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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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社会。他们订立的约法,依然是少数人决定多数人的命运,和腐儒们闭门造车的制度根本没有任何分别!”
“临时约法不是完善的,它的制定者似乎也没考虑到后世的诸多情况。所以,千年来的每一次修改,都未取缔其头上的临时二字。而正是因为临时二字的存在,在座诸君才能根据时代需要不断修改它,让它逐步走向完善。”一千年后,第十版《临时约法》的执笔者,华夏国的大法官耶律达林在召开约法修订大会时,对着数千代表大声说道,“但是,我们睿智的先辈,开创了一种体制,那就是,一个国家内部的争端可以由各阶层的代表坐在一起,通过协商和妥协来解决,而不是以武力相向。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人类的进步,约法会保护越来越多的人的权力,直到这个国家的每个人,不分民族和肤色,都能在其庇护下,获得平等、自由和幸福!”
代表们对耶律达林的演讲报以长期热烈的掌声,随着电波、视频和网络,演讲的内容与掌声传递到了每个关注者面前。人们为此兴奋,为此欢呼,很少人注意到,千年前,他们那些所谓睿智的先辈在约法大会上,曾经进行了多么‘拙劣’的表现。
在华夏国立大图书馆里,如果你向机器助手发布命令,可以查阅到关于第一次约法大会的文献。残缺不全的报纸扫描版本上如是记载,‘约法大会召开第一天,诸代表群殴,受伤被抬出场外和被驱逐出场者,盖四十余。’
约法大会第四天,被天外飞石打破脑袋的大会主持者陈龙复在代表们开始发言前,临时增加了如下规则,
第一,每个发言人必须募集到四十人以上支持签名,才可以提出上前台说话的申请。
第二,每人每天只有一次签名支持他人发言的机会,不得重复使用,滥用签名权者,将被驱逐出会场。
第三,每个发言人每次只能提一条建议,每次发言不能超过一刻钟。非经发言者允许,台下不得中途打断其讲话,不得蓄意喧哗。经警告不听者,将被驱逐出场。
第四,会场中打架、起哄、乱扔脏物者,清除出场,今生永无入仕资格。
………
陈龙复的眼睛很红,明显,这些规则是他与文天祥等人连夜想出来的。而台下的代表们不得不对规则表示支持,因为经过前三天的混乱,各方都损失巨大。甚至有些核心人物因伤失去了出场资格。
文天祥给大伙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一想起三个月无法达成协议,大都督府就要决定一切,并有可能强力推行选举的后果,诸位代表们就不寒而栗。
约法会在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每天,都有好事者将会场上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以合适的价格卖给在场外翘首以盼的报纸写手。
而写手们,则将会场发言记录和代表们的狼狈形象,添油加醋地吐抹一番,交给东家快速刊刻印刷。第二天,新闻和谣言就同时传遍了福建各个角落。
南到流求北至辽东,几乎所有英豪的目光都被这个闹剧般的约法会所吸引。相对于约法会上层出不穷的花样,忽必烈在辽东和乃颜的激战,反而显得异常平淡,平淡到几乎吸引不起人们评论的兴趣。
八月初,流求。
