一口气也不能停止;亦如离渊之鱼,总要死命挣扎来度尽末日时光。手腕与脚腕之上很快在挣扎之中被蹭破了皮,鲜血淋漓,她竟是连一声惨呼亦不能出口,只发出沉闷的“唔,唔”之声。华彻不忍卒睹,转过头去却又不忍,他看见那华贵清俊的男子早已红了眼圈。
或者,此际的她便在地狱,正经受着红莲业火与烹油爆痛……漫长的两个时辰,她整个人便如热水初捞起,汗流不止,连乌发眉毛之上亦湿漉漉滴着汗水,身上中衣更是湿透。
他从华彻手中抢过布巾,一点点拭擦她额角的汗水,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双手颤抖,那人在痛到极致之时也曾睁开眸子来望上一眼,他似被那痛楚绝望脆弱乞怜的眸子灼伤,不由急立起身,朝后退了两步。…………………在她炼狱般的世界里,他帮不了她!
华彻转头来看时,他从那双亮如暖阳却布满痛楚的眸子里看到小而惨白且仓惶的自已…………………这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誉满江南道上的易财神何曾因人因事而惊痛如斯?
那一日痛到后来,英洛其实神智已失,她只知道自己醒来之时,易柏正小心翼翼拿布巾拭擦她全身的汗水,她几乎觉得易柏的眼神算得上温柔怜惜。仿佛是她看错了,只因太过疲乏,兼且易数那混蛋的恶作剧,她不好出言唤夏友或周峥前来,唯有装作太过劳累,不过闭了下眼睛,便一梦沉酣,昏睡了过去。
次日在易柏房中醒来,若按着以往习惯,这个时辰她理应披挂着朝服站在太极殿内,听那些朝臣长篇大论,唇枪舌剑的争执。……………………但眼下,明明高床软枕好梦初醒。她猛然爬起来,禁不住一阵眩晕,闭上眼缓了缓,方看见易柏在一地晨光缕泻之中正站在窗前,提笔练字。她翻身下地穿鞋,口气算不上很好:“大公子,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这个时辰去上朝,也晚了!”
那人将狼毫轻放在一旁的莲花笔洗里,优雅浅笑:“夫人以后都不必去上朝了!”
英洛停了一停,手中犹拿着一只鞋子,似不能置信,忽的扬声道:“不必上朝?哪我做什么?”
“昨夜爹爹与周将军商量一番,觉得你的身体再不适宜太过劳累,以后便在家里歇着罢?”他就近寻了铜盆洗手,背着身,声音便有些闷闷的。
英洛“啪”一声将手中鞋子掷下去,连自己也不知哪来的一股邪火,只觉不吐不快,讥诮道:“爹爹与周将军?恐怕要不是你提议的,爹爹与峥哥哥是不会想到这些的吧?”
“我不觉得我这提议有何不对之处!”那人背影一僵,遂温声作答,手下再不曾停,将一盆水搅得哗啦作响。
“当然不对!我不过有十年时间好活……………………不,总共算来不过是九年多一点的时间,究竟能煎熬到哪一日我也说不准。若不趁着自己还有几日活头多多做点事情,难道要窝在家里等死么?”她恶声恶气,总觉得对着这清浅温雅的男子便有一肚子邪火。
他万事笃定的态度惹恼了她。
她不得不承认,在一次次犹如死里逃生的煎熬中,她的耐性与坚毅渐渐被磨折殆尽,在无人之处,她会觉得连刚刚过去的酷暑里都透着沁人心骨的冰寒与茫然。
那人洒然转身,墨沉的眸子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渊,大步而来,将她牢牢捉在怀中,准确无误的吻上了她的唇……痛!
英洛使力去推,却仍是不能推开,下力一咬,只觉嘴里一股血腥沁入,紧贴在自己唇上的热度已退,易柏唇破血流,只是面上笑意越发清淡,一字一顿道:“你有几天好活,我便折磨你几天!你有十年好活,我便折磨你十年!你若有一辈子好活,我……便折磨你一辈子!你可别指望我能让你过舒心日子!”
英洛一腔邪火愣是被他这句话给浇了个冰凉,虽成亲四次,却是初次体会“怨偶”两字怎生书,不由怒极反笑:“折磨我,你也得有这本事!”
但听易柏“嗤”的一声笑了,清淡笑容恍如月辉遍洒,说不出的轻怜温柔,只不过唇上血迹昭然,大煞风景,他却冒出一句俚语来:“那就骑驴看唱本____”
“走着瞧!”
难得英洛还能与他默契一回!
至晚间周峥与英田办完公事回家,见英洛可怜巴巴搬张凳子坐在门口,见了他翁婿两个,简直欣喜若狂,亲亲热热上前挽着英田胳膊:“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啊?峥哥哥也回来的好晚啊!”
晚间吃饭之时,英洛坐在英田一侧,甜甜道:“爹爹上朝辛苦了,多吃点!”
英田爱怜一笑,假意责备于她:“你这丫头今日口甜心苦,不知又想生出什么事端来?趁早说来,别让爹爹这顿饭吃的不安生!”
英洛横一眼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