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兄弟连-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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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张干事、窦文章等文工团的几个人走过来一一和丁瑞山握手。
丁瑞山拉着我的手,上下摆动着说:“小苏啊,你还记得咱们在那个沙漠中的小村吗?活着的就是我们3个人了。”
“记得,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场遭遇战,那些牺牲的首长。”
“牺牲的还有——”他眯着眼睛在想。
“还有秦玲医生。”
“晓牧的名字,还是秦姑姑给我取的呢。”
“对对,那是多好的姑娘呀!她唱的那首歌多好听啊,你还记得吗?”
“记得。”
他笑眯眯地重复着我的话:“记得,记得。是怎么唱来着?”
我和“小羊倌”一起,唱起了秦医生唱的那首歌: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萨拉日娜河;
弯弯河水,从这流过,
日日夜夜滋润田野,
等待那春天风暖日和,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我在歌声中回忆起那萨拉日娜河,那沙丘中的小村。仿佛我看到秦玲医生,她那端庄而恬静的面容,那苗条的身躯在沙丘上站立,风拂动着她的秀发,她那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凝望着萨拉日娜河,萨拉日娜河的河水,好像从她脚下流过……
我仿佛看见秦医生被敌人7颗子弹穿透她的胸膛,我仿佛听见她那惨叫声,我仿佛看到她倒在血泊中。我们的歌声带着对她的怀念,带着我和大家切腑的悲痛。
老师长激动得老泪横流,一手搂着我一手拉着小雨,听着我们的歌声。
我和张干事、窦文章和文工团的同志一起唱着,我们的沙哑声音无法和秦医生相比,却感动了周围的人。在歌声中,人们有节奏地拍着手,我推着小雨环绕在各桌之间。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雨裂深坡;
茫茫草原胸怀宽阔,
日日夜夜送我欢歌。
等待那夏日花满山坡,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白云朵朵;
行行大雁蓝天飞过,
日日夜夜使我梦多,
等待那秋日传来牧歌,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唱完歌,我们拥抱住老师长。
第九章 啊,战友啊,战友(8)
91
那年轻时代的艰苦奋斗、浴血奋战像梦一样,使我时时不能忘却。我总想把它拉回来,哪怕是拉住一会,看看那时候,在艰苦岁月里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事业的忠诚,那种自我牺牲的精神。但我无力拉住历史,更无力让那时间像电影一样回放。
深秋的一天,我为寻找3排长刘春,乘长途汽车来到滦河岸边的小镇。饭馆里熙熙攘攘,都是过路的商人、小贩、农民。我找个位置坐下,要了一碗米饭和一盘菜,边吃边问服务员:“这里有个叫柳庄的村吗?”
“没有柳庄,有个刘庄。要上刘庄不远,一里多路。”
我想,可能记错了,我先到刘庄,找不到再到柳庄。我问:“住在刘庄的都姓刘吗?”
“都姓刘,没有外姓。”
在刘庄,只见灰蓝色的天空中浮着几条淡云,滦河两岸的紫色芦花已经泛白了,被秋风摇晃着犹如海上的浪花。
来到村边,看到破旧的草房前蹲着几位老人在聊天,我刚要过去问,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跑来,她胸前别着个奖章,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一次立三大功才荣获的毛泽东奖章。我问:“小姑娘,你姓什么?”
“姓刘。”小姑娘说完就跑了。
蹲在房前聊天的一位老大爷,从嘴里拔出烟袋问我:“找谁家?”
我走过去说:“40年前有个复员的排长,叫刘春。”
“刘春?”他望对面的几位老人。
另一位老人问:“刘春,是不是疯了的那个?他是复员的。”
“对,他还在吗?”
“早死啦。”
我蹲在老人身边,问:“您给我说说,他是怎么死的?”
另一个老人说:“他打部队回来就是个半疯,听见响声就犯病,哪家孩子放个炮他也犯病,犯了病拿着棍子喊冲、喊杀地乱跑。那天夜里下大雨,打了个大雷,他犯病了,拿着棍子跑出去,一直跑到滦河里淹死了。”
“他家还有人吗?”
“有,他有个弟弟。”他问对面的老人:“他家那个老二大号叫啥?”
“叫刘田。”老人手指着说,“就住在前面那院里。”
“谢谢您。”我顺着老人指的方向走进篱笆院,看到门框上有个长方型的小木牌,木牌被长年烟熏得和门框一样黑,木牌上的几道裂缝把“光荣军属”4个字分开了。
我站在门外:“家里有人吗?”
“谁呀?”出来一位妇女,看上去有60多岁了,她问我:“你找谁呀?”
“我是刘春的战友,听说他已经去世,他是哪年去世的?”
“咳,有30多年了。快屋里坐。”我随着妇女进了房屋,妇女急忙扫了扫炕:“快坐下,啥事呀?”
“刘春是我的老战友,我是来看看他,没想到他去世了。刘春是你什么人?”
“咳。”她长叹了一声:“是我丈夫。”
我想起来了:“你还记得吗?我们见过面,刘春的爷爷带着你到滦河去找刘春。”
“是呀,我哪敢认哪。他从部队上回来就时常犯病,一犯病没白天没黑夜的拿着棍子,在村头喊冲喊杀的,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她嘴唇颤抖着,擦了把泪:“他是拿着棍子跑到滦河里淹死的。”
“没有人救吗?”
