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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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俟玦姬侧眼听着她别扭的称呼，没有什么表情，颜生心虚地指了指前面的山，不去看他。
　　万俟玦姬抬手，颜生吓得向后连退几步，睁大眼看着他。
　　他的手没有放下来，宽大的袖子漾出浅浅的细纹，晶莹如玉的指尖肤质细腻，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浅色的日光顺着他两指的缝隙散下，边缘也模糊了。
　　颜生想，这样一只漂亮的手怎么会杀人呢。
　　万俟玦姬微歪了脑袋，还是将手伸出去，在颜生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摘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颜生愣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触手都是粗糙的小疹，还有抓破的痕迹，尖小的下半张脸上布满了这样的红点，都是在研究毒菇子时把自己关在房里脸上裹了厚棉导致的。
　　“痱子不能捂着。”万俟玦姬淡道，转身离开。
　　颜生捂着自己的脸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不是要杀她。

　　三六章

　　上至半山腰，已经有了淡淡的雾气，颜生将放在袖中的药丸给了灰灰和万俟玦姬，道：“这药制得仓促，药效有些慢，我们要等一下才能继续上山，这药效很短，要很快上山，不然就会中毒了。”
　　“我不会轻功。”灰灰突然道。
　　“额……　……”颜生愣了愣，一下不知道怎么办。
　　“我在山下等老大。”
　　“也好……　……我告诉你你不准跑了我给你下了药。”万俟玦姬要杀人了，就找你垫底，你跑了，我还不玩完。
　　“不跑。”灰灰憋屈点头。
　　颜生看了一眼万俟玦姬，他吃了药已经找到位置坐下了，头就靠在树干上睡去了。
　　颜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嗜睡到如此人神共愤的地步，他很累吗？他干了很多活儿吗？他没有力气吗？答案显然是否。这样一个天天除了睡觉就是看书，除了看书就是吃饭睡觉的人，他哪里累了？哪里累了！
　　灰灰拎了自己的包袱下山，背影有些萧瑟落魄。
　　颜生吞了药寻一块阳光充足的地方盘坐下来调息，让药力尽快散步到自己的全身。
　　“该走了。”一道阴影盖下，散发着沁凉的气息，如冰雪出融。
　　颜生睁眼抬头看他，有些诧异。第一次啊，第一次万俟玦姬会催别人，太稀奇了。
　　“太阳落山了，就很难上去了。”万俟玦姬淡道，而后转身继续上了山路。
　　“哦，好的。”颜生从地上站起来跟上他，脑袋里有什么闪过，又迅速消失，待要去找，却也寻不着。
　　莫约行了一盏茶的时间，万俟玦姬突然停了步子，说来也怪，一贯走路慢吞吞的万俟玦姬今日里竟是走在前头，颜生也一直低着脑袋想象上山后看到山贼后的情形，并没有注意道万俟玦姬这一举动，后果便是头撞到了他的背上。
　　颜生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半步，抬眼看万俟玦姬，他还站得稳稳当当，不禁开口想骂，话到嘴边，目光瞟向道旁的石头上的一身影，又咽下去了。
　　那人双十年龄的模样，叉开腿蹲在道旁的大石头上，双肘搁在腿上，两只手晃悠着搭下。他嘴里叼着跟狗尾巴草，老长老长，狗尾处的须摆上下颤抖着，他的一双眼明月般又大又亮，一张脸面无表情，却透着一股子懒散的意味。
　　这神情，倒是与万俟玦姬有几分像。
　　他十分缓慢地挑了眉，斜睨了一眼二人，又看向万俟玦姬道：“小子，你来做什么？”
　　“找你。”万俟玦姬面无表情道。
