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剑的胜利-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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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暴雨肆虐了整整一天一夜,然后——当整个世界被风吹刮干净,被火烧干净,被水冲洗干净以后——暴风雨才停止下来。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一切都静止不动。
没有东西动,没有东西能动一动。
魔力井枯竭了。
尾 声
在美利隆上最后的居民,簇拥在他们破损的城门的阴影下,他们仅有的那点财产被粗糙地打成一个个包袱,堆放在他们身边,他们排成一队,等候着。
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默默无言地等候在那里。术士们失去了法术,被迫走在地上,走在感觉笨重的尸体中间,没有了魔力他们感到很难控制,他们连说话的力量也所剩无几,他们也没有什么令人鼓舞、令人不绝望的事可谈。
偶尔有婴儿会啼哭几声,然后就能听到母亲轻哄孩子的声音。有一会儿,三个年幼无知、不懂世间发生何事的小兄弟在铺满砾石的街道上玩打仗游戏,互相间砸石头子,高兴得大喊大叫,他们的声音在这条毫无生气的大街上来回震荡,听起来既刺耳又令人烦躁不安,其他人,在队伍里有的站有的坐,闷闷不乐地看着他们,三个孩子的父亲厉声喝斥了他们一句,止住了他们的游戏,那个父亲斥责的语调无情地抽打孩子们的天真无瑕,给他们留下了永远无法忘记的创伤。
大街上重回到静默之中,那一队人们重又回到难捱的、无穷无尽的等待,大多数人想尽量躲在城墙的阴影底下,尽管空气很寒冷——尤其是对那些从不知道什么是冬天的美利隆的人们来说——但是太阳却毫不留情地直射在他们身上,他们过去习惯了的那个温和的、彬彬有礼地在美利隆上空照耀了好几个世纪了的太阳,对于这个陌生的、怒火中烧的太阳他们感到害怕。可是,尽管这明晃晃的太阳光令人难心忍受,但是若有任何阴影使天空变黑,人们就会充满恐惧、忧心忡忡地抬头张望。令人恐怖的暴风雨,像这样的在此之前在这个世界上从未见过的暴风雨,开始周期性地蹂躏这片土地。
在这排成一长队人们中间,时不时会间隔上一些长着银色皮肤和金属脑袋的、样子怪怪的人类,他们站在那里守卫着,严密监视着那些术士们。在那些守卫的手里面都握着金属装置,美利隆的人们都知道这些装置会发射出一束光,可以使一个人进入失去知觉的沉睡之中,或是进入更深沉的、没有梦幻的死亡之中。术士们或是小心谨慎地把眼睛避开那些个样子古怪的人类,或是,他们的确要看他们时,则是匆匆地、偷偷摸摸地、充满仇恨和恐惧地瞥上两眼。
对于那些样子古怪的人类,尽管他们忠于职守,但是他们看上去并不紧张,或是有什么不安适的,他们在守卫的这些术士是家庭,多半是中下层的工人家庭,而这些人被认为是不具危险的,这与那一长队身着黑色长袍、正走上街道的武术士有很大区别,他们的风帽都取下歪在一边,脸上毫无表情,面色严厉,走在街上时头也低垂着,在他们褴褛的黑袍长袖下隐隐闪现钢手铐的反光,他们一步一挪地走着,脚上在踝骨处也带上了脚镣。这些武术士和女巫们有重兵看守,那些样子古怪的人几乎是二对一地监视着他们,严密监视、并且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每一个武术士或是女巫,哪怕是一只手稍微动动都会被止住。
这些杜察士的囚犯们被推搡着迅速走出大门,当他们经过那些排队等候着的美利隆的人们身旁时,那些人们几乎都没看他们一眼,美利隆的人们被自己的悲惨境地包裹着,因而对于他人的悲惨也就毫无同情心了。
这种漠不关心也同样用到了一个正被抬在一个担架上抬着走出破损大门的人身上,这是一个又胖又大的男人,由六个在重压之下汗流浃背的、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助战者抬着,尽管他病得很重走不了路,但是他仍庄重地穿着他施职时的大红色长袍,头上端端正正地戴着他的主教冠,他甚至尽力抬起右手,把它伸出去给他经过的人们头上施福,有少数人低下了头,或是脱下了帽子,但大部分人则是在无声的绝望之中看着他们的主教离开了这座城市。
有几个大学生正站在大城门边上,向外面的平原窥探,想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在学生中流传说,那些武术士们将被处死。而那些被俘的、着黑袍的杜察士被装进了与大主教万亚那些可怜的随从站在一起的银色动物之中的一个的躯体里。当看到那些囚犯没有被排成一排烧死,那些大学生们——有些失望地——贴着那掉着粉末的、烧得黑漆漆的城墙懒散地走去,嘴里还嘟嘟哝哝地咒着那些卫兵,小声嘀咕着反抗的计划,而这些计划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
美利隆上其余的人都扭头不看狂风肆虐的平原,在上个星期中,这已经是人们太熟悉的场境了——被那些样子古怪的人称为“气船”的巨大的银色身体的怪物,张开他们的大嘴,将成千上万的人们吞进肚里,然后飞升到空中,消失在天国里。人们害怕,很快就会轮到他们走进那些怪物的肚子里了。
人们一次又一次地被告知,带走他们不是让他们去死的,而是重新安置他们,把他们从一个现在已经不安全的世界搬迁走,他们甚至还能——通过某种用阴术制造出来的对讲装置——与他们已经迁居到这另一个“美好的新世界”了的亲戚朋友们谈话,但他们仍然是蜷缩在他们被打得稀烂的城市里,等候他们那最后的痛苦时刻的到来。尽管很少有人能够在看到一片废墟的美利隆时不会泪水盈眶,但他们都拼命搜寻记忆,尽可能紧紧抓住记忆不放。