“咳,有人救,黑灯瞎火的没救上来,第二天才把尸首捞上来。”
我问:“你家几口人?”
“4口人,儿子媳妇下地啦。”
“这小女孩是你什么人?”
“是我孙女。”
“她胸前戴的奖章是谁的?”
“是她爷爷刘春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奖章吗?”
“啥奖章?”
“这是毛泽东奖章,在战场上一次立三大功的战斗英雄才有。”
妇女没有感到奖章的珍贵,她“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她的这声“咳”,含着多少她没有说出来的内容?我不知道。我很难过,用生命换来的最高荣誉,成了孩子的……
她问我:“这还有用吗?”
我回答:“这是刘春同志的最高荣誉,”
“荣誉,荣誉是啥?”一丝使人难以理解的笑意挂在她嘴边。
我怎么回答?我没有回答。
小女孩问我:“爷爷,你也有奖章吗?”
我把孩子搂在怀里,告诉她:“我没有,你爷爷才有。你爷爷是战斗英雄。”
“他疯了,这也是战斗英雄吗?”孩子的话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我控制不住,我的心在颤抖,眼里含着没有流下来的泪。我看孩子把胸前的奖章摘下来,递给我说:“我不要了,给你吧。”我从孩子手里接过奖章,看着毛泽东奖章,那场惨烈的战斗,那暴风雨般的枪声,那不间断的炮弹的爆炸,震得大地在颤抖,战士踩着颤抖的大地在那硝烟中,在那炮弹爆炸声里,前仆后继。那是打锦州,那是辽西会战,那是天津的攻坚,那是衡宝战役的拼杀。那血,那满山坡的尸体,都呈现在奖章上。我无声地把毛泽东奖章递给孩子的奶奶。
她接过奖章看着,看着,滴滴眼泪滴在奖章上,她把奖章递给我说:“他死了30多年啦,你是他的战友,给你留个念想吧。”
我没有接,我感到奖章是那么沉重。
她看我没有接奖章,颤抖地说:“你带回去……”她哭了,再没有说下去。
我什么话也没有说,看着妇女手里的奖章,默默地离开刘春同志的家,默默地走上滦河的大堤。我望着滦河,滦河的水还是那么清澈平静,偶尔水面上泛起了微微涟漪。在神思恍惚之中,我又回忆起那位老人的呼唤声,那位中年妇女、那个没戴帽子的孩子,还在那里站着。爷爷等着他的孙子,她等着她的丈夫,那个没有戴棉帽子的男孩子,在等着他的爸爸。孩子看见他爸爸没有?他爸爸回来没有?还是像滦河的水,流过去了再也流不回来了?
硝烟飘散了,这场战争胜利了,胜利这两个巨大的字,是生命、是血、是泪凝结的。可是,我心中的硝烟久久没有飘散去……
后记后记…
这是一部反映解放战争的纪实性文学作品。从1946年到1950年,在解放战争中,我一直背着背包跟着连队转战,参加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衡宝战役。我亲身经历了惨烈的战争,目睹了战士与敌人的拼杀。我和战士们同吃同住同战斗在一个战壕里,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50年过去了,这些人大部分牺牲在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衡宝战役了。他们每个人的形象都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使我难忘。这本书可以说是我在解放战争中的日记,片片段段的记录着当年的战斗生活,记录着战士们的喜、怒、哀、乐。在转战中,我没有能力把战士的艰苦记录下来,语言和文字也难以表述出那长期的、连续不断的战士的艰苦。一颗子弹人就倒下了,什么也不知道就解脱了一切。极端的苦,苦的极端是人承受不了的,而我们的战士承受着。我记得,在转战中有个解放战士,用脚指扣大枪扳机自杀,抢救过来后问他为什么自杀,他说宁愿死也不愿受这般苦。
我拿起笔,独坐在寂静的夜里,那战争的影子不期而至。惨烈的战争,英勇顽强的战士,一茬茬地倒下了,倒下的战士戴着烈士的桂冠走了——生命结束了。其实烈士的生命没有结束,他们的生命活在群众的心中。
去年,我到天津,乘出租汽车到了当年的突破口。战争的痕迹荡然无存,护城河被笔直的马路代替。那个“小和尚”护着地雷的碉堡变成了豪华的歌舞厅,从里面传出来的不是机枪声,也不是“小和尚”的骂声,而是男女青年跳“迪斯科”的欢笑声。我想,当你端起酒杯的时候,你可想到那些牺牲的战士吗?当你行使权力的时候,你可想到这权力意味着什么?
权力是那些没有留下名字的人换来的,是他们的鲜血洒在战场上,是他们的生命结束在战场上,是尸骨埋在壕沟里的人换来的。他们在倒下之前,还在呼唤党,呼唤祖国的春天。
伟大的战士——人民共和国感谢你们!
写这部小说的过程,我深深的怀念已去世多年的妻子王燕育。我的文字创作开始于她的病床边。我们相伴20多年,她的过世,带走了我们全家的温暖和平静。
我在小说的创作过程中,得到了许多朋友的大力帮助和支持,感谢华天旅游国际广告公司,感谢北京旅之友图书销售中心,感谢沟通文化为本书付出的辛勤劳动。在此谨向他们表示感谢。
作 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