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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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不射他们,他们这些妖言惑众者!”王秀实楞了楞,觉得面子受损,指着城下几队正在驱动床弩,向城内发送檄文的破虏军士兵问道。
“大人,他们身边有盾车保护,射了白费力气!”守将指着城墙下不远处那门板高的巨盾说道。这种用来保护攻城士兵的巨盾用硬木打造,表面上包着铁皮,下边镶着车轮。有它们在,城墙上的弩车很难给远方的士兵制浩威胁。还有一点,守将不敢说的是,库存的弩箭所剩无几,如果在没有意义的床弩互射过程中浪费干净,一旦敌军攻城,守军就得不到任何远程武器支援了。
“难道你就不会想个办法,否则,本督养你何用!”王秀实连碰了两个软钉子,气愤不过,大声斥责。
“大人,请恕属下无能!”守城的小校后退几步,躬身道。
“废物!”王秀实大骂,骂了几句,自觉没什么意思。停住口,与左右幕僚谈论起破虏军远处正搭造的建筑来。因为有很多百姓前来帮忙,那边施工的速度很快,土丘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高。
“这是什么东西,你们谁见过?”王秀实指着土丘问。
“我等不知!”几名武将齐声回答。今天的事情,从里到外透着古怪。按常理,陈吊眼舍了两浙无人防御的地盘不去占,放着安稳功劳不立而长途奔袭建康的举动,本身就有点疯狂。在明知道建康附近几支援军随时有可能赶到,吕师夔大帅还可能抄了破虏军后路的情况下,陈吊眼却不速战速决,反而玩起了挖水道,修土丘的勾当,岂不是被太阳晒傻了。
作为武将,谁都知道陈吊眼这么做有点犯傻。可作为对手,王秀实摩下的武将们又拒绝相信,自己的对手是个不通兵法的傻子。
“你们呢,知道么?”王秀实把目光转向几个平素诗词唱和的文职。太阳有些高了,紧张情绪缓解后的他感觉有些肚子饿。既然陈吊眼要慢慢磨蹭,王秀实心里也觉得踏实了些,起码不用担心敌军今天就杀进城里来。
“依属下之见,陈贼在起祭坛!”一个平素对阴阳五行等学说有所涉猎的幕僚拱了拱手,说道。刚才在西门,目睹了破虏军强悍的战斗力后,他们这些文职都感觉到有些怕。有人甚至打起了劝王秀实先弃城而走,避避陈吊眼锋樱的注意。但这会儿看见陈吊眼忙着指挥人堆土包,又促使他们放弃了先前的念头。
大多数幕僚以为,凭借城外大获全胜的势头,陈吊眼全力攻城,守军未必能抵挡得住。
但此时陈吊眼不务正业,东起一个土丘,西挖半条河道,实在不像个有经验的将军所为。所以,对守城的信心,无端多了几分。
也有人聪明,猜测着陈吊眼的古怪做法,对王秀实说道:“依卑职之见,陈吊眼知我建康城高池厚,军民众志成城,所以想以旁门左道来取胜。市井传言,文贼崛起于败乱之间,凭的就是几本妖法之书。方才在水西门外……”
“着啊!”很多人恍然大悟。方才在西门外,几百个破虏军士兵拿出根铁筒子,然后青烟乱冒,守军就随着“乒乒”声成片地倒下。这种怪异的东西,不见于古圣先贤之典,不是妖术,还能是什么?
第七卷 逐鹿 第三章 碰撞(六)
说到妖术,王秀实的心里突然涌起了几分胆怯。关于破虏军的真正实力,通过前天城外的血战和今天西门外的接触,他基本上已经了解了。如果这支军队真的依赖妖术取胜的话,那么,他们成功击杀了如此多名将的战绩就不难解释了。同理,在这样一支会妖术的军队面前弃城而逃,也算不得什么不忠于职守。大丈夫能屈能伸么,敌军用得是鬼神之力,凡人怎么能抵挡得了呢?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几日来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很多矛盾突然有了调和之处。王秀实与城俱循之心己经不那么确定了,心底下不可抑止地涌出逃跑的念头来。逃向哪呢?北、东、西三面道路全断,唯一有路的地方是南边。而南下投奔吕师夔,又怎能保证他不是破虏军的下一个目标?
