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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满城春-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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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多话的鲁阳公主这会安静下来,看着三人,不好插话。只是柳雁这样执着,令她有些意外。她不傻,肯定不会不知这样强留有多麻烦。可她就是在这犯傻,那缘故是什么?
宋安怡这才知道她将自己接到柳家的用意,原来是想一直留到她临盆那日,“没事的雁雁,这孩子是易家的,难道他们还能在我临盆时薄待我么?”
柳雁确实不放心,可实在没有理由在人家找上门了还将她留下。只是若宋宋愿意,她也不是不敢这么做。宋安怡念着没事,让婢女将她在这的东西收拾好,准备回去。
看着宋安怡出门,柳雁到底放心不下,给那婢女暗中塞了一袋银子,“照顾好你家主子,还有,若是你的主子有什么难事,立刻来找我。”
婢女当即将钱袋收好,“九姑娘放心吧。”
鲁氏见宋安怡上车,眼里笑意更深,跟柳雁说道,“等安怡生了孩子,你就是孩子的小姨,跟我们宋家呀,也算是亲戚了。”
柳雁干笑两声,呸,不要脸。
已是十月的天,秋风微凉。柳雁送走好友,看着鲁氏的脸,已是生厌。懒得寒暄,转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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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安这日赴宴归来,天色已晚,回到房中,想先行休息,却见床上凌乱,鲁阳公主坐在桌前画画。他上前将被褥铺好,忍不住说道,“你下回起身后,可否让下人叠好?”
鲁阳公主撇撇嘴,“我那样睡无妨,你受不住就去偏房。”
“这是我的房。”
鲁阳公主一听,将笔放下,“好好好,这是你的房你的房,那我去偏房睡可以了吧。”
柳长安见她真要往外走,鞋已脱了都来不及穿,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你是要祖母和母亲着急么?”
“呐呐。”鲁阳公主指了指他紧抓的手,“男女授受不亲啊。”
柳长安只好放开,用身体拦住她的去路,“别让我祖母担心,她老人家身体不好。”
鲁阳公主轻哼一声,绕身回到桌前,拿笔继续画。一会又道,“你那郝姑娘怎么还不过门,我还想看看她是个怎么样的人,让你这么喜欢。”
柳长安本想七月就让郝玥进门,结果因和东夏国交战,父亲还在东城奋力杀敌,不好办喜事。他挽起袖子去洗手,听见这话说道,“与你无关。”
“关系大着呢。她要是个脾气不好的,到时候就算你护着她,我也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对她和颜悦色。反正呀,不要招惹我。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等着我父皇掌握大权,其他的事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只是你俩别同心地欺负我就好,否则我会翻脸的。”
柳长安微恼,“我如何欺负过你?”他自诩正人君子,只是成亲那两日两人吵了,之后就一直忍让。况且这成亲四五个月,同床共枕他都没碰她,听见这话实在让他心气不顺,该六月飞霜了。
“你冤枉我,这就是最可恶的欺负。”鲁阳公主知道他不信自己的话,可心里就是不舒服,“反正呀,别惹我!”
柳长安懒得和她辩解,洗净了手准备脱了外裳就寝。鲁阳公主只觉不对劲,猛地抬头,“你不洗身?”
“晚了,明日还要上早朝。”
一品大臣可入大殿上早朝,二品大臣在殿外,其余官品连跪听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宫门外等候。只是柳长安在的是翰林院,翰林不同于其他官员,不分官阶,都要在殿外跪听,是个累人的早朝。柳长安回来得晚,明早拿温水擦擦就好,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做了。
鲁阳公主瞪大了眼,跑过去护住床,“不许,脏死了,你不洗别想睡。”
柳长安刚赴宴饮了酒,更是疲累,“又不是第一回,前头四五回你怎么不说?”
“你你你竟然趁我不注意脏着身子爬上来!”她顿时生气,将被子抱做一团要往外扔,“脏死了。”
柳长安见她颠着步子将被子拿走,再看看空荡荡的床,实在撑不住,倒头睡下。等鲁阳公主把被子丢出门外给下人拿走,再回来,发现他竟熟睡了。
俊朗面上泛着酒红,身子歪斜睡在那,看得她微微愣神,就跟两人成亲那晚一样,他也是这样丢下她就睡的。她俯身戳戳他的脸,不见他醒来,果真是累了。她百般迟疑,到底还是去柜子那拿了新被褥过来,给他盖上,万分嫌弃地躺在一旁,几乎没贴着墙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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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雁早上到了四夷馆,就见院内贴了告示,上前一看,说是十天后译字生进行考核,合格者,就能入鸿胪寺了。简而言之,意味着升官。见上面共有十二人参加,通者三个,她已是摩拳擦掌,定要好好努力。
正看着名单,肩头被人拍拍,她回头看去,见了来人,已是展颜,“宋姐姐。”
宋晴往那看了一眼,笑道,“可有把握?”
