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空港杀人案-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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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度之间。
夜间的气温,明显低于白天。对于失去机身保护的十八位勇士旅客来说,首要问题是如何取暖。大竹思索着:无论能否找到避难的场所,只要一遇上天气恶化,就把毛毯连接起来抵挡寒冷。然而,眼下的气候倒出乎意料的非常稳定,多亏老天爷帮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尽量咬紧牙关走,能走多少就走多少,说不定在步行的途中会遇上救援队?!
——脚下,也许是一条生路,九死一生?!百死一生?或许是死亡之路?与时间赛跑和饥饿赛跑,远远超过赌博台上孤注一掷的雄风。
——如果获救,其结果意味着什么?自己将坐在被告席上,被兴师问罪。下令抢夺重伤员身上的毛毯,下令扔下重伤员。
——在生存极其困难的环境里,扔弃行走不便的重伤员。不仅如此,还抢夺毛毯、拒绝供药和断粮,强行剥夺他们的生存权。自己,将被法庭认定“故意杀人罪”而送上断头台。
——我这样做,也实在是出于万不得已。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大竹君的心里,在向重伤员们深深地致歉。他抬起依然没有表情没有眼泪的脸,朝着无边无际的雪原进发。
现在唯一可以依赖的,是山口君随身携带的航线简图和一块小小的磁铁。路,缓缓向下延伸。刚走完五十米左右,发现有一块暴露在外面的岩石。从岩石开始,坡度越来越陡。渐渐的,机身残骸也从人们的视线中开始模糊……
大家停住脚步,眺望着相伴长达五天的机身残骸,似乎在向它作最后的告别。
距离后半部分机身二十米前后的地方,斜趴着机首的残骸。从机首那里朝左望去,距离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横卧着固定第一引擎的左翼前半部分。其周围,撒满了货物之类的碎片。它们是机身着地受到撞击时,从货舱和客舱裂缝口飞出的。横七竖八的碎片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像一座座神态各异的冰雕。
“这大概是永别吧?!”
不知是谁发出悲伤而又激动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重伤员们呆着的机身残骸那儿传来令人心碎的哭喊声。
“带上我!别把我扔在这儿!我不要死在这儿!快救救我吧!”
有人一边哭,一边朝突围队伍飞奔而来,仿佛后边有人在追赶。他,是去欧洲旅游纪念银婚的丈夫。
他说过,不丢下二十五年相伴的妻子,并拒绝执行一起突围的命令。而现在,他却厚颜无耻地扔下了妻子拼命地奔跑。
在这种生与死考验的关键时刻,在他的脑海里,什么正确的人生哲理,什么二十五年相伴的夫妻情感,皆烟消云散。
唯必须使自己活下去的本能,撕去戴在他脸上长达二十五年的假面具。他此刻的真实灵魂,如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显露原形的妖魔鬼怪。
“孩子他爸,别扔下我!快回来!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快带上我!你打算自己逃走?千万别干那种蠢事!别去学那些驴肝肺的坏样!”
“你难道忘了吗?幸亏来到我家做入赘女婿,你才有今天。我说的不是吗?!喂,快回来!”
男子的背后,尽管妻子的哭声、呻吟声和诅咒声接连不断地飞来,却无法使他回心转意。此时此刻,也许他已经吃下了铁秤砣,即使九牛二虎也无济于事。
妻子察觉到丈夫执意背叛她,便从机身的裂缝口爬到雪地上,悲痛欲绝,哭着喊道:
“畜牲!难道你是这样的男人?!……求求你们了,请把我的男人还给我!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瞧!你们看,我能走!快看呀!”
妻子明白了,无论好说歹说也无法劝回一意孤行的丈夫。于是,她像乌龟似地在雪地上一边爬,一边破口大骂。
“羞耻!羞耻!你这样活着,还不如去死!我就是哑了嗓门,也要诅咒你。”
家永君难过得捂住耳朵,心里也在咒骂那个狠心的丈夫。
“快走!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大竹君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催促的口吻十分生硬。
数天后,十个衣衫褴褛的男女找到了山脚下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庄。这一带,泥土冻得像铁块。这时候,突围队只剩下十个队员,而且已经奄奄一息,危在旦夕。
身上,长满了冻疮。一个头儿模样的日本人,尽管患有雪盲症,可背上依然驮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的双亲,在途中精疲力尽而掉队。还有一些队员,也因为疲惫不堪而永别在途中。
当地人接到头儿模样的男人的救援请求,立即派人沿途寻找,却连一具尸体也没有发现。也许他们从河面冰层的裂缝坠落到河底,长眠在异国他乡?!