几个文官打扮的大臣从狭小却精致异常的大宋行宫里走出来,一路吵嚷着向远方走去。流求天气热,所以官员们的火气也随着气温暴涨,身上看不出士大夫们半分温文尔雅的样子。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一个沉重里带着阴柔的声音,冲着帝师邓光荐谴责道。说话的人个子不高,脸上带着阳光与风雨的沧桑,一双眼睛非常深邃,仿佛包含着千秋大义在里边,让人在其面前自觉渺小。
此人正是大宋前丞相陈宜中,刚刚从安南回来没多久,但在朝堂上的表现却异常活跃。御史们几次弹劾文天祥专权误国的折子,都是在他的授意下递上去的。而他本人也经常在庭议中痛陈车驾回福建的重要性,认为福建之所以出现乱相,之所以放着大好收复失地机会不把握,而舍本逐末去召开什么约法大会,就是因为皇帝车驾距离那里太远,黎民们感受不到皇家雨露之恩的缘故。
只是杨太后没有什么主见,小皇帝对一切建议都听不懂,帝师邓光荐总是装傻充楞,流求安抚使,闽乡侯苏醒又出海在外,导致了陈宜中的提议一直拖延到约法大会召开,也没有通过。
对此,陈宜中很是不满。所以今天下了朝,他特意找了几个义气相投的言官,把帝师邓光荐堵在了皇宫外,开口,即以圣人之言相责。
“邓某不才,请丞相大人赐教!”邓光荐停住了脚步,端端正正地给陈宜中施了个礼后,坦诚地说道。
虎兕自然指的是文天祥和他的新政,而龟玉自然指的是皇家威严和大宋祖宗成法。陈宜中不相信,以邓光荐的惊世之才,连这么浅显的比方都听不懂。但面对邓光荐的装傻大法,他又实在没辙,只好强压住心头火气说道:“宋瑞弄权误国,先是不奏请朝廷,擅自取缔了江淮军。眼下又召开什么约法大会,篡改大宋祖制成法。难道大人身为帝王之师,对此就一点儿也不着急么?”
又来了,邓光荐心中不满地讥笑道。表面上,却不得不做出深思的样子与陈宜中等人敷衍,“这个?江淮军是被张弘范击溃而亡,实非宋瑞之责。至于约法大会么。我想,宋瑞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吧!”
“怎是不得以而为之,分明是蓄意而为,欲以瞒天过海之计窃居权柄。我大宋自有祖宗成法,三百年国运皆赖于此,文相不经庭议,不奏明圣上,擅自改之。胆大妄为之处,实乃古今第一奸人也!”御史大夫叶旭上前,大声说道。
他与陈宜中,李麟等人素来交好,把持朝廷清议多年。陈宜中去了安南后数年不归,几人失了主心骨,才消停了下去。眼下虽然陈宜中平安归来,叶、李等人在朝堂中也渐渐恢复了昔日的活跃。
邓光荐轻轻皱了皱眉头,向侧面走开了数步,没有答话。对于陈宜中以及他的朋友,邓光荐甚有成见。在他眼里,陈宜中这样只通权谋,不通政务的丞相,还是乖乖在安南呆着好,免得给混乱的局势增添变数。
这个观点代表了行朝中很多正直大臣的看法。想当年在抗元的关键时刻陈宜中找借口溜到了安南“寻找驻跸之所”,直到行朝被赶入了苗春的战船,庇护之所也没找到。眼下破虏军在福建与两广站稳了脚跟,陈宜中又不合时宜地回来了,并且一回来,就试图染指国家权柄。
在大伙眼里,文天祥如今行事虽然专横跋扈了些,但其救行朝于为难之中,挽狂澜于即倒之时,有绝世之功,当然可做跋扈的资本。而陈宜中呢,先是面对强敌无一策可救国,后来又拿着与安南这种弹丸之地的和约,为自己脸上贴金。谁不知道,安南一直是宋的属国,双方关系只能算作父子。如今父子变成了兄弟,就算立了大功。与这种形同废纸的和约相比,文部任何一个将领,岂不是功劳大的都没了边。
况且如果陈宜中不从安南回来,大伙还能挺直了腰杆与文天祥说话。毕竟破虏军为国奋战时,行朝官员们也未曾退缩,最后结果虽败犹荣。回来一个陈丞相,大伙追随其后跟福建大都督府的使节理论,目光都不敢与对方相接。自己这方增加了一个临阵逃脱的懦夫,一个战时流连海外,战后匆匆赶来的抢功者,未及与人争,气势先自矮了三分。
