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燕双飞-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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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境况,及今思之,犹不禁酸心不已。
若非是大漠里那位好心人焦先生的收留,前途真是不堪设相他们对焦先生的来龙去脉不清楚,只知道他是一个沙漠里来去如飞、独行独往的奇人!
他自称是江南人氏,却总喜在北国大地逗留,察哈尔只是他萍踪的一个逗留站而已。
在那里,他收留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传以武艺。
这些日子里,江浪、裘方也是很痛苦的。
焦先生常常经年不回来,留给他们的是大堆的功课,包括文学、武学。
江浪和裘方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应付生活,再加上沉重的功课,日子实在过得比以前更加艰难!
但是,他们硬硬地挺了下来。
焦先生有事南走,师徒的交往也就暂为终止。
不管怎样,江浪、裘方终归出息成了两条汉子。先天质禀,以及后天的勤奋各异,比较起来,江浪的成就,远超于裘方之上。
裘方是率直性子人,每每遇事只注意到表面的一层;江浪却沉稳得多,他常常把事情向深处想。
两个人各有所长!
长久的痛苦相依,他们的情谊远比亲生骨肉更亲,况乎他们早已结拜为异姓兄弟,师兄弟使他们彼此的情谊更进了一步。
年轻人的幻想常是美妙的。在长久的仇恨与痛苦的积压之下,人的情绪常常会变得不可思议的奇怪!
于是放浪形骸、异想天开,率性地追逐着。
像是流浪的两匹狼,追逐着旷野里的什么——永远也不属于他们的什么。
渐渐的,沙漠容纳不下他们了!
“仇恨”,对他们有时候是那么遥远,像是一个虚无抽象的字眼一有海般的深,似海般的广泛……
“金沙坞”的人,被他们连番地设陷,明杀暗害,不知杀了有多少个,“仇”好像是报了,却又像根本没有报——“独眼金睛”褚天戈仍然健在。
他手下的势力非但不因二人连番地计杀而削弱,反倒更强大了。
那一夜,两人埋伏在金沙口子,等候着“金沙坞”的总瓢把子“独眼金睛”的坐骑来到。
褚天戈果然来了。
像是郡王爷一样,他拥带着随身形影不离的八名近卫,也就是人称为“八大金刚”
的八名壮汉。
江浪、裘方那一夜杀了个天昏地暗,“八大金刚”死了四个,哥儿俩却挂了彩,险些丧命在褚氏的“独脚铜人”之下!
那次以后,两个人才算真正认识了褚天戈这个人,领略到他“金刚不毁其躯”的盖世威猛。
命是拣回来的,报仇之事再也不能提了。
褚天戈也增加了戒心,尤其是近年来,他的年岁大了,很少再单独出来了。
有人说,褚氏如今有钱了,在阿巴噶左翼旗盖了漂亮的宫室,自比侯王地过着奢华的生活。
热河提督真良和苏尼特旗主康王爷,那等声势,也都不能对他奈何,听任他卧榻之畔鼾睡,只求他不来干扰已是万幸,从未妄图兴兵一举成歼。
像是奇迹一样:“金沙坞”就是这般地存在着,而沙漠里的两匹狼江浪和裘方,却只好觅地思迁,打算往内地谋求发展!
往事在笛音里一幕幕地由眼前掠过。
忽然间,江浪觉得眼皮发酸,想睡觉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条快速的影子飞也似的蹿上了对面的琉璃瓦檐!
这一点突然发现,顿时使他睡意全消,精神为之一振,一个骨碌由床上翻了下来。
多半是个女人吧?
那么窈窕的身材,高高的身子,细腰丰臀……
三两丈高的楼檐子,她只弯了弯腰,“喀”的一下就跃了上去!
江浪再也难以保持缄默!
他借着两手提鞋的势子,身子一个滚翻,由窗口腾身而出。紧接着,一扬胳膊,像鹞子般蹿上了面前的楼房上。
他身子一上去,急忙向下一矮,看见对檐上那个窈窕的倩影。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接连越过了三排客舍,直奔向西院那幢最高的客楼。
江浪不知道那幢客楼里住的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这个夜行女人为何而来。
不过,他既然学会了一身武艺,可就容不得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肆。
这个女人在黑天半夜里究竟要干什么?
他决心要看个清楚!
一连十数个起落,他总算把身子凑近了。
借着半截瓦檐挡着身子,他看见那个女人已蹿上了侧面的楼廊子。
这时,她面映着阁楼上的窗户,窗内还有灯光,灯光透过了银红的棉纸,照着她的脸——略显得有些儿瘦尖的下巴,白白的一张清水脸。
她约莫二十来岁年纪,一头黑长的头发用缎带子扎着,眉毛弯弯的、长长的、浓浓的,而且略略地向上挑了些,显得有股子杀气!那对眸子却是挺大挺秀气,在那双浓眉一衬之下,显得英气勃勃。
江浪小的时候,就遇见过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吵架顶能吵,你说一句她说两句,伶牙俐齿,叫人承受不了。
江浪心里着实地佩服!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过这么一身功夫的姑娘人家,身子骨儿还是真利落,登高旋矮,一点也不比男人含糊。
她背倚着楼栏杆,只把那双闪着精光的剪水瞳子,瞬也不瞬地盯着窗户迫视着!
透过纸窗,能看得见窗户里面的晃动的人影,大概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女的是旗人打扮,梳着高高的两板头儿。
男的光着头,没戴帽子,好像留着胡子,年岁大概不小了。
男女两个人,可能是在夜饮,不时传来隐约的嬉笑之声。
夜行女子倚着楼栏,脸上现着冷笑,一只手插在腰上。
江浪是由侧面往上瞧,月亮衬着她的影子,俏极了!
