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剑集-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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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就这样斜倚在小舟上,她发现自己身子至腰部以下,已是完全软绵绵的,竟连一分力气也使不出。
她的心顿时如浸入十二月的冰水一般寒冷彻骨。
杜鹃自从十七岁家道破败开始沦落风尘,栖身在这鱼龙混杂的龟城里,什么都要靠自己去拼搏,什么样的苦也都吃过,自问也阅人无数,见过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就在五年前,她已经能够完全保护自己,再也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了,可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些人面前竟然如三岁小孩子一般毫无抵抗能力。
这些人是谁,他们将杜鹃迷晕送到这里有何目的?
此时,杜鹃已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人换过了,不过贴身内衣并未动过,像她这样的女人对于这种事情还是很有经验的,她发现自己身上已换上了一件白色布袍,腰上束着一条黑带。
这袍子的材质并不算上等,可剪裁和手工都是一流的。
她的头发本是梳着杨妃堕马髻,歪歪的发髻,还插着根风头钗,正是坊间最风情的发饰,可现在也全部解开,被束到一块斜斜放在胸前,还有一缕竟巧妙的变成小辫藏在发中。
这个装扮似乎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杜鹃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她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甚至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客人灌了整整十大坛竹叶青醉倒后醒来时的头痛还要厉害三分。
现在她已完全迷惑,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
她怕想多了会发疯。
幸好这时她就算要想,也没法子再想下去了。
此时,一轮明月自池塘碧水间冉冉升起。
月色水波间,仿佛有层淡淡的烟雾升起,烟雾间仿佛有一条淡淡的人影。
明月般的白衣人影。
杜鹃忽然看见了这条人影。
没有人能形容她看见这条人影时心中的感觉,人世间所有美好圣洁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她心灵的冲击,她便如置身在皎洁的月宫中,见到了永远不老的月神。
那条人影在月色水波烟雾间,也映在了杜鹃的心中。
“你是谁?”她痴呢看着这烟雾般的白衣人影问:“你是人吗?”
此时,天际乌云大开,明月更甚,月光淡淡的照下来,恰巧照在白衣人影的脸上。
杜鹃终于能看清一些她的脸,是一个女人冷漠苍白的脸。
苍白的脸,皎洁的月。
“你肯定不是人。”杜鹃痴痴的望着她,眼神充满了醉迷道:“你定是从月宫来的……你是月神吗?”
月神,这个字眼在江湖上是个禁忌,因为她代表着死亡。
苍白无情的死亡。
苍白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抹无人可解的神秘笑容,这个月中人忽然用一种叹息般的神秘声音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是谁,谁是我?
我来自何方?
我将归于何处?
这些问题自古以来便困惑了无数人杰,哪怕是惊才艳艳的先贤大儒也无法准确的回答这个问题。
它们从人类开始打开智慧的那一天开始便已经存在,或许有一天后来人能够解开这个问题,现在的杜鹃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第234章 不是白雪
杜鹃的心已经碎了,就在那月中人开口一霎那碎成一片片。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让人心碎的痛楚,每一个字说出都似带着一滴心血,杜鹃突然想到了昨日她在血菊中舞避传来的那一声叹息。
那一声来自碧落黄泉的叹息。
“你是昨天那个人!”杜鹃大声道:“你究竟是不是拜月教的小公主?”
月中人叹息道:“我是谁真的很重要吗?”她这话中竟带着无尽的委屈和酸楚。
杜鹃竟不敢再问,仿佛她再问下去自己便犯了天大的过错一般,她只能问道:“你们总该告诉我,将我绑来此地,打扮成这样究竟是为何?”
“我该走了……”那月中人并不回答,反而幽幽道:“有缘再见!”
“走了?”杜鹃急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怎么能一走了之?那你又何必要来?”
月中人已慢慢的沉入水中,明月也慢慢黯淡:“我来只是为了看你一眼,你果然很像,也果然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月光沉醉,苍白如醉。
“你说什么,什么很像!讲清楚再走!”杜鹃勉强挣扎想要起身,可是她全身无力只能跌落小舟里,眼睁睁的望着月中人慢慢消失,月光渐渐散去。
她是个雾一般的女人,也是个月一般的女人。
雾迷月白。
流水已引动小舟慢慢往岸边靠去,岸边枯松滔滔,小亭矗立。
这老松已到了初秋,开始一点点的泛黄,也有偏偏落叶点缀在池水上。
小舟已靠到了小亭,杜鹃首先看到的便是亭正上头写着“葬花魂”三个大字的横匾,墨绿色的石柱,洁白的回廊。
只听一个呜咽之声,一边哭吟: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词本是前朝一身世凋零的大文豪借助姑娘娇唇吐露出来的凄楚憾慨,令人身世两忘,心酸不已,如今杜鹃听得到只是亭中人哭吟的一部分,便已是两泪涟涟,不能自己。
她自己之身世比之这凋零落红不予多让,想来自然大有同感。
“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亭中人幽幽道。
他似乎在问天地,又似乎在问自己。
杜鹃透过自己婆娑的泪眼,仔细一看,只听庭中一人黄衫直立,背负双手,仰面望天。
天空一轮明月朦胧。
月朦胧,人朦胧。
杜鹃认得这黄衫人正是白日里她跟丢的莫言客栈总管黄华,在他的身周还站着四个白衣人,白衣胜雪。
她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被换上的这身装扮像谁了,这正是日间在竹林中见到的那四个白衣人的穿着,更准确的说是白雪的穿着,在江湖上,只有白雪才会这么穿。
“黄总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鹃疾声呼喊,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怨念和怒气。
“黄总管?”黄华本来凛身昂首,凝视明月,此时一低头,望向杜鹃,却是泪流满腮,双目更是空蒙一片,仿若看不到焦点,好似他的魂已随着明月而去了。
“黄总管是谁?”
