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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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一天到晚就知道耍赖的家伙!”宋泰不防对方突然来这么一招,愣了片刻就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地吼道,“不行,你输了就是输了,说好的彩头必须给我,否则……否则我让我女婿扣你工钱!”
高俅被两个老家伙的顽童举动弄得头昏脑胀,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暴喝一声道:“通通给我闭嘴!”狠狠瞪了两个不服气的老人一眼,他又和颜悦色地向英娘问道,“英娘,这究竟怎么回事?”
“官人,我也是刚知道爹爹和这位高先生原本相识,听说他们是技出同门的师兄弟,已经多年没见了。”英娘慌忙收敛了满脸笑意,上前替丈夫脱去了外衣,又端来了一碗凉茶,“爹爹此去大名府扑了一个空,哪知道一回来就看到了高先生在自己家里,两人就不由分说地打了一场,我也是刚听到动静过来看看。”
高俅的心里更糊涂了,高明的身手自己试过,确实有两把刷子,至于老丈人的本事则在那次露过一手之后就再也没看过,这两个人居然是师兄弟?宋泰一直住在汴京城,倘若高明真的是奉命呆在此地,又怎么会和宋泰多年未见?想想高明那天诳自己的话,他的脸色唰地就变了。
“高先生,你不是说自己在汴京住了十多年么,怎么会突然跑出一个大名府?”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高明,心里恨不得把这满嘴假话的家伙生吞活剥了,“敢情你是寻我开心是不是?”
“咳!”宋泰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悄悄地把高俅拉到了一边,这才低声道,“这家伙行踪不定四处流窜,绿林道上送他一个雅号百变神偷,形貌气质最是千变万化。要论起隐匿形迹探究消息的功夫,他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天底下没有他打听不到的事情,没有他不能进的地方←曾经对我夸过口,就连皇宫大内也进去逛过!女婿,你是肯定被他骗了!”
高俅听得几乎背过气去,他只知道水浒传里头有一个鼓上蚤时迁最能偷鸡摸狗,想不到这个名字和身手都挺高明的家伙也是如此,最最可气得是,自己还被他那个高氏族人的名头耍得团团转。
“这个,贤侄,我并不是有心骗你,我是高氏族亲不假,替小皇帝遮掩过几次行踪也不假,只是和那个老太太没关系罢了。”耳尖的高明把宋泰的私语听得一清二楚,连忙上前分辩道,“至于我给你看的东西,正是我多年来出入皇宫禁中的凭证,绝对货真价实!”他见高俅依旧脸色不豫,又陪着笑脸道,“你不妨想想,若我真的有歹意,别说你家里那区区几千贯钱,就是几万贯我也偷干净了不是?”
“几千贯!”宋泰闻言勃然色变,见女儿女婿并无异议,他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把英娘拖到了一边盘问。待听得这些时日高家净入数千贯之后,他脸上的那缕潮红久久也未曾退下去,一张嘴更是无法合拢。
“高先生,那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既然有一手梁上君子的好本事,为什么会偏偏找上我?”沉默许久的高俅再也耐不住性子,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就是当一个独行侠也比跟着我赚的多,何必与人当差,行走百家不是更好么?”
“还不是因为那些死规矩!”高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见一旁的宋泰丝毫没有说情的打算,他只能一五一十地道,“贤侄,我和你说实话吧。我和师兄的都是出自最最神秘的隐门。传说隐门是战国孟尝君的那些门客后创立的,其中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入门的时候,我们全都发过大誓愿,不得违背师门二十一条训诫。我专精于盗,师兄专精于武。盗的戒律是一年只许偷一次,而且其中九成九必须散给贫者;而武的规矩则是不能作保镖护院之类的勾当。结果,你也看到了,师兄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而我哪怕能在皇宫中横着走,还是穷成了这副模样。”
“隐门……”高俅喃喃自语了几遍,心中总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末了,他放弃了这份努力,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岳父,见其微微点头,这才肯定此次没有再上当受骗。
“岳丈,我想问你一句,若是以隐门的名义发誓,那誓约可有效?”
