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生命,宇宙及一切 [英] 道格拉斯·亚当斯-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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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两只手将板球抛来抛去,感受着它的质感
轻松愉快,感觉棒极了。他朝球门相反的方向一路小跑。距离要适中,他想。他来到了恰当的位置。
他抬头望天。空中有小鸟飞翔,轻云疾掠。本来还有警察的吼声、急救车的警笛、人们的尖叫和哭喊,但他是那么的快乐,所以全然不为所动。他就要再罗德球场上投球了。
他转过身来,穿着他的拖鞋在地上划拉两下。他挺挺胸,把球抛向空中,又接住。
他起跑了。
他一边跑,一边发现三柱门边站着一位击球手。
噢,不错嘛。他想,这就更……
然而,当他跑得近一点时,他才看清楚,站在三柱门边的击球手,不是英国队的,也不是澳大利亚队的,而是版求机器人队的。也就是那种冷酷、无情、致命的白色杀手。也许它恰恰没有跟其他人一起乘飞船离开。
阿瑟·邓特的脑海里,刹那间闪现了好多念头,但他已无法停下脚步。时间,似乎变得极慢、无比慢。可他就是无法停住脚步。
像是在糖浆里移动一样,他极慢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手中,是那小小的、坚硬的、红色的板球。
他的脚还在向前迈着,不停地迈着。他盯着手中的球。它开始发出暗红色的光,一闪一闪。可他的脚还在不停地迈着。
他又望向版求机器人。它定定地站在那儿,手中的球棒高高举起,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它眼中射出两道如剑的寒光。阿瑟无法移开视线,像是在往一条隧道里看似的——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看。
此时在他脑中闪现的念头如下:
他觉得自己奇蠢无比。
他觉得他早该仔细听别人讲的话。那些话如今都在脑中回响,正如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前奔去,正如他将不由自主地把球投向版求机器人,正如对方将无法挽回地击球。
他记起黑克特说过:“我失败了吗?失败已与我无关。”
他记起黑克特的遗言:“过去的毕竟过去了……我已完成任务……”
他记起黑克特说他“做了点东西”。
他记起,在尘云里的时候自己怎么会那样突然地抓住那个旅行包。
他记起,是自己要穿越时空回到罗德球场。
他还记得自己并不擅长投球。
他的手臂抡了起来。手中紧握的球,他知道,正是黑克特所造的超新星炸弹。是黑克特将它安插在此。它能让宇宙末日提前到来。
他希望,他祈祷,祈祷不要有来世。随后,他觉得这句话有点矛盾,于是就把祈祷删掉了。
要是有来世的话,他会愧对所有人的
他希望、他希望……他希望自己的球技一如既往地糟,这也许是避免宇宙毁灭的唯一希望了。
他感到双腿高高迈了出去,感到手臂用力地抡了起来,感到双脚绊到了他的旅行包——真蠢,他竟然把这玩意儿丢在了自己的前面。他感到自己猛地朝前摔去!但是,思绪万千之下,他完全忘了碰到地面的事,于是就真的没有碰到。
他冲向了高空,右手还紧紧握着那颗球。极度惊讶之下,他发出了轻轻的呜咽。
他在天上扭转、盘旋,转得停不下来。
他转着圈儿往地上飞去,在半空中拼命地挣扎,与此同时,竭力一扔,把那颗炸弹扔到了无害距离之外。
他咚地一声砸在那惊呆了的机器人后面。机器人还举着多功能战棒,但却一下子找不到击打目标了。
阿瑟突然全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冲上前去,从呆住的机器人手中猛地夺下战棒,以十分华丽的姿势、抡圆了战棒——然后拼了老命朝它头上狠狠地敲去。
“可以走了吗?”福特问道。
后记(生34)
他们终于又开始四处旅行。
本来,阿瑟·邓特不愿再旅行了。他说,是意馆数学飞船给了他启示:时间和空间是一体的,精神和宇宙是一体的,感知和现实是一体的。一个人,旅行的越远,就越趋向于静止。这些东西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要静下来好好弄清楚——既然它们跟宇宙都是一体的,那想必花不了多少时间。弄清之后他就可以休息了,可以练练飞行,可以学学厨艺,他一直很想学。那罐希腊橄榄油,现在是他最珍贵的财产。他说,它是如此不可思议地重返自己的生命之中,这给了他一种万物一体的灵感,令他感到……
他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准备把他带到一个宁静恬美的星球上去,在那儿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还没出发,他们就收到电脑发来的一条求救信号,便开始调查此事。
原来有一艘小小的、完好无损的梅里达级太空飞船,似乎正在太空中跳着诡异的快步舞。初步智能扫描显示,飞船没问题,中枢电脑没问题,只是那个驾驶员疯了。
“半疯,半疯。”那个人获救的时候,如此坚持地宣称着。他们把他弄到黄金之心上。
他是《恒星每日评论》的一名记者。他们给他服了镇静剂,并让马文陪着他。最后他终于向大家保证,自己能够试着理智地说话了。
“我本来是在报道一次审判,”他终于开口了,“在阿加布松。”
他那羸弱瘦小的肩膀猛地一抖,身子直了起来,眼神惊恐万状。他的白色头发立了起来,像是在跟隔壁屋里什么人打招呼似的。
“没事没事。”福特说。崔莉安用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以示抚慰。
那人又躺了回去,双眼直直地盯着病房舱的天花板。
“案件本身,”他说,“已经不重要了。可是有个证人……有个证人……名字叫普啦刻的。他是个又怪又难搞的人。所以他们不得不给他服用说真话的药物。真话药。”
他的眼珠无助地颤动着。
“他们给他吃太多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给他吃太多了。”他哭了起来,“我想一定是那些机器人撞到医生的手了。”
“机器人?”赞福德警觉地问道,“什么机器人?”