杜鹃一噎,心中暗怕:这人莫不是疯了,不然怎么模样痴痴傻傻,说的话更是颠三倒四?
“黄总管就是你!你就是这个莫言大客栈的总管黄华!”
“黄华?”黄华咋听闻自己的名字,竟然双肩一震,似乎有绝大巨雷在他心中响起,将之震醒,“我是莫言客栈的黄华!”
杜鹃尖声道:“谢天谢地,你总算还记得自己是什么人 ?'…'!”
黄华忽然大声否认道:“不,我不是人!”
杜鹃已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她如果现在还能动弹的话早就冲上去对着黄华的面门就是“啪啪啪”十几个响亮的大耳光。
“你不是人!你算是个屁!就是个混蛋!混球!杀千刀的!老娘被你害死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去死了算了……”
杜鹃一口气将自己这一日受到的委屈全部发泄了出来,此时她哪还有半点大家风范,简直就是个街头买菜的泼妇,她不停地骂,将在混乱城里学到的三教九流骂人的话都狠狠的骂了一遍,才气喘吁吁的软瘫在小舟上,圆睁着丹凤眼,恶狠狠盯着黄华。
黄华竟似完全听不到杜鹃的骂声,他面上依然痴痴困困,等杜鹃骂完后才低声道:“我本不是人,我早已不算是人,我只是个鬼……”
“鬼?”杜鹃只觉得自己用尽全力力气挥出一拳,却只打在空气上,这种落差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黄华竟然露齿一笑,他雪白的牙齿在月光下竟有些阴森。
“此地名曰:葬花魂。花魂就是鬼!”
“吾名痴鬼!”
“痴鬼?”杜鹃倒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很适合这个模样的黄华,本来她该笑一笑的,可现在她实在没有心情去笑,她无奈道:“那么,你究竟想怎么样?”打不能打,骂又无用,自称自己是鬼,面对这样一个人,她还能怎么办?
黄华低声道:“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
杜鹃努力的深呼吸三次,将胸口就要爆炸的怒气平息下去,才怒道:“你将我迷倒,又弄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欺辱于我,现在还问我想怎么样?!”
黄华似乎完全看不到杜鹃的怒气,他恭敬道:“没有人能将你迷倒,也没有能够欺辱你。”
杜鹃怒极反笑,道:“那么,看来还是我误会你了?”
黄华道:“你也不会误会任何人,只因你身负玲珑心,任何人和事都会被你很快看穿。”
“玲珑心?”杜鹃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一股凉意渐渐的至她背脊升起,针一般的钻入她的脑里:“什么玲珑心?”
黄华道:“玲珑心就是江湖中人对你的评价。”
“对我的评价?”杜鹃喃喃道:“我怎么不知道?”
黄华叹道:“你不该忘记,或许你多看一眼他们能够想起更多的事情。”
他们就是亭中另外四个白衣人,白衣、黑带、束发。
杜鹃猛地头皮一阵发麻,脑袋一下子炸开了锅,她放声尖叫:“是白雪!是白雪搞的鬼!他在那里?叫他出来!是男人大丈夫就不要搞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
她厉声尖叫,却发然看见黄华正在用一种奇怪而不解的眼神望着自己。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快点叫白雪出来!!”
黄华轻轻的叹息一声道:“雪少爷,你睡了一觉莫非已忘记了自己是谁?”
雪少爷。
江湖中只有一个雪少爷。
风花雪月的雪少爷。
春少爷执掌杀人剑,雪少爷醉卧美人膝。
“你说我是白雪???”杜鹃终于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了,她发懵的望着自己身上白衣、黑带、束发,忽然爬到舟沿,低头去照池中水面。
只见明月当空,水面如镜。
一张绝世妖姬般的秀容静静的出现在水面上,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眼底的一抹碧绿,如冬日下的暖阳,春日里的江水。
舟首铜炉中的香烟一阵阵飘过来,随着她的呼吸,渗入她的脑子里。
他竟似已将完全失去判断是非的能力。
杜鹃痴痴的望着这张脸,竟渐渐觉得真有另一个人附体到了自己身上。
“不是我说你是白雪。”黄华叹道:“雪少爷本就是白雪,又何必要痴鬼多说。”
“痴鬼?”杜鹃忽然响起了一个传说,一个江湖上偶尔可以听到的传说。
“落红无情,践踏春泥;七叶零落,化作厉鬼。
此生已死,黄泉莫见;此身不老,千年护花。”
这个传说讲的是八个人——七叶一枝花。
七枚绿叶永世守护蝶恋花。
十年前,当蝶恋花谢去的那一日,七叶甘愿做鬼,从此人间不见。
“你是七叶一枝花!!是昔日百药门下还没死绝的黄花!”
黄花的别名就是黄华,他早已在一开始便告知了世人,更种下了满园菊花。
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胆量和气魄惊人。
“哈哈哈!!!”黄华厉声大笑,他本是谦谦君子,此时面容狰狞竟如厉鬼:“没想到十年过去了,雪少爷记得我们这群该死之人!”
杜鹃见他已被拆穿了身份还口口声声喊自己是白雪,她的心又开始往下沉了,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只怕是落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中去了。
“你想让我假扮白雪,目的肯定是为了解这次乌静静被擒,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