他心里不禁想道:“难道她是住在这里的?不像!”
那么,她要干什么?
立刻,他有了答案。只见那个姑娘,伸出细长的一根手指头,轻轻地在窗户上弹了一下。
房子里人声顿时止住!
一个人哑着嗓子,低叱道:“是谁呀?”
窗外的姑娘,很大方地应答道:“是我。”
“咦……”男人在屋里说,“你是谁呀?”
“曹大人真是健忘,怎么连我的口音都听不出来了!”
清脆的一口京腔,听在耳朵里,不用提有多么舒服了。
大概曹大人也有些醺醺然了,只是他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这个娇脆声音的姑娘家是谁!
“你……到底是谁?”然后又嘀咕着道,“你是怎么……来的?”
“曹——大——人——”
这三个字可真是叫唤得麻酥酥的,任何人听在耳朵里都会怦然心动!
曹大人官大势大,见人先发威,可就是有一点,生平见不得女人撒娇,一听见女人的嗲声嗲气,禁不住骨头就酥了。
这“曹大人”三个字,不啻一把开心的钥匙,曹大人再没多想,嘴里答应着,就把窗户开了。
一盏灯光,照着了那个姑娘的脸,使暗中的江浪看清了窗内人的一副长相:
六十岁左右的年岁,赤红的一张脸膛,尽管两鬓都斑白了,看起来还是那么结实,尤其是盯视女人的那副模样,就像馋猫看见了鱼一样!
“姑娘你是……”
“曹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你……你是?”
夜行女往前走了一步,面颊微微偏过来道:“一点都认不出来啦?”
“你等一会儿!”
曹大人说着,端起了一盏灯。
灯光照见了姑娘的脸,那么娟好的一张处子脸!
曹大人全身血脉为之一张,轻轻“啊”了一声,眼角顿时布满了鱼尾纹。
“姑娘你是京里下来的?”
“不是。”那个姑娘用冷冷的口气说,“我是在本地长大的!”
“本地长大的?可是,我刚才由北京来呀!”
“我知道!曹大人如今身为禁卫军统领,官大权大,是圣上的心腹人。”
“姑娘说得好,哈哈……”
“可是,”姑娘接下去道,“大人早先莫非没有来过热河?”
“这个……”
“曹大人那时官运未开,在热河总兵衙门偏居一名副将,事隔多年,曹大人莫非忘了?”
这么一提,这位曹大人,可是想起来了。
“啊!”他脸色一变,似乎吃了一惊忙问:“你到底是谁?”
“翠翠。”那个姑娘笑吟吟地说道,“干爹,你真的连翠翠都不认识了。”
曹大人陡地一惊:“啊……”
他神色大变,霍地退身用力关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窗户才关上一半,那个叫翠翠的姑娘便挡了过去。
由侧檐下方往上看的江浪,原本是不介意,看到这里不禁为之怦然心动。
他低叱了一声:“好个丫头!”
脚尖在琉璃瓦屋面上用力一点,身子就像是一只凌霄大雁般地腾飞直起,向着楼栏上袭去!
太慢了!
那个叫翠翠的姑娘原是蓄意而来,一切动作步骤是早经计划好的。
只见她玉手翻处,攫住了那位曹大人脑后发尾,用力地向窗外一拉。
曹大人怪叱一声,举拳向着翠翠脸上就打。
可是,他的拳头才打出一半,由于姑娘力带发辫的缘故,使得他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跨,花白的头颅被扯出窗外!
这一霎,也正是江浪腾身上楼的一瞬间。
那叫翠翠的姑娘,乍见人来,似乎吃了一惊,可是她却不曾为此而打消了她原定的计划,尤其是在这紧张的一刹那,她更是不肯轻易放过。
只听她嘴里娇叱一声,右手翻处,已由前胸抽出了一口光华毕露的匕首!
甫自登上楼栏的江浪见状大惊道:“住手!”
人命攸关之际,江浪可也顾不得对方是个女人,更管不了自己下手的轻重。
他脑子里只想到救人第一!
是以,在他喝叱的同时,两只脚用力一点!用“龙行乙式进身掌”的飞身进招打法,带着一股子劲风,直向着持刀姑娘身上扑袭了过去!
江浪的这一手“龙形乙式进身掌”施展得不谓不快,然而比那姑娘的刀似乎还是慢了一筹。
刀光一旋,“噗哧”一声,曹大人一颗斗大的人头已从颈项上斩落了下来!
房内那个旗装女子见此惨景,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可是,她的声音才叫出一半,已被窗外的姑娘挥出尖刀刺中了肩窝。
那妇人身子向前一倾,倒卧在血泊之间,顿时昏了过去。
翠翠方消积年怨气,却为斜刺里赶上的江浪击中了后背!
江浪的功力自是可观!
翠翠亦非弱者!
只是这种情形之下,那姑娘吃亏是笃定的了。
惊惶之中,她:“啊”地叫了一声,在江浪的掌力之下,身子重重地撞上了楼栏,“喀喳”一声栏杆折断,身子由不住摔在了瓦面上。
只听见“哗啦啦”连声大响,翠翠踉跄的脚步一连踏碎了四五块瓦片。
猝然,有人喝叱着向这院落奔了过来。
翠翠惊觉到,立即逃跑。
面前人影一闪,江浪已拦住了她的去路。
“杀了人就想走,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呢!”
说着,身子一闪,扑向姑娘近侧,双手猝出,直向姑娘两肩拿到!
翠翠端的是好身手!
江浪的两只手方一拿到,她的两只手,已快速地由内而外,向着江浪两膀上搪去。
这一式“铁背弓手”,翠翠施展得实在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