　　万俟玦姬不是说要上醉安山见山贼贼首吗？难道……　……
　　颜生偏开一步，从万俟玦姬背后站出来，以一种无比傲慢地姿态朝那人扬了扬下巴，慢声道：“你就是醉安山山贼贼首？”不先下个下马威怎么行？
　　“醉安山山贼贼首？”那人蹲在石上歪头想了一下，狐狸般微笑，“臭小子，你又给人家姑娘编了些什么啊？”
　　万俟玦姬挑眉不语，颜生莫名其妙地看他。
　　“来来，咱们先上山，后事慢慢谈。”那人从石头上跳下来，吐了嘴中的狗尾巴草，堆起一副笑嘻嘻的脸孔，转身朝山上走。
　　“裴弃欢，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万俟玦姬站在原地没有动，淡然而一字一句道，“那晚，……　……万俟莲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那人身影顿了顿，半侧过脑袋，嘴边尤挂着笑意，眼中的确实温温淡淡的寒凉：“上山之后，你自然知晓。”
　　万俟玦姬没再继续问，随他一并前走，入了毒菇林内。三人皆提了轻功迅速绕上山。
　　“看不出来，小子，你小媳妇轻功很好啊。”裴弃欢边行边说，突然又想起什么，他笑道，“你小子肯定懒得研究这毒菇何解，也就是说，是她解出来的？”
　　“恩。”万俟玦姬简洁地回答，却不知是默认前一句的，还是回答后一问的，或是两样都应了。
　　颜生落了半步，微红了脸。他难道不知道他这回答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吗？
　　“小姑娘，你师父是谁？”裴弃欢问道。
　　“西毒。”怎么人人都喜　欢＇炫。书。网＇问起他师父？
　　裴弃欢沉默了一瞬，转头加快了步伐，颜生还隐隐可以听见他的自言自语：“怎么是这老混蛋。”
　　骂得好！颜生暗爽，就差拍手叫好了。
　　太阳落山之前，他们上了山顶，这里的场景与颜生想象的大不相同。
　　何谓人间仙境？此处。
　　漫山遍野的翠碧，纵是入冬，依旧枝叶茂盛，层层叠叠相交，绿荫小道干净整洁，没有山路应有的泥泞满尘，隐约听见低吟的鸟叫声，又夹杂几分清脆的高唱，隔得远了，便是袅袅薄雾，一丝一缕缠绕着绿叶，在树枝间打着旋儿，时而瞧得见，时而又给蒙住，什么也看不见，那雾也似有了生命一般。
　　颜生随在裴弃欢身后拨开一道云雾，前方又有云雾，　仿佛四周都是云雾，近了地儿才看清那云雾似在更远处，永远也走不进去。
　　三人又这样穿过几层朦胧雾气，至了一条溪水旁，那溪水清澈得让人难以相信。那溪水不浅，但就这样从溪边往下看，就可以看见溪底的石头上细小的裂纹，如同即将破碎的琥珀，晶莹剔透。
　　有鱼儿缓缓游过来，那鱼儿长得甚是奇　怪｛炫；书；网｝，竟生出五条尾巴，拖拉得老长老长，通体素红，悠闲无比地游在水中，时不时停下来，不知是休息还是观赏风景。
　　颜生看了一眼万俟玦姬，只觉得这鱼简直就是他的化身。
　　万俟玦姬大概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淡挑眉尖，又朝向那鱼儿，淡淡笑了一笑。
　　颜生有一种无意中得到宝贝的心情，她呆愣在原地，歪着脑袋使劲儿想着。
　　老天，她看见什么？就在刚才……　……万俟玦姬这个面瘫男，他竟然笑了？
　　颜生觉得自己一阵晕乎乎的，差点要栽到水里去了。
　　“小姑娘你怎么了？”裴弃欢注意她的异常，转过脸问道。
　　颜生恢复过来，自知丢了脸，打了个哈哈过去：“没事，就是这里……　……太美了，真是太美了！美得让我五体投地啊，所以我有点晕乎乎的。”
　　“还是鱼更美？”万俟玦姬突然不咸不淡地插了这么一句，一张脸依旧面无表情，把颜生吓得一阵心肝噗通噗通跳。
　　裴弃欢的表情十分古怪，似是在憋着什么，憋了好一阵子，他后退半步以免自己一头栽到水里，然后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边笑还边转移话题道：“小姑娘，你医术这么好，怎么医不好自己脸上的痱子？真是太奇　怪｛炫；书；网｝，太好笑了，哈哈……　……”
