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哭-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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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荆棘茫然的看向四周,这里并没有一个名字叫做“阿宝” 的人。除非是……她的眼神转向了角落里的红衣。
女子苍白的脸依旧愁眉不展,可那双空洞的眼睛却在看到老妇人的一瞬间,流露出一丝丝波动。她想伸手,可是身体却被符咒禁锢;开口说话又发不出任何声音,渐渐的无措起来。
老妇人依旧在一声声的唤着“阿宝”,浑浊的目光在屋子里四处游移,却始终没有落到正确的位置。
马荆棘心里一沉。
她看不见!
她看不到阿宝在哪里!可那声声呼唤,却是如此真切而哀伤……马荆棘几乎想都未想,就一把从周亦涯脸上扯下那副眼镜,三两步走过去,放在了曾佳茵手中。
曾佳茵也不问这是做什么的,接过了直接替老妇人架在鼻梁上,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妇人抬起头朝着墙角看去,顿时神情大震,嗫嚅着干枯的嘴唇,缓缓道:“阿宝……真的是你回来了。”
红衣女子目光盈盈,动了动嘴唇,马荆棘还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这时候,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温柔一个娇俏,说的却是同一句:
“她说,她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说话的是曾佳茵和凤鸣。话音一落,曾佳茵的目光就牢牢的黏在凤鸣身上,唇角露出一丝可以称之为娇羞的笑容,凤鸣却只是抱着手静静的站着,目光如水,沉静而淡漠。
——这个女子生前被人下了及其狠毒的“失心咒”,魂魄不能言语,不能将心愿托梦于人,也不能经由巫师神婆来通灵。最痛苦的是,永世不能转生。
没有来生,没有期盼,她就只能这样寂寞的徘徊在幽冥和人世之间。
即使如此,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怨气所侵,难道就是为了恪守那一句等待的承诺?真傻!他收过魂魄也不算少了,从没见过痴傻成这样的。
不过不是厉鬼,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曾佳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在老妇耳边轻轻道:“阿嬷有我呢,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一场相隔岁月光阴的奇异对话,在第三个人轻柔的语声中缓缓开启。
“……七十年了……阿宝,你受苦了。”
“幼华。”女子的神情不似老妇那般凄苦,只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幼华我不苦。反倒是你——我时常看着你,阿良哥死后你就一直不开心。你变老了,你一定很寂寞,很想他。”
詹幼华有一瞬间呆怔,低声道:“阿宝,你为什么还要留这里……这世间早已经变了,你等的人也不会来再回来了……”她浑浊的眼中慢慢淌出一行清泪,流过沟壑满布的脸庞,滴落在天青色布衫的领子上,“阿宝,你不要怪爹爹和姐姐,他们是迫不得已的,你……你……应该投胎去个好人家,把这些事都忘了……”
“幼华不要哭。”阿宝的神情有些焦急,然而眉宇间的愁抑却似有舒缓,“我没有怪过大哥,我……我本就和别人不一样,他将我关起来也是按着祖先的规矩。若是不那样,阿爹就会成为所有人的罪人。那场火是个意外……幼华,我不生气,真的不生气!我留在这里,是为了等人呀。”
詹幼华双手捂脸,微微颤抖:“阿宝,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那样的!你等的人不会再回来找你,他早就死了……”
“怎么会呢?”红衣女子苍白的脸泛起一丝奇异的笑意,如柳絮一般轻柔的俯身,鲜红的颜色围绕在一脸茫然的周亦涯身边,虚无的柔荑轻抚着他的脸,像是一阵淡淡的风:“你看……你看,他明明来了,他来看我了。他一定还记得我的!”
曾佳茵顿时愣住了,一时间没法将这话翻译出来,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周亦涯。凤鸣的眼睛轻轻一转,唇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马荆棘大急:“阿宝姑娘说什么了?”
曾佳茵犹豫着,慢慢说道:“他说……你身边这个男生……就是她要等的人。”
马荆棘又一次的,呆了。
可周亦涯原本茫然的神情突然凝重起来。虽然他看不见阿宝,却知道她就在身边似的,微微的转了转头,黑眸沉沉如水。
詹幼华突然“唔”的哭出了声,瘦骨嶙峋的双手用力的按在脸上,眼泪在指缝间如泉汹涌。
马荆棘愈发糊涂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几句话是说不完了。我有些渴了,有水喝吗?”这回说话的是凤鸣,话虽然是对大家说的,眼神却落在曾佳茵身上。曾佳茵眼睛一亮,立刻接道:“家里有春天新摘的婺绿春,我去泡茶,大家前屋里坐。”
出门的时候,马荆棘才发现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滴落在老旧的屋瓦砖石上,发出大小不一的清脆声音,仿佛无数生灵,正默默的吐露着未知的秘密。
一路上,她在这间旧屋里发现了更多的妖怪,也许因为凤鸣的关系,小妖们都远远的躲在墙角柱后偷偷的看着。只有阿宝,在失去了镇魂咒的桎梏后,一点也不惧怕的飘在周亦涯身后,眼中痴痴,只是盯着他瞧。
有些事情,马荆棘突然明白了。
山路上的那次远远的伫立,老屋内那次遥遥的相望——并非故意吓人,而是因为周亦涯!因为她等的人,终于得见!
再仔细回想,那时候群魔破门而入,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被咒术吸引而来的是那些低等魔物,她只是为了保护他!