宋泰微微一愣,“自然有效,我们当初拜入师门的时候,曾经有一条是不得亵渎……女婿,难道你想……”他突然脸色大变,不可思议地望着高俅。
“高先生,论理我也该称呼你一声师叔,不过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弄我,不得不让我对你说的话打了个折扣。既然这是一桩需要双方互相信任的交易,那么,麻烦你用隐门的名义起誓,否则,那三十贯就当我奉送给你这位师叔的见面礼,今后我们没有其它牵扯,如何?”高俅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这个高氏同宗,脸上流露出一丝狡黠。既然这个高明千方百计地和自己搭上关系,那这点小条件应该不会让人撂挑子不干才对。
高明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来,他已经不是年华正茂的时候了,寻常百姓固然羡慕那些江湖豪侠,但他实在不想再过那种朝生梦死不知明日的生活←曾经不止一次想要破戒,但一虑到那些受到严厉处置的同门,他就息了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由于本朝那位出身武人的太祖的缘故,大宋对武者有颇多限制,纵是朝中文臣也不敢轻易收留武者,这也是他无法找到生存门路的很大原因。
“好,我便以隐门弟子的名义发誓,今后若再有所隐瞒,同违反戒律同罪!”高明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却转向了宋泰,“师兄,你真的找了个精明女婿啊!”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大行善举
解决了高明这一头,高俅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如今解决了经济危机,他最怕的就是家里被人惦记,有两尊大佛坐镇,他的底气自然就足了。不过,他倒是不明白了,宋老头明明有一身功夫,却非得把英娘调教得三从四德无还手之力,要是能有这老丈人一成本事,当初英娘也不会落得被高伸调戏的下场。
细问之后,他才知道宋泰认为学武无用,根本没对女儿提起过自己会武,而且为了避免他人嫌弃英娘出身,宋泰从小就把一堆烈女传等东西灌输给了她,这才造就了她那种过于执拗的个性。末了,老丈人对此甚至还很有些自豪,差点把高俅气了个半死←又不敢说出自己的便宜大哥有过那种无耻行径,只能在心中腹谤宋泰迂腐而已。
家里既然添了人,再加上境况又宽裕了许多,高俅自然不忍心让英娘继续操持繁重的家务,心底盘算着雇几个仆佣〖来想去,他突然又想起了即将刺配的邓五等人,一个主意立刻浮上了心头。要知道,但凡刺配的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家中老少无人照看,倒不如自己做一回好人,也算积一点阴德。再者,这些人也远比雇来的仆佣可靠得多。
汴京城郊,七八个戴枷汉子正被一群泪流满面的家人围着,个个面色沮丧唉声叹气。除了两三人尚未成家之外,包括邓五在内的其他人都已经有了家小,如今一朝因罪刺配汾州,无疑意味着家里顶梁柱的轰然倒塌,因此几个女人哭得格外凄惨。无奈负责押解的差役都是看惯了这样场面的人,再加上皆知此趟差事没多大油水可捞,因此他们一边厉声叱骂那群老老少少,一边用棍棒赶着囚犯准备上路。
正在这乱哄哄的当口,一阵马蹄声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不多时,几个骑马的人影就出现在了人们视线之中,正是鲜衣怒马的高俅。
尽管骑术远远算不上精熟,但为了赶时间外加硬充场面,高俅不得不选择了骑马,甩开缰绳跃下马背的一刹那,他几乎感到自己浑身骨头都散架了。事出紧急,他一早开口向赵佶借了几个家人使唤,此时看上去倒有些大财主的派头。
“高二哥!”那群戴枷的青年顿时骚动了起来,参差不齐地嚷嚷了起来。
“各位,我去开封府问了消息才知道你们今日起程,几乎来迟了!”高俅歉意地拱拱手,朝前连赶了两步,“虽然徐三已死,但不管怎样,大家终究兄弟一场,我怎么也应该来送一送!”
一旁的几个差役见高俅不似寻常百姓,嘀咕了一阵之后,一个年长的打头上前吆喝道:“囚犯就要押解上路了,这位官人,事关朝廷法度,你还是请回吧!”
看多了这种戏文,高俅哪会不明白这些规矩,熟门熟路地从袖中塞过一块银子,又殷勤关照道:“差官,此去汾州路途遥远,我这些兄弟从未出过远门,还望你们能够照顾一下。如若一路无事,回来请到保康门高宅,我还另有重谢!”
有了这句话,再加上手中那锭分量不轻的银子,几个差役自然是乐得多耽搁一会,应了一声就全都躲到一边聊天去了。见此情景,众人自然是感激涕零,就连当初态度最为凶恶的邓五也满面通红哑口无言,显然是心中大有愧疚。
高俅见四周老的小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一去汾州也不知几时能够回来,家里老的小的想过该怎么办么?”想到昨日听说徐三尸骨未寒,而他的妻子竟已经改嫁,他的语气更是唏嘘不已,“我刚去过徐家,徐三娘子已经改嫁,丢下一个老母亲无人照料。和他一样,你们这一走,这一家子就全都散了!”
这帮人本就满腹辛酸,听到这儿更是人人落泪,周边的孩子也个个哇哇大哭了起来,一片愁云惨雾。良久,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邓五终于开腔道:“高二哥,以前是我们不对,希望你能看在那点兄弟情分上,照顾些他们。”话虽如此,他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头,似乎又觉得这个担子深重了一些,咬咬牙补充道,“你认识的贵人多,给这些婆娘孩子们找一个人家过活就行,好歹也是一条生路。”
有了邓五发话在先,其他人也慌忙七嘴八舌上前恳求,竟是人人愿意托付家小。见此情景,高俅不禁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大有几分趁人之危,可转念一想就释然了,自己毕竟还答应了照顾人家的年迈双亲。
“各位兄弟,我高二如今好歹也有了一点家业,照顾几个人还是担当得起的,也不用麻烦别人。若是你们信得过我,你们的家中老少就住到我那里去,我自会设法照顾,如何?”
“高二哥,我让儿子给你磕头了!”一个黑脸汉子一把拉过身边不足五岁大的小子,硬是把人按在了地上,自己也顺势跪了下来,“我一辈子都会报答你的,哪怕是让他做牛做马,只要有一条活路就行!”
紧跟其后,包括邓五在内的其他人也纷纷跪倒,他们无一不是家境困窘的贫苦人,刺配汾州倒不算什么,最怕的就是家中老少忍饥挨饿,此刻见高俅愿意接手照顾,自然人人感恩戴德。那几个婆娘甚至更厉害些,央求着一个会写字的差役,她们竟是生怕人反悔似的,当场立下了契约。
临走时,高俅又送了那群差役二十两银子,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阵,这才目送着一群人上路←也是才知道,汾州地处宋辽边境,一旦有战事,邓五等人就很可能回不来了,这一去竟很可能是永诀。
来时四人,回去的时候他却不得不派人雇了五辆大车,这才勉强把一群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孩子装了回去,加上不便走动而没来相送的,总计是六个孩子五个女人,附带着还有十余位老人。这样一来,他盘下自家宅舍边上的那个院落就全都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