正沉思间,又听那幕僚说道:“陈贼吊眼不自量力,妄图以旁门左道取我大城。但我建康城向来正气当空,他这点毫末之技巧,恐怕伤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先生请讲其详!”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颗稻草般,王秀实大声问道。
“大人请细想,陈贼手持铁棍,却能冒出青烟,伤人于无形,分明采用的是传说中的离火之计。所以,大人认为其佯取西门而实攻东方,正是睽得五行相克本意!”那名幕僚理论结合实际,先把火枪发射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然后拍着王秀实的马屁说道。
虽然子有遗训曰,不语怪力乱神。但很多儒家子弟对阴阳五行之学、道德轮回之说深信不疑。历中卜几次著名的朝代更替,都有大儒不遗余力地从上天那里寻找根源。因此,新朝代建立后,往往也率先从天道轮回上,给自己找一个立得住脚的借口。从汉到宋,莫不如此。即便是乱华的五胡,也能找到很多儒者为其代言天命。所以像王秀实这伙顺天降元的“机灵”者,对阴阳五行尤其迷信,听幕僚说得煞有介事,纷纷抬起头向他看去。
那名幕僚姓朱,据说和理学大家朱熹还能扯上点关系。虽然他为人和做事总给祖宗丢脸,但嘴巴上的功夫却远迈其先祖。见几句话赢得了大伙的关注,得意地敛了敛衣冠,继续白话道:“北方阴极而生寒,寒生水;南方阳极而生热,热生火;东方阳散以泄而生风,风生木;西方阴止以收而生燥,燥生金;中央阴阳交而生湿,湿生土。其相生也,所以相维,其相克也,所以相悖。我建康北方为水,陈贼吊眼不敢以妖火攻北城,所以至今北城无敌军迫近。西方属金,燥,利于火却无维系之物,所以陈贼在此大布疑兵,试图引我军上当,幸而被大人瞧破。而东方属木,木与火相生相维,所以陈贼在东方筑坛,准各以妖术攻城……”
朱姓幕僚振振有辞地说道,仿佛他就是陈吊眼肚子里的蛔虫,早己洞悉了对方心中一切想法。
众人听得将信将疑,但在王秀实这样的主将面前,也不敢指摘朱姓幕僚话里难圆其说之处,只好稀里糊涂地听着,看看这位姓朱的老兄如何通过五行相克的理论说出些破敌的妙法来。
不负众人所望,朱姓幕僚从理论上,把陈吊眼使用妖术的罪名坐实了,接下来就转入了实际操作方面。指着城外那个越来越高的祭坛,他大声建议道:“所以,属下给大人献的第一策就是,速遣一将出城,趁敌祭坛为竣工之前,把它给毁了。祭坛一毁,妖气一泻,敌军自散!”
围拢在周围的北元将士一听,鼻子差点都气歪了,有性格急躁的探马赤系将领张口就骂道,“直娘贼,有本事你自己出城去试试。少在那故弄虚玄,害老子送死!”
几个新附军将领也跟着鼓噪起来,生怕王秀实真的听了此人的说法,派大伙出城拆什么祭坛。从战术角度上讲,朱大才子的说法并非全无道理,虽然五行之说甚为牵强,但在弄不清敌人目的的情况下,对敌人的工作加以破坏,肯定是没错的。
那朱姓幕僚见不小心犯了众怒,赶紧出言补救,“诸位同僚莫慌,诸位同僚莫荒,听朱莫把话说完!”
“有屁快放,如尽放些不着边际的臭屁,当心吃老子一顿好打!”武将们骂骂咧咧地回应,抗议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破敌之谋于其未发,乃上策也!”姓朱的乃一煮熟的鸭子,心里虽然虚,嘴巴豪不服软地说道。见众人又要鼓噪,咳了两声,吐出两个清晰的转折字,“然而!”