与此同时,由于气流相对稳定,救援队和直升飞机终于找到空难现场。在机身残骸里,遇难者们紧紧地抱成一团,身体早已僵硬。经现场清点,尸体数量与旅客和机组人员的实际人数相差甚远。
救援队的现场勘察结论,有一部分幸存者已经突围,去向不明。
第一章 东京湾
1
昭和四十X年二月六日傍晚,小室由纪子在东京羽田国际机场迎接丈夫小室安彦从欧洲出差归来。安彦君乘坐的美国造斯普鲁多808型喷气式客机,是全日航442国际航班。飞机由法国巴黎国际空港起飞,途经英国伦敦,绕北冰洋上空飞回日本。飞机准时从途中的停靠空港起飞,根据时刻表的预定时间,大约再过一个小时,即可降落在羽田空港。
马上就可以见到日夜思念的丈夫了!尤其一想到几小时后将被丈夫紧紧拥抱在怀里的滋味,不由得热血沸腾。他那宽大而结实的身体,令由纪子浮想联翩。顿时,由纪子脸颊红得像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
由纪子用眼睛悄悄地瞟了一下周围,担心自己脸上的奇妙变化被旁人察觉。虽然身边站着几个丈夫的同事,与自己很熟悉。好在他们没有注意自己此刻情感世界所出现的骤然变化。
由纪子是三个月前与安彦结婚的,尚属新婚阶段。父亲在神奈川海岸地带,经营着数家宾馆和饭店。凡旅游业经营者,大多知道他父亲的大名。在家里,由纪子是独生女儿,称得上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闺秀。经过红娘的牵线,她与安彦君就一次公开相亲便一见钟情,播下爱情的种子。三个月前,他俩闪电般地结婚了。
学生时代,安彦君是大学里橄榄球队的主将,个高魁梧,虎腰熊背,在当今的年轻人中间,像安彦君这样的体形,可谓凤毛麟角。再说,肌肉发达的年轻人,多半举止粗野,语言粗鲁。可安彦君则相反,举止温文尔雅,语言文质彬彬,颇有绅士风度。
在相亲的酒宴上,安彦虽片言只语,却给由纪子及其亲属留下受过良好教育和天资聪颖的印象。
小室安彦,几前年毕业于T大学。同年加盟全日本航空公司。如今,在该公司秘书室供职,整天围着大人物们转。秘书室里的职员,被视为干部培养对象。
尽管她婚前是个十足的闺秀,却也堪称“介绍婚姻”的典范,家境优越的由纪子与安彦第一次见面,便永远投入了安彦的怀抱,似乎还没有品尝到恋爱的甜蜜。
安彦,似乎也非常喜欢天真、典雅的由纪子。双方的父母没有异议。一个月后,举行了婚礼。
因此,虽说俩人已成了夫妻,但情感仍然停留在初恋阶段。结婚后,恋爱阶段的感情,如火如荼,越发强烈。
深深陷入爱河的由纪子,婚后没几天,却已十分痴情于丈夫。对于自己心理上的这种急剧变化,她感到非常害羞。
新年伊始,丈夫接到上级命令,赴欧洲出差一个月。夫妻俩原打算在正月里尽情欢度“两人世界”的计划,不得不告吹,化成泡影。
这次赴欧,事关重要。原定公司的“专务”大人赴欧,可事不凑巧,专务突然病倒。不得已,公司临时决定由秘书安彦君代行。
安彦君在公司里,是位深受上司器重的年轻秘书。公司利益高于一切!他毫无怨言地接受了命令。
再说专务,是他和由纪子的婚姻介绍人,还亲自主持了他俩的结婚仪式。代专务出差理所当然,谈不上发什么牢骚,连感谢还来不及呢。
病中的专务,让年轻的安彦君代自己出差,行使专务职权。不用说,是在破格提拔前让他挑重担。然而,在新婚妻子看来,则意味着将孤苦伶仃地度过漫长而又寂寞的日子。可为了丈夫的将来,应该全力支持。
再过一个小时,长达一个月的相思就要结束。今天晚上,一定要躺在丈夫的怀里尽情地撒娇。飞机上的丈夫,此刻也一定在想念着自己。
让这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分居长达一个月,未免太残酷了,从今夜开始,两人世界将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
空港等候大厅里,四周摆满了五彩缤纷、竞相争艳的鲜花。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丈夫归来的年轻妻子,害羞占据了她整个心灵。
——镇静!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该有多难为情呵!
由纪子的脸颊,红得像刚从树上摘下的大苹果。她悄悄伸出两只手,轻轻地捂住双颊。
“夫人,飞机马上就要到了!”
这时候,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拍了一下由纪子的肩膀,仿佛看透了由纪子在想什么,而且来得这么及时。由纪子不由得转过脸去。
“这一个月里,拆散了你们这对蜜月夫妻,老夫实在是有愧呵!每天晚上,我也总是睡不好觉,连做梦都在责备自己。这下好了,我终于如释重负。今天晚上,我也可以睡个安稳觉啦!”
说话的,是肤色浅黑的大竹义明。此刻,他紧绷的脸上正露出微微歉意的笑容。这对新婚夫妇的大媒人,就是他。让安彦赴欧洲出差的,也是他。可以这么说,大竹专务是这对年轻夫妇的大恩人。
“您好!专务。”
由纪子的脸变得更红、更紧张了。大竹笑嘻嘻地邀请由纪子。
“怎么样,一起到大厅内侧的门门去好吗?那里有风,可稍有点冷。”
大厅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早已感到头昏眼花的由纪子,似乎得到了解脱,一边连连点头,一边跟在大竹身后朝大厅内侧的门口走去。
大厅内侧的门口,正如大竹提醒的那样,二月的寒风拂面而来。这对于由纪子红得发烫的脸颊,不啻为旱季迎来了大雨,求之不得。
无论哪个国家,空港的布局基本上大同小异,说不上有什么特色可以让人欣赏,只是夜景,显得格外美丽娇娆。移动的灯光,是正在滑行起飞的国际航班飞机。跑道两侧,闪烁着红、白、蓝、绿、黄组成的彩色灯带。这,也许是跑道灯和着陆灯等各种照明设施。
大厅内侧门口,风不断刮来,果然人影稀少。两侧,是挡风玻璃。可丝毫阻挡不住二月的寒风。
“夫人,来,到这里来!”
大竹专务大声喊道,引导由纪子到矮塔形状的商店屋里。在这里,不大声嚷嚷,对方就听不见你在说什么。附近的停机坪上,时不时传出飞机的引擎声。
走进塔屋里,风被挡在墙外,这里,有小卖店和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