整个街道在主教离开后就空无一人了,人群开始四处骚动,期待着轮到他们走了,人们收拾好他们的包裹,有的则四处找他们的孩子们。当有个人从银色怪物中走出来,穿过大平原走向美利隆时,人们中,尤其是一旁观看的大学生中,开始议论纷纷。那个人越走越近,而那些学生们——看到那只是个助战者,一个弯腰驼背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的褐色长袍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太短了,因而露出他瘦骨嶙峋脚踝来——就失去了兴趣。
当这个助战者要走进大门时,一个样子怪怪的银色皮肤的人叫住了他,那个助战者指了指一个重兵把守的男人,这个人一直都是与其他人隔离开的。就像那些杜察士一样,这个人的双手也戴着手铐,但他没穿黑色长袍,他穿的是天鹅绒加丝绸衣服,曾经这些衣服显示出华丽与富有,现在被撕破了,并且又臭又脏,上面还沾染了血迹。
卫兵点了点头,然后那个助战者走进了城门,径直朝那个人走去,而那个人并没注意到他。这个囚犯的头是低着的,两眼紧盯着地上看,满脸显示出如此深重痛苦的绝望,以致于旁边排成一队的人们看见他时都充满了同情与尊敬,他们在他身上得到了安慰,知道他与他们一样悲哀。
“殿下。”助战者轻轻地说了一句,走上前去,站到他身边。
格拉尔德王子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个助战者,脸上露出认出是他来了的惨淡的笑容,“萨扬神父,我一直在纳闷你去哪里去了。”他看了看助战者包扎整洁的头,“我害怕也许你的伤——”
“不会,我很好,”萨扬说,伸出手来摸摸绷带,又稍稍咧了一下嘴巴,“一会儿疼一会儿又不疼的,但这正是意料中的事,他们告诉我说,这他们叫做‘脑震荡’。我一直在飞船上的治疗室里,但是现在要来看看我们的小病人了。”
“怎么样了?”格拉尔德表情严肃地问,笑容不见了。
“他情况在好转……最后终于,”萨扬叹了口气说,“我整个晚上差不多都和他在一起,我们差点就要失去他了,但最后我们还是劝服他接受那些……他们那类人医生提供的治疗”——他对着那些怪模怪样的人做了个手势——“自从锡达拉失去魔力以后,莫西亚终于肯听我劝了,最后他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帮助,他会活下来的。现在我让塞缪斯勋爵和夫人照看他,我来告诉您听。”
格拉尔德王子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青:“我不责备他,要是我,我是不会接受他们的治疗的,”他痛苦地发誓说,“我很快就会死的!”
愤怒的泪水充满了他的眼睛,他摇了摇他戴了手铐的双手,拳头紧握,腕关节拉紧了他的刑具。有一个卫兵看见了,厉声喝了一句什么东西,听起来不像是人说的话,而是通过金属头盔因而带有机械声。
“我很快就会死的!”格拉尔德声音哽咽地又说了一遍,两眼盯着卫兵。
萨扬把手放在王子的胳膊上,正要说些什么他能说得出的安慰话,这时,在等候的人群中一阵骚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引起了那个卫兵的注意。
有三个人在美利隆那破烂不堪的大街上走着,他们在把街道弄得混乱不堪的砾石间迂回,经过那仍然在闷烧的、被火熏得乌黑的防护林的树木,向城门走来。这三个人中有一个——身材矮小,肌肉结实的人,穿着素色整洁的制服——并不去注意那一片废墟,而是以一个司空见惯这种场面了的了的严肃表情走过,但是,那两个陪同他一起走的人却显露出被深深打动,并且为之悲哀。
但至少有一个人很特别——是一个金发女人,长着一副温柔而又可爱的面容的女人——一会指这一会儿指那,小声地边跟他的同伴说着什么,边摇摇头,好象是在回忆什么快乐的时光。那个同伴——是一个黑发男人,穿着白色长袍,右手吊在绷带里——弯下腰来听她说,这个男人的脸,虽然严肃而又阴沉,但显示出无人能知晓有多深的悲哀。
有一个在旁边观看的人看得到,理解得到,萨扬赶忙用手擦擦眼睛。
这三个人由至少有十二个银皮肤的、荷枪实弹的人陪着走,而这些人的眼睛和武器都瞄准着人群。
美利隆人民在沉默中爆发了,人们都踮起脚尖,冲着那个穿白袍的人挥拳头,他们高声叫骂着,嘴里威胁着,并开始扔石块,人们冲出队伍,想攻击那个人,银色皮肤的人则把他们的司令官还有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团团围住,其他卫兵则将那些言行最为激烈的攻击者推回墙边,或是把他们令人睁不开眼的光束照在他们身上,迫使他们把腰弯到地上。最猛烈的人被拘禁起来,被推推搡搡地关进在看城术士的门卫所残余的地方内设置的一个临时禁闭室。
那个黑发白袍男人并没显出生气或害怕的样子,他甚至还阻止一个卫兵去抓一个冲出人群向他本人吐口水的年轻女人,他的担忧显然是放在那个金发女人的身上的,因为他用他的胳膊把她围住,紧紧搂着她,保护她。她虽然面色苍白,但却镇静自若,并且充满悲悯地看着这些人们,她一直都试图对人们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在这三个人沿着在城门附近排成一队的人群走过去时,人群中不停有人叫骂和扔石块,骂声震天,诅咒与威胁也充满恶毒与丑恶,格拉尔德王子皱起眉毛看着神父萨扬,助战者的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全身在不停地抖动。
“我为你不得不看到这一切感到难过,神父,”格拉尔德突然说,怒视着那个身穿白袍的男人,“但是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