“一些白色机器人,”那人低声道,“他们闯进法庭,把法官的节杖抢走了。正义的阿加布松节杖,玻璃做的破玩意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他又哭了起来,“可我想是他们撞到医生的手了……”
他无力地摇着头,茫然而悲伤。他痛苦地闭紧了双眼。
“但审判还是继续进行,”他一边抽泣一边说着,“他们问了一个最不幸的问题。他们叫他……”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哽了一下,“说出真相,全部的真相,毫厘不差的真相。可是……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
他猛地用双肘撑了起来,狠狠地叫道:
“他们给他吃太多太多的药了!”
他又颓然倒下,依然发出低低的哀鸣。
“太多太多太多太多太……”
众人围在床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怎么了?”赞福德终于问道。
“噢,他的确说了。”那人恶狠狠地答道,“就我所知,现在还在说呢。说的全是怪事……恐怖的事……太恐怖……太恐怖的事!”他尖叫道。
他们想安慰他,但他又用双肘撑了起来。
“恐怖的事,无法理解的事。”他叫道,“能让人疯掉的事!”
他神情激动地望着众人。
“或者,就我而言……”他说,“半疯。我是个记者。”
“你是说,”阿瑟轻声问道,“你已经习惯了面对真相?”
“不是,”对方迷惑地皱起眉头,“我是说我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他又倒了下去,昏迷了。
后来他只醒了一次,而且时间很短。
在那唯一一次清醒的时候,众人问出了如下情况:
既然普啦刻已经不能停下来,而且真相也终于、完全大白了,所以大家就退庭清场了。
不只是清场,法庭还被封了起来——连带着普啦刻一起。法庭四周立起了铁墙。而且,出于安全考虑,周围又加上了倒钩钢丝,电网,鳄鱼池,以及三支陆军部队。这样就没人听得见普啦刻说话了。
“真可惜,”阿瑟说,“我挺想听听他说的,或许他知道终极答案的终极问题呢。咱们一直没找出来,我一直想知道。”
“想一个数字,”电脑说,“随便一个。”
阿瑟就说出了国王十字路地铁站的乘客咨询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总该有点用处,也许这时候就是用到它的时候吧。
电脑将电话号码输入重新组装的非概率驱动器。
根据相对论,物质令空间弯曲,空间则令物质运动。黄金之心却可以令空间打结,然后,它便可以恰好出现在阿加布松审判大厅那钢铁内墙的正中心了。
这间大厅非常朴实。它是一间空旷、黑暗的大厅,显然是为正义而设,而不是为了……举个例子,为快乐而造。没人愿意在这儿举行晚宴派对——至少,一定不会成功举行。这儿的装修会让客人失去兴致的。
天花板高耸如穹,非常阴暗。上面不知藏着多少不怀好意的阴影。墙壁和长椅的嵌板,笨重的柱子的包层,这些地方所使用的木料,都是来自阿戈巴德那可怕的森林中、最黑最冷峻的树木。大厅正中那巨大的黑色的正义的讲台,简直庄严得吓人。要是哪天,一束阳光竟然得以潜入这间阿加布松正义的建筑里,它一定会扭头便走,一路潜出的。
阿瑟和崔莉安先进去。福特和赞福德英勇地为其断后。
刚进去时,只见一片黑暗与寂寥。他们的脚步声鬼魅一般回荡在大厅之中。这很奇怪。外面那些防护设施都处于正常状态,他们都检查过了。这么说,他们猜,那个人应该还在说真话才对。
可是什么也没有。
随后,当他们的眼睛终于适应黑暗,才看见角落里有暗暗的一点红光。红光背后,有个人影。他们将火把举近了一点看。
普啦刻大大咧咧地坐在长椅上,抽着一支半燃半熄的烟。
“嗨。”他说着,懒懒地抬了下手。他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
他是个小个子,头发稀疏。他驼着背坐在那儿,把脑袋和膝盖抖着玩。
众人盯着他。
“怎么了?”崔莉安问。
“没什么。”那人说着,抖了抖肩膀。
阿瑟把火把向前伸,照亮了普啦刻的脸。
“我们听说……”他说,“你在这儿讲真话。”
“噢,那个啊。”普啦刻说,“对啊,我是说过。已经说完了。大部分都是无法想象的东西。不过,有的也很好玩。”
他突然爆笑了大约三秒钟,像疯了似的,然后停了下来。他坐在那儿,抖着脑袋,抖着膝盖。他似笑非笑,又吸了一口烟。
福特和赞福德从暗处凑上前来。
“跟我们说说吧。”福特说。
“噢,我已经不记得了。”普啦刻说,“我想过用笔记下来,但是,首先,我没铅笔。其次我又想,何必呢?”
长久的沉默。他们几乎能感觉到宇宙变老了一点点。普啦刻凝视着火把的光辉。
“一点都不行?”阿瑟开口问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对了,有些关于青蛙的还不错。我记得那个。”突然,他又狂笑起来,在地上跺着脚,“你们绝对不会相信那些关于青蛙的事。”他笑得直喘气。
“走,咱们找青蛙去。伙计,我得用新的眼光去看它们喽!”他一跃而起,跳了几步舞,停下来,狠狠地吸了口烟。
“走找青蛙去,去笑它。”他说,“对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