　　颜生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自然知道他在笑什么，又涨得满脸通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在裴弃欢的大笑中，她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牙齿磨得“噌噌”直想，一双夜色般的凤眼瞪得老大：“臭小子，你再给我笑试试……　……”
　　身后“噗嗤”一隐忍的阵笑声，颜生手中的力道突然放松了，因为她呆得无力了。
　　颜生的手松了，但裴弃欢还是保持着那个被她抓住的姿态，空气里安静了好一阵子，他又捶着自己的腿大小，硬是要将心肝肺都给笑出来才能作罢。
　　颜生尴尬地咳了咳嗽，故作严肃道：“臭小子，你又笑什么？”
　　“哈哈……　……小姑娘，你刚叫我啥？臭小子……　……哈哈……　……”
　　颜生看向万俟玦姬，眼带疑问。
　　“他今年刚好一百四十三岁。”万俟玦姬淡然道。
　　颜生噎住，歪着脑袋看着笑倒在地上的裴弃欢，她一点都不觉得这很好笑，只觉得很诡异。于是蹲下身子靠近毫不自知的裴弃欢，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脊梁骨问道：“你，是人是……　……妖？”
　　好不容易喘过气的裴弃欢又开始大笑，边笑边喝醉酒似的站起来指着万俟玦姬道：“哎哟我的小徒弟，你这媳妇儿太可爱了……　……太可爱了！”
　　颜生终于抓住了重点，很认真很严肃地看向万俟玦姬道：“他说，他是你师傅？”
　　万俟玦姬不可置否地挑眉，负手而立。
　　“那，颜府那场火，你参与了多少？”
　　“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全部，那是一场意外。”在他意料之外，却也不会造成大局的前进。
　　颜生很平静地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裴弃欢，丝毫没有在意他现在是一个笑得抽风了的人：“我问你，三个月前，你有没有领着你的山贼下山火烧颜府？”
　　裴弃欢停止了笑，抬起身子看她，也很严肃道：“山上根本并没有山贼。”
　　“是我没弄清楚，对不住了。”颜生面无表情地微欠了身，转头按原路返回。
　　看着颜生消失在雾气中的身影，裴弃欢呆道：“小姑娘生气了？”
　　万俟玦姬不语。
　　裴弃欢抬头看了看天，又道：“太阳要落山了，你媳妇儿有危险了。”
　　万俟玦姬依旧不语，走向溪边，一提脚过了溪水，溪水流淌，那一点淡淡的涟漪立刻被水流覆盖过去。
　　裴弃欢看了看背道而行的两人，一下无措起来，最后只能无奈地摊开手，跟上了自己的“小徒弟”。

　　三七章

　　颜生往山下走，吃了自己制的药，她直接腾了轻功下山，只想快点赶回去，她相信自己可以找到颜徊和颜婴，她也相信他们两只狐狸肯定不会这样死掉了。
　　醉安山，位于颐晋和商央的交界处，属于无人管辖的一带，那个地方的风景是十分美丽的，而且也十分的高，与雁北积雪终年不化的魂断山并称“青雪天柱”，见之高，可擎天。山上也确实是有一伙山贼，但据说无人能上得醉安山山顶，上去的，大多是死人，侥幸下来了的，也成了疯子，毁其一生。
　　这样一来，就有了很多疑点。
　　且说这醉安山是真的有山贼，其一，那伙盗贼是如何存活在山顶之中？其二，他们既是山贼，为何会下山劫持？实在不符。其三，颐晋被称为“千重牡丹”，乃四国之首，山贼不去劫颐晋而去劫商央颜府，岂不是舍文轩而择敝舆吗？他们会蠢到这种地步吗？其四，那个黑衣人最终所谓的‘老胡’是如何晓得那群人就是醉安山的？
　　自己真的是一时糊涂了，被冲昏了脑袋，竟然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想到。
　　她想着想着，脚步生风，抬眼时，却蓦然发现不见了方向，打了一个寒战，她望了望四周。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