陈宜中却没感觉到邓光荐等人的排斥,或者说,明知道不受欢迎,他也将诸臣的敌意自动忽略掉了。论资格,他地位一直居于文天祥等人之上。论功劳,他有先后拥戴两任皇帝的大功。论人脉,他的门生故旧在行朝与破虏军中,数量都不少。关键让陈宜中能提起自信的是,他认定了文天祥的做法是无法成功的,并且包含着很大的不臣之心,为了江山社稷,他也要想方设法把治国之权与领军之权夺回来,交还到幼帝手中。
至于幼帝是否有能力执掌这个权柄,陈宜中没有考虑。反正幼帝身边,有他这样的‘忠直’之臣辅导,凭借越来越多的新式战舰和火炮,不必担心无力自保。
叶旭在邓光荐身上碰了一个硬钉子,灰溜溜地把目光转到陈宜中处。陈宜中笑了笑,用眼神向他表示安慰。刚刚回朝,立足未稳,邓光荐还属于必须争取的对象,不能轻易撕破面皮。特别是邓光荐背后还站着一个陆秀夫,代表着天下文士的力量。
向前赶了几步,陈宜中再次与邓光荐并肩而行,边走,边陪着笑脸说道:“若事实真如邓兄所言,文相乃不得以而为之。我辈何不助文相一臂之力,早日稳定地方?奈何由着福建、两广被一个约法大会搅得不得安生?”
“助一臂之力,如何助法?”邓光荐不能对陈宜中的举动视而不见,停下脚步,低声问道,“莫非丞相另有良策乎?”
“办法有一个,只是不知道是否可行。若文相之约法大会只是为了平衡各方。本相则建议行朝早日移驾福建,重申君臣大义,弹压群豪……”陈宜中见邓光荐的话语似乎有些松动,将自己的建议又重新提了出来。
“重申君臣大义,不知丞相大人以何申之?”邓光荐又开始装糊涂,故作茫然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陛下下旨,诸相附议。诏告天下,然后……”陈宜中非常有条理地说道,话没说完,忽然被邓光荐的哈欠声所打断。
“啊――”邓光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看看陈宜中瞬间涨红的面皮,歉意地说道:“嗨,最近忙着在福建与流求之间跑,身子太倦,丞相勿怪。由陛下下旨,重臣附议这事很好办,陆大人与我也如此打算过……”
“如此,陈某代天下苍生谢邓大人!”陈宜中长揖到地,瞬间忘记了邓光荐的失礼。
“只是邓某有一事不解,还请陈大人赐教!”邓光荐侧身避了避,回礼,然后问道。
“请讲,陈某知无不言。若有所需,愿赴汤蹈火!”陈宜中笑着说道,身上又恢复了一朝宰相之气度。刚才邓光荐的话已经等于答应在庭议上支持他还驾福建,重整朝纲的提议,并且从邓光荐口中,得知了陆秀夫也有同样想法。按大宋官场不成文的规矩,接下来邓光荐要开出自己的条件,给陈宜中一个投桃报李的机会。无论他举荐什么人,或者提出什么封赏要求,陈宜中必须发动自己一派人马,竭尽所能地去达成他的心愿。
“邓某不才,不知道万岁下旨后,若文丞相拒不肯接,我等又当如何?”出乎陈宜中意料,邓光荐没有提个人要求,而是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
“这,则其不臣之心示于天下,天下人皆,皆……”陈宜中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想说一句,乱臣贼子,天下人皆可诛之。却猛然意识到,如今文天祥手中权力已非昔日可比,一旦与行朝闹僵了,恐怕被诛杀的,绝对不是文天祥。
“丞相久在海外,可听说过福建儒林近两年所倡导的,‘国家’二字?”邓光荐冷笑着问,目光中充满对陈宜中的鄙夷。
朝廷不等同于国家,它属于天下所有人,而不是一家一姓。这是三年前由陈龙复等人在报纸提出来的新理念,随着破虏军声势的壮大,这种理念已经渐渐被天下豪杰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