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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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洛最不能见周峥与夏友痛惜的眼神,每每此时她心中歉疚愧悔,诸般情绪杂生,实不能心安。况在罪魁祸道面前,又怎能示弱?软软将半个身子偎上去,抱着周峥右臂,吃吃娇笑:“峥哥哥,春宵苦短!我还从没试过在皇帝的龙塌之上……”
周峥将目光扯回来,但见她是从所未见的娇媚,亦是心下歉疚………………这丫头好强到如斯地步,怎么能见心爱的人对自己露出痛惜的眼神呢?更兼着她那句“春宵苦短……”不由分了注意力过去,哑然失笑,面上凌厉的神色渐柔,爱恋的摸摸她的头顶,道:“你这丫头,还有谁有这熊心豹子胆?”
李晏只见二人相依相偎,说不出的柔情蜜意,温柔缱绻,离了密室而去。
是夜,二人在龙榻之上极尽缠绵。却有彤史黄门侍卫若干,皆被英洛斥走,良宵苦短!
兴庆宫之变
燕王李秋今年九岁,生得粉雕玉琢般秀美可疼,不过连日来被女帝带在身边上朝,商讨国策,便是批阅奏折之时莫不要他代笔,早已是困倦不堪。他今日快五更天被近侍拉起来,双目紧阖,口中喃喃:“再让我睡会儿嘛……再睡会儿嘛!”
徐侍君见他困倦的可怜可爱,将朝服一件件套上去,柔声道:“秋儿,再过一会儿你母皇便要上朝了,误了早朝可不好!你母皇膝下只得你这一位皇子,既要着意栽培,你可不许懈怠了!”
李秋强忍着困意睁开了灵动的眸子,苦着小脸道:“父君,母皇春秋正盛,以后还会生妹妹,为什么整日要将我带在身边学治国的道理?”
徐侍君边叹息边接过近侍递来的面巾,将李秋那张小脸严严罩在下面,细心拭擦,轻声犹疑道:“这个,父君也不知道。秋儿啊,你近日常随着你母皇身边走动,可知她与那平狄将军……………………”忽然省起这种事情,如何跟小孩子说得?不过是问至一半,终是没有勇气问下去。
徐侍君门户颇低,父亲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李晏年少冶游所遇,见得他青春正好,打听了门户,临走之时不过费了几句口舌与五百两银子,便被父母许了给她。李晏初时觉得他乖巧听话,也曾疼宠过一阵子。他那时候少年迷梦正酣,后来才明白,不过是当作小猫小狗一般的疼宠罢了,哪里值得太女殿下为他生得一儿半女呢?及止华阳公子入府,皇太孙李秋出生,他心中朦胧觉得自己一生将缺失这种情份,其实是件极为残忍的事情。哪知后来华阳公子殁,还是太女的李晏将李秋交予他抚养…………………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他本是温柔敦厚之人,因之,自李秋来到自己身边至今,他无不是温柔相待。李秋也是个灵透的孩子,这位养父的一片心意他又岂会不懂,这会子见他将面巾从自己脸上取下来之后,愀然不乐,一时口快,道:“父君别担心,今日下朝之后,秋儿就将母皇拖来父君处!”
徐侍君落寞一笑,摸摸他的头,“傻孩子!”将他交到贴身近侍手上,催促他快去上朝。
这一日,是九月初一,与每一个上朝的日子都并无不同。徐侍君倚门而盼,眼见着李秋老老实实随同近侍前往兴庆宫。而宫门外,有大臣陆陆续续前来。
朝天阙,帝早朝。
小黄门清亮尖利的噪音宣毕,群臣叩首再叩首,户部尚书越队而出,就今秋赋役与百官俸禄支给量侃侃而谈,殿内众人昏昏欲睡,不过一刻,突听得宝座之上一声惨呼,众臣不免吓了老大一跳,皆忘了直视天颜这条重罪,抬头去看是,却见女帝一头从宝座上栽了下来,全无仪态,不住在地上打滚,眼见沿着金座阶梯骨碌碌滚了下来,展眼躺倒在大殿之上,却并无要停歇的意思,仍是不住翻滚。
群臣队列一早乱了,七嘴八舌道:“陛下……陛下……太医……………宣太医……………”
碍着天子之尊,却无人敢上前将她压制,使她安静下来。唯李晏近侍有胆上前,压着不住翻滚挣扎的凤体,哪知女帝疼痛之下一把便将他摔了过去,旁边燕王李秋被这突生变故惊得忍不住放声大哭,不住口道:“母皇……母皇……”
朝臣之中有女官者,此时方有胆上前,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将女帝压制住,见她凤目尽赤,全身骨头犹在作响一般,情状着实骇人,不过尚有呼吸之声,拼尽全力道:“秋儿……秋儿……”
一旁大臣将燕王推至她面前,急道:“陛下,燕王殿下就在你面前!”