可是周亦涯只有二十岁,这七十年前的往事又怎会与他相干?
难道他其实是个活了上百年的……
马荆棘的眼睛骨碌碌的朝周亦涯脸上瞄去,满是好奇。最近怪事见多了,任何超出常理的事情她都可以接受。
周亦涯对上她的目光,微一皱眉,抬手推开她的脸:“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顿了顿,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马荆棘嘀咕:“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怎样?”
“看你这眼神就知道没好事。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叫做阿宝的女子等的人不是我,但和我有些关系……我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会来这里的。”
茗茶
婺绿春的叶片在滚烫的开水中渐渐舒展开,透过玻璃杯望出去,犹如一个个小小的绿色精灵正在翩翩起舞。
马荆棘捧着杯子,看着围在桌边的一群人——神秘的红衣少女,年老哭泣的妇人,一个魂术师,一个大少爷,以及——一个至少死了七十年的鬼魂?
好生奇怪的组合!
耳边听到曾佳茵轻快的声音:“不如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曾佳茵,这是我阿嬷,她姓詹,叫詹幼华。”其实方才大家已经听到阿宝口中的“幼华“二字,却没想到曾佳茵竟然对长辈也是直呼其名,不免有些惊讶。
马荆棘见少女朝自己眨了眨眼,赶忙放下杯子,说道:“我叫马荆棘,我是来这里旅游的。”
她知道这一句自我介绍不够完善,但也不再多说,回头看了看凤鸣,凤鸣漂亮的眼睛微微一闪,说道:“我叫徐凤鸣。”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学她吗?马荆棘心想,他的话里实在漏掉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于是补充进去:“他是魂术师,专门和鬼魂打交道的。”
她对魂术师了解不多,统统来自于白初一的只言片语。感觉上是和白初一一样的特殊职业者,需要很强的专业知识——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和那些医生啊建筑师的区别不是很大。
可曾佳茵一听,顿时激动起来,就差去握他的手:“你……你果然是魂术师,我没看错!我找一个真正的魂术师已经找了好久了,终于……终于被我找到了!”
凤鸣清湛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略微打量了一眼:“你是换灵人?”
曾佳茵用力的点头:“自古有传,换灵人一定要遇到魂术师才能发挥所长。有阴阳眼的人世间有很多,可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上一个魂术师,我……我们真的很有缘……”
马荆棘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心想这姑娘原来不是贪图凤鸣的美貌而是贪图他的专业知识啊……
“不是有缘。”凤鸣淡淡的打断少女急切的剖白,虽然语声柔和,却不带情感。他从口袋里缓缓的摸出一张照片,放到桌上,“我在美国的时候,一个叫做詹玉华的老妇人委托我,到这里来查照片上的这个女人。”
听到“詹玉华”这个名字,一直低头不语默默流泪的詹幼华突然间回过神来,一把拿过了那张照片,只看了一眼,就手脚发抖,气喘吁吁,手指一紧,就要将照片撕碎。
曾佳茵本因凤鸣的冷淡而颇为幽怨,此刻见到阿嬷异样的举动,慌忙从她手中夺下那张照片。照片的一角已被撕裂,却仍旧看的十分清楚——那是一张古旧的黑白照,泛着烟黄,有些地方甚至有些发白,照片正中是五个年轻男女,三个女子都穿着差不多样式的立领窄袖斜襟褂子,盘着髻,只是中间那个更漂亮一些,似嗔非嗔的一双眼睛,似是带着无限忧愁——正是身边的那一只鬼——阿宝。
两个男人。一个穿着粗布罩衫,站的直直的,身材高大,面目沉静朴实;另一个斜斜的倚在门框上,一身白色哔叽呢西装,英俊而洋派。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周亦涯。
这个西洋做派的男子,和周大少的眉眼有七八分相似,就连那种百无聊赖的神情,都有些像。
周亦涯轻轻的咳了一声,面对那么多质疑的目光,郑重的,轻声的说出了那个秘密:“我叫周亦涯,这张照片里的人……是我祖父,他叫周昶。”
詹幼华低低的呜咽了一声。
马荆棘看到阿宝的眼中闪出隐隐约约的波澜,一重一重的蔓延过来,似喜似愁,纵然她的形体只是一团虚幻的气体,但那份浓浓的眷恋,这么多年来却未曾减淡。
周亦涯指着那张照片中坐在左前方的一个年级稍长,鹅蛋脸儿的女子,说道:“这一位是詹玉华,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她是我祖母。”
马荆棘轻轻的“啊”了一声,就连曾佳茵也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只有凤鸣和詹幼华不为所动,一个是因为见多了聚散离合,爱恨悲喜;另一个则沉浸在回忆中,已然不能自拔。
周亦涯又从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里也放着一张照片,和凤鸣手上那张看起来是同一时期拍的,背景相似,照片上的人物却只有阿宝和周昶两人。虽然动作并不亲密,但眉梢唇畔的笑意却无法掩盖内心的甜。黑白照片看不出色彩,但那一袭白西装,一领斜襟长裙,却俱是内敛不可说的情意,隔了七十年光阴,依旧透过老旧的照片,扑面而来。
阿宝苍白的脸庞上露出幽幽的笑意,嘴唇开阖,这一回就算没有凤鸣和曾佳茵的翻译,马荆棘仍然能看明白,她说的是“昶哥”。
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