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头旅馆的七把钥匙-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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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不能帮着煮咖啡?”桑希尔小姐问。
“等着喝就行了,”火车站的女子说,“你瞧已煮好了。”
似乎是为了证实她的话,诺顿太太手托一只盘子出现在餐厅门口,并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
“我不知道你们男士对此有何高见——我敢肯定,屋里除了咖啡和几块饼干外什么都没有——连罐头汤都没有。可是从昨天的架势看,我以为他至少备着一万个罐头呢。不过男人都是这个德行——你说你叫什么?——哦,对了,桑希尔小姐,见到你很高兴——对不起我没法和你握手——我刚才说,男人们都一个样,诺顿觉得只要他星期六晚上往家里拿回一块烤肉,就能应付一个礼拜——”
她喋喋不休地絮叨着。秃头旅馆的隐士们低头啜着她献上的咖啡,全然不理会她的独白。这顿凑凑合合的早餐用毕后,马吉先生轻快地站起身。
他说:“现在我要上山去隐士的小木屋,尽最大努力说服他。我要把我们的悲惨现状以动人的口气描绘出来。如果他还有一些体面的话——”
“早上去山间漫步,”桑希尔小姐忍不住说,“太棒啦。我——”
“好极啦,”诺顿小姐亦插进来,“我抗拒不了这一诱惑。虽然我没被邀请,我也要去。”她甜甜笑着。她知道,她以险胜击败了另一个女子,于是眼眸里又放射出新的辉煌。
“好极啦!”马吉说。无疑,又要做一番令人生厌的解释。“快跑上楼拿你的东西。”
诺顿小姐离开后,卡根先生和卢·迈克斯在窗前轻声嘀咕起来。随后迈克斯先生披上他的大衣。
“我也没被邀请,”他说,“可我也要去。我一直想看看一个人真下决心离群索居后,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而且在山上行走一贯是我保持健康的第一法则。你不会介意吧?”
“我怎么会站在你和健康之间当绊脚石?”马吉说,“一起去,役问题。”
诺顿小姐跑下楼来,她再度穿上那件蓝色灯心绒外套,金发上斜扣着那顶漂亮小帽,她还得知迈克斯先生也为攀登秃头山所吸引。他们三人从正门走出,发现雪地上依稀有条小径,直通明信片商人的小木屋。
“你能否在前边走?”马吉问迈克斯。
“对不住,”迈克斯咧嘴一笑,“我看我还是殿后。”
马吉先生一摇头。“猜疑给世界造成了无数麻烦。别忘了普埃夫罗·塞姆遭受的折磨。”
“忘不了,”迈克斯先生说,“那事差点儿让我心碎。可昨天晚上我忘了提到一点,猜疑摆的是地方就没事。”
“猜疑可以摆在哪儿?”马吉先生问。
迈克斯先生拍拍他的窄胸脯。“这儿,”他说。于是三人开始攀登,马吉先生和女子在前开路,迈克斯先生紧盯着他俩的脚后跟儿。
雪花依旧飞飞扬扬,将万物涂成灰白两色。去隐士住处的途中,有些地方雪吹积得很深;有些地方风一吹则留不下足印。一个时辰内,迈克斯先生跟得很近,因而走在前面的两个人的对话只得是涉及风雪天气和高山之类的老生常谈。
马吉先生朝大步走在他身边的女子偷瞟了一眼。她两颊粉红,长睫毛上斑驳陆离地挂着雪花;她的脸蛋正是中年男人梦寐以求的,因为这一时期他们发胖的妻子已开始坐在他们旁边阅读晚报上的美容指南。她实在是超常的美丽和迷人。马吉先生暗忖他是个十足的傻瓜,因为他为讨她的欢心曾在台阶下英勇搏斗,但在交给她战利品时却踌躇不前了。原因何在?昨晚的计划如此轻率,难道还用得着谨慎从事吗?显然不用。然而他这个笨伯加懦夫,竟在大获全胜之时变得谨小慎微起来。解脱的唯一办法是彻底认错,他自忖。
迈克斯先生气喘吁吁地落后他俩十英尺。女子侧头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将疑问的眼光看向马吉,后者感到认错的时机已到。
“我不知如何开口,”小说家嗫嚅着,他现成的辩才一贯都很麻利。“昨晚你派我去——寻找宝物。我不知这宝物从哪儿来,对整个事情也一无所知。可我还是按照你的嘱咐做了,为你把宝物弄到了手——”
女子的眼睛放出光泽,她微笑着。
“我真高兴,”她说,“可是——可是你昨晚为什么没把那东西给我?它对我极为重要,你应该给我。”
“这正是我要说的,尽管很难启齿。”马吉先生答道,“你昨天有没有注意到,那个越过阳台栅栏去执行你的任务的人身上,是否有谨慎的苗头?你没留意到。我在游廊上等待着,看到迈克斯把保险柜炸开。我看到他和卡根走了出去。我等着他俩。我正要朝他们扑去时,另一个人——我猜想是那个有第七把钥匙的人——抢先了我一步。随后是一场混战,我也参予了。最后那个人人都感兴趣的包裹落在了我手里。”
“是这样,”女子屏住呼吸说,“后来呢?”