但听得那气虚力竭的人拼尽了最后一口气道:“朕……朕若有何不测,就传位于秋儿为帝,平狄将军周峥辅政,尔等不可抗旨!”
群臣之中已有善察颜观色的,当下垂泪跪泣:“陛下春秋正盛,太医马上就到,定会为陛下诊治清楚!”
平狄将军周峥亦郑重叩首:“陛下,臣万万担不起陛下重托!还望陛下养顾好凤体,及早主政!”
大殿之上乱哄哄一团,突听得门外侍卫高呼:“太医院太医到!”
女帝已经疼得几经晕厥,非常时期,并无人宣便已听得脚步匆匆,太医院正带着一干在值太医匆忙奔来,更有近侍已抬来软塌,将女帝放置,从侧门抬往偏殿看诊。
李秋面上挂着珠泪,泣道:“太傅………………”被周峥伸手握住了小手,随同太医一同前往偏殿,其余大臣皆侍立大殿耐心等候。
宣熙元年九月初一早朝,女帝凤体生恙,缠绵病榻,太医院国手束手无策,国不可一日无主,女帝自知时日不久,次日,禅位于九岁的皇长子李秋,是为兴庆宫之变,年号沿用。
后人评议帝位更迭,不免要说,燕王李秋乃大周朝第一代男帝,即位之时尚在稚龄, 一等忠勇候平狄将军周峥辅佐监国,实为天下之幸!
九月初二日晚,英洛正在床上沉睡,忽有内侍轻声来报:“太上皇,皇上来了!”
她微微抬首,道:“宣!”
便见李秋身着燕王服色,身旁跟着周峥,缓缓而来。由于时间紧迫,皇帝朝服与各色便服还未完成,他唯有沿用旧饰。欲跪倒行礼之时,听得龙榻之上的人虚弱道:“皇儿快快起来!”
李秋仍是俯身下去,礼毕,方快步过去,爬在龙榻之上,微蹙着眉嚷嚷:“母皇,父君说礼不可废,皇儿就算成了皇帝,也不能不顾礼节!母皇,你快快好起来吧,等你好了,还是你做皇帝!”
英洛抿嘴而笑:“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大周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要替母皇好好守护!”
李秋虽不甘愿,到底点头:“孩儿照母皇说的做就是了!母皇,等你身体好点了,就去看父君好不好?”狡黠双眸连连转动,道:“母皇,不如我让父君来侍疾?他每日独坐殿中,很是担心你!”
那小小孩童眼见自己亲切的母皇展眼间变了脸色,面沉似水:“母皇身体不好,想清静!等母皇身体好了,会见你父君的!”
李秋被她的目光吓到,怯怯道:“母皇,那孩儿先退下了,您好好休养!”
“好,秋儿先回去吧!母皇还有事情要跟太傅谈!”
小小孩童回头看一眼,悄没声退了下去。
殿内宫娥内侍只见太上皇挥挥手,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各个疾步轻声而去了。
周峥待得众人走后,方趋前几步,坐在龙榻之上,忽的伸出双臂来,将床上那人紧紧搂在怀里,许是唯有如此,才能感觉到她实实在在就在自己身边,触手可摸。这两日虽在宫内,但眼见着她痛苦难忍,碍于太医院诸人与近侍宫娥在侧,行走有矩,惟恐失了端方。今日眼前众人都走光,可喜怀中那人亦在他胸前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安静静趴着,懒洋洋闭起了眼睛半寐。
他的大掌在英洛发心抚,叹道:“洛洛,你这两日可急死我了!先前大殿之下摔下来,可跌伤了哪里没有?”