“然而什么,有屁快放!”武将们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大骂。王秀实在一边也无法压制,只好随着大伙的性子闹。
“然而,贼既然在城下筑坛,必有护卫之策,我军贸然出城与之交战,难免中其诡计。依朱某之见,若从五行相克上下功夫,即可兵不血刃,护得城池平安!”
“先生请讲!”王秀实终于听到一句自己想听的话,迫不及待地问道。
“陈贼趋火助阵,我等则以水克之。建康城内,池塘众多,若在东城的内外两层城墙间挖一条深沟,引水灌之,则水火相悖相克,陈贼之计必败。待其计败,士气崩溃之时,我再遣一将击其前,一将袭其后,必建不世之功业也!”
闻此言,王秀实大喜。无论水是否能克火,在城内挖一条壕沟不算什么大工程。陈吊眼在城外看不见城内的新举动,即使攻破了外城,在壕沟前也要受阻,说不定还会被守军打个措手不及。想到这,他连声夸赞朱先生计谋高妙,吩咐人立刻开沟。
“还有,自古妖术皆怕污秽之物。贼人用妖火,我军不可以常力克之。可于城头摆放黑狗、黑猫之血,还有黑驴蹄子,人中黄,童子尿等,待其妖术施展时,一并泼之!”朱姓高人比比划划地指点。
立刻有人在王秀实的安排下分头去准各,一时间,东城墙根下的士兵、百姓一起动手,拆房子,迁店铺,搬石头,抬土,忙了个不亦乐乎。王秀实吃过早饭,在旁边指点了几回,放心地返回府衙与调兵遣将去了。至于趁众人不各的时候派了心腹寻找万一城池失守后的逃跑路线,以及安排家人准各千粮马匹的阴事,除了个别机灵者,寻常人有几个能看见!
就这样,城外忙着堆山,城内忙着挖河,双方隔着一道高墙各自忙活了一日夜。第二天一早,王秀实听人汇报道,城外祭坛竣工,陈吊眼登了坛,正准各装神弄鬼。作为城中主将,王某人自然不敢怠慢,赶紧着人各马,跨过临时搭的木桥,跃过昨天挖好的水沟,跑上城墙来。
只见宋两浙大都督陈吊眼一身戎装,带着四十几个彪形大汉站在平顶祭坛上,又是站方阵,又是变队形,正玩得开心。守城的士兵从没见过这等古怪之事,纷纷趴在垛口后喝彩。见王秀实来了,几个机灵的低级将领赶紧在人群中分开一条道,把王大人和他的亲信幕僚接到敌楼内,然后指着陈吊眼说道:“大人,那就是陈贼,从一大早折腾到现在了,不知在玩什么把戏!”
王秀实鼻子里哼了一声,对幕僚昨日的妖法之说更坚信了几分。扶着围栏,冲外边喊道:“大胆的陈贼,这么一点儿兵马也敢来攻建康,我劝你速速退去。否则,朝廷天兵来临,你等连埋尸之所都找不到!”
话音未落,早有会拍马屁的人扯着嗓子,将这几句说辞重复着喊出。城外祭坛上,陈吊眼听到了也不生气,喊了几声口令,把随行士兵的队伍整理好,转过身,先冲城墙上施了一个标准的破虏军军礼,然后大声喊道:“城内的士兵百姓听着,今天,我陈吊眼在此对天发誓……”
“城内的士兵百姓听着,今天,我陈吊眼在此对天发誓……”四十几个大嗓门士兵,如事先排练过般同声喊道,登时把城墙的喧哗声压了下去。
“他要做法了!”昨日忙了一天的新附军士兵畏惧地说道。有人赶紧抬上事先预各好的狗血,粪便,准备法术一发动,立刻用秽物破法。
“他在跟我们说话,小声些,听他说什么!”有机灵者在人群中提醒。众人的注意力倾刻间集中起来,无论抱着何种目的,都完全投入陈吊眼和他所在的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