“我把那东西给你送去,”马吉接着说,侧脸朝迈克斯瞥了一眼,“厮杀过后,我心中充满浪漫情怀。我想像着交出你要的东西时的激动场面,我便朝楼上跑去。在楼梯口——我遇到了她。”
女子眼眸里的光泽黯然失色,代之以责怪的神情。
“是的,”马吉说,“你的游侠骑士失去了他的勇气。他没有履行原定计划。那个女子也管我索要金钱包裹。”
“所以你把钱交给了她?”女子蔑视地说。
“不,没有,”马吉即刻答道,“没有糟糕到那一步。我只是坐在楼梯上思索起来。我变得非常谨慎。我决定等到今天再说。我就等——”
他顿住。女子兀自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马吉先生想补上一句,说他认为把众人如此贪婪争夺的一个包裹放在她的纤手中保管,未免太危险,然而想了一下之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我是个堂堂君子,所以你才托付我去执行此任。但在关键时刻这个懦夫却晕了头脑。可是——我还是打算把那个包裹交给你。”
女子转过头来。马吉先生见她眼里噙着泪水。
“你在耍我,”她沮丧地说,“我早该想到的。可我却信任了你。你和其他人串通好了——而我却蒙在鼓里。我把成功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却拿我耍着玩。你压根儿没打算把那笔钱给我——现在也没这打算。”
“我敢发誓,”马吉大声说,“我的确打算把钱交给你。一回旅馆我就给你。它在我房间里,很安全。”
“给她吧,”女子苦涩地说,“你为什么不给她?”
哦,女人的任性!
“我想给的人是你。”马吉热烈地说,“昨天晚上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我是个白痴。你不相信我,我知道——”她神色冷淡漠然。
“我曾经想信任你——完全信任。”她说。
“你为什么要信任我?”马吉高声问,“为什么?”
她缓慢沉重地走在雪地上。
“你必须相信我,”马吉乞求说,“我以我的名誉担保,整个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我一概不知。但我想把那笔钱交给你,我们一返回旅馆就交给你。这回你相信了吧,是不是?”
“我恨你。”女子简短地说。
她实在不该说这种话,因为据马吉先生记忆所及,凡是这种话都能激起他失控的行为。他张开嘴,口若悬河地说起来。他都说了些什么话?
“我爱你!我爱你!自从在火车站我见你第一面起,我就一直爱着你!我爱你!”
他晕眩地听着自己反复说着这一句话。天哪,他是在求婚呢!就那么一句空洞愚蠢的话,犹如卖猪肉的伙计在向厨房的女佣求爱。
“我爱你!”他仍不住口地说。大白痴!
马吉先生常常想像他向一位女子吐露爱情的时刻。那一时刻光线朦胧,远处传来说耳的音乐,两颗心在月光下陶醉。他的道白优美动听,女子甜美可人地倒在他怀里。但此刻的求爱竟如此大相径庭。
“我爱你。”上帝,难道他无法住口了吗?“我想让你相信。”
山间明媚的清晨,他身边是一位怒气填膺的女子,一个衣衫褴褛的陪伴跟在他身后,前方是失职的厨师。我的老天爷!他想起一位写小说的朋友,因失恋而痛苦的年轻人都把他描写的爱情场景视为模式,这位朋友一次却向马吉交底儿,说他是在一辆电车上向他老婆求的婚,售票员递给他转车票时她才接受了他的请求。马吉先生曾对此嗤之以鼻。不过以后他再也没有嗤之以鼻的资格了。运用出极大的毅力,他才克制住不再重复那句幼稚的呻吟。
女子有意地收住脚步。用石头砸商店橱窗的女权分子早晚也会甜美可人地投入情人的怀抱。女子深表同情地看了一眼马吉先生,他俩便站在原地,等迈克斯先生赶将上来。
“看来那就是隐士的木屋了,”迈克斯手指前方一间木制小屋说,“躲在这么个地方,真是滑稽。我看他肯定思念灯光辉煌和配红酒的美餐。”
“你的话太不浪漫,”女人嗔怪说,“你马上就能领略隐士住所的秘密,应该感到异常激动才是。我就很激动,你呢,马吉先生?”
她抬头笑看着马吉,后者感到在她蓝色深邃的眸子里,他看到了祝福岛上阳光明媚的山坡。
“我——”他及时打住。他不想再献丑,絮叨他刚才一直说的话。他重打精神。“我一定要让你相信我,”他说,恢复了他惯常的斯文。
迈克斯先生习惯性地重重敲响隐士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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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棕榈树下的谎言
“在你门前为我搭一座柳木小屋,”马吉先生引经据典地说,同时饶有兴致地审视着隐士的房子。
诺顿小姐只是哼了一声。即使美人也未必能欣赏美丽的情感,于是马吉先生便放弃了继续引用诗歌的企图。
隐士房子的门在迈克斯先生的无礼拍击下打开了,一脸络腮胡子的小矮个儿出现在门首。他披一件紫色睡衣,显然是个女人替他买的。男人不会挑选那样扎眼的颜色。
“进屋吧,”隐士的声调平谈得出奇,更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睡衣上。“小姐,这把椅子你坐。两位先生,你们只得委屈一下,坐那个肥皂箱搭的沙发。”
他站在房子中央面对着他们。众人以好奇的眼光打量他的住处。一双背井离乡的手用竹竿、泥上和结实的屋顶搭建起这座小屋。他们坐着的最大房间里有椅子、一张桌子和一个用木板钉起来的书橱。室内家具的风格既像是荒岛上一座小屋里的那种,又像是按照一本妇女杂志最后几页的图案构建起的一个温馨家庭的摆设。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招贴画,它们反映出隐士追求夸张、风格鲜明的艺术趣味。通过屋后的一扇门,他们瞥见一个不大的厨房;另一扇则露出一张床上的白色床罩。
“我看你们大概是个代表团吧?”彼得斯先生说。
“此话太无人情味儿。”马吉先生嗔怪地说。
“我们来是求你——”诺顿小姐说,以明亮的两眼盯住隐士大胡子覆盖着的脸。
“对不起,小姐,”彼得斯先生打断诺顿小姐的话,“求也没用。我已考虑好了——像诗中说的,是在夜晚焦虑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