怀中之中抿唇而笑:“那时候根本就没疼,我跌得全凭巧劲,怎么会疼?不过是装装样子唬那一帮子人,你也认真起来了!”
周峥作势在她头顶敲下,见她呲着牙直吸冷气,不由深感奇怪,顺手扒开头发,触手之处是鸡蛋大的一个软包,轻轻一摸,她面色虽不变,嘴角到底抽了一抽,心疼道:“这却是什么时候弄的?”
那人满不在乎:“初一晚上疼得受不了,撞柱子上……”眼见着他面色遽变,那后半句话含在口中,进退不得。
周峥眼见着面前这张脸,不由被激起心中隐痛,将英洛头脸通通摁进怀中,恨声道:“她若再不将温太医祖上手札交上来,我……我……”
“你还不忍杀了她?这种人,我可没时间同她瞎缠,不如解决了干净!至于温太医祖上的手札,或许就是一个幌子,压根儿没这东西也说不定!”怀中闷闷的声音传来。
周峥犹疑:“洛洛……”
那人猛的挣脱他的怀抱,目露坚毅,厉声道:“峥哥哥,走到这一步,我们已经回头无路。朝前走或许有一线生机,回头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难道还要把下面这鸟人放出来祸害我们九族不成?”
“洛洛,我只是想,这皇位你不要也罢!但是李秋小儿,能将这大周治理得好吗?我虽征战沙场,到底不比文臣。且我一生所愿,不过是守护边疆,护佑一方百姓几十年安宁,至于谁做皇帝谁下台,只要不来胁迫我,其实都没多大区别!”周峥复将英洛按在怀里,只觉她每痛一次,便不能对着李晏这张脸过久,看见这张面孔,心中便能涌起恨意无数。
但怀中这人显然并未如是想,轻声笑道:“峥哥哥,你多虑了!帝位一事不急。不是还有个李岚么?”
这件事显然让他大吃一惊,三皇女失踪一事,朝中虽有人知,但到底无人知其底细。至于三皇女的下落,更是无人得知,此际猛听得她提起来,不由疑心道:“这事,与你有关?”
只觉英洛将两臂圈在他腰上,紧紧贴在他怀中,含混道:“反正有一天李岚会回来的!”
楚楚生姿
自少帝临朝,因着男儿之身,颇为人诟病,皆说太上皇寡德,方不能遗得凤珠掌朝,唯有男帝亲政。太医院虽严密封锁消息,但到底有消息流传了出来,皆说女帝身中巨毒,无人识得此毒,自然无人可解,唯有苟延一时。
朝中暗流涌动,这一日午时,楚王李瑜带着侍从前来太上皇寝殿。女帝自重病之后,每日烦躁不堪,动辄生怒,将殿中古玩玉器摔得稀烂,侍从更是非打即骂,更严令无事之时不许轻易进殿。近侍个个心惊胆颤,唯有在殿外静静侍立。
见得楚王驾到,内中有个以前得宠的小侍乖巧道:“楚王还请稍事歇息,小的这就前去通传!”
殿内英洛闻得是李瑜,心下实是很好奇这李瑜要跟李晏说些什么,沉吟道:“宣楚王!”
少年举步迈进寝殿,殿内帘幕低垂,色调幽暗,唯有龙床之上陷在那明黄锦绣丛中的乌发素颜稍有声气。
“臣弟恭请太上皇圣安!”
“九皇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英洛平躺在龙床之上,看那昂然而入的少年,紫蟒亲王服色,头上珠冠有明珠璨然生辉,却抵不过一双秋色潋滟的眸子。
李瑜起身,一步步向着龙床而来,在三步之外立定,淡声道:“好端端的,皇姐怎的就病了?”其实心内不是不诧异的,往常李晏见得是他,那面色早已生变,更遑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