“自然是有的。”柳雁离了人群,和她一起进去,“虽说除了你我,其他十人都是前辈,可总不能就这样气馁。”
宋晴说道,“我之前问过赵通事了,他说当年入四夷馆的人想在半年内考入鸿胪寺,还从未有过那种人。我瞧呀,雁雁你定是第一个。”
柳雁说道,“宋姐姐你东夏国的文字语言明明学得比我好。”
宋晴想了想,笑道,“好吧,那我就做第二个好了。”
柳雁也笑了笑,有人一起并肩上进的感觉着实不错。进了里头,又见着赵通事满是褶子的脸。一瞧两人,已露了不屑。从未在他那里得过夸赞,还总被他摔本子的柳雁早已习惯,每每见着对女子成见颇深的赵通事,她便会想起薛院士。
再过两个月,薛院士就过世一年了。也不知他可转世投胎了没,定会找个好人家吧。
她抬头看向桌上垒如城墙的译字本,定定上前,拿起本子,摒除杂念,钻研学术,才是她缅怀恩师的最好法子。
冷冷晚秋已至,万物开始沉眠地底,待熬过寒冬,在初春之际,破土而出。

☆、第89章 立秋(二)

第八十九章立秋(二)
从四夷馆回来,月已高挂柳梢头。柳雁抬头看去,月明如银盘,如有仙人常居。不知月上是何等景致,让人心生好奇。
柳家马车已等了她多时,车夫见她出来,说道,“姑娘,快上车吧。”
往日不曾听他催过自己,柳雁好奇道,“你有什么急事么?”
“倒不是小的有事,半个时辰前家里的福伯来了,说易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急匆匆到了咱们府寻您,一听不在就跑了,也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福伯便过来告知,可您还没出来,就让小的转告。”
柳雁听完话,忽然愣了愣,心觉不安,顾不得矜持,一步便跃上马车,急声,“快赶车去易家,快!”
她平日虽说也是英气的姑娘,可这一步跨上,还是让车夫惊奇了下。柳雁儿时总和齐褚阳练箭,父亲从常在旁指点齐褚阳练武,她又不笨,看多了也会,只是懒,疏于练习。这点高度难不了她,小小的防身擒拿术也学了稍许。
车夫来不及多想,忙驾车赶往易家,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马车刚到易家,车轱辘还未完全停下,柳雁已经跳下马车,稳稳落地,却还是惊得车夫满额虚汗。
易府管家见她大步进来,忙拦住她,“九姑娘这是……”
“你们少夫人呢?”
管家稍作迟疑,柳雁已明白,拨开他的手继续往里走。管家不敢多拦,跟在一旁说道,“少夫人方才腹痛,已快要生了。”
柳雁冷笑,“方才?我知道的怎么是已痛了半个时辰有余了。如今还未生下来,还不跟我说实话么?”
管家不知她怎么知道的,这才悄声,“听那些来回伺候的婢女说,是难产了……”
柳雁脸色刹那变得惨白,握紧了拳往里走去。
“九姑娘,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瞧不得那些东西呀。”管家就怕她日后有什么恶事,怪到自己头上,说他没提醒她。可来人步子不停,一直往前走。过了回廊,他也不好再去,只能眼睁睁等在这。
柳雁跑得很快,耳边已听见宋宋的凄惨叫声,腿好似没了知觉,只是一直跑一直跑。她憎恨这样让女子痛苦的时候,哪怕是每次痛苦都有婴儿出世,可那种过程却不是她所能接受的。
柳家的孩子已有十五个,她亲耳听过三四回母亲婶婶临盆时的痛叫声,虽说诞下孩子后会恢复,可那时的痛苦,连旁人听了都觉可怕。
可那时她们都不曾难产过,稳婆也说胎位好易生。
宋安怡的房前不断有仆妇端水进进出出,进去时是一盆冒着热气的清水,出来却是一盆慑人的血水。
易夫人只盼着孩子快些出世,再这么待在娘胎中,只怕要闷死了。她双掌合十念个不停,几次想去看又怕晕血。
里头惨叫声忽然渐弱,嘶哑的声音好似再没力气,吓得她当即从椅子上跳起来,捉了急急出门的嬷嬷问道,“孩子出来没?怎么没声了?”
嬷嬷答道,“晕过去了,大夫说要吃催生丹,要是还生不出,怕、怕就保不住了。”
易夫人差点没晕过去,刚到跟前的柳雁也差点步子不稳。易夫人瞧见她,无瑕理会,继续念着佛经。
此时无人有空余理会她的存在,旁人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见好友哀凄的哭声,心已是揪紧,同里面的人一样慢慢撕裂心肺。倚身柱子,才勉强站立,又过了许久,屋里走出个仆妇,抹了抹额上汗珠,忐忑道,“夫人,稳婆说……怕孩子是保不住了。”
易夫人怒声,“无论如何也要留下这孩子!哪怕是剖了她的肚子,也要把孩子救出来。”
柳雁愕然看去,愤怒得指着她脸的手都发抖了,“你敢!若是宋宋有事,我要你们易家陪葬!”
易夫人只顾着自己的孙儿,哪里听得进去。仆妇又颤声道,“稳婆说可再吃一粒催生丹,只是怕少夫人血崩,那样大人的命就保不住了。”
易夫人连声道,“再吃一粒,那样大的人,一粒丹药,哪里会要她的命。”
柳雁怒得浑身颤抖,将那仆妇拦住,“不许去!”
仆妇认得她是国公家的姑娘,不敢进去。突然廊道尽头有人喝声,“将她捉住,保住孩子!”
是易太师的声音。
这一定是柳雁长这么大以来,听过最可恨最让她气得恨不得杀了对方的声音。
一个高个仆妇当即上前抓她的手,柳雁握住她的手腕便一拧,痛得仆妇叫了一声。这在门前伺候的都是妇人,这一看不敢动了。易夫人怒喝一声,四五人齐齐扑去,哪怕她有万夫之勇,也架不住这伸来的七八只手。不多久就被压制在地,隐约感觉到有人跨过她的身,进屋说了什么。
面颊都被压在地上的柳雁蓦地涌了泪,嘴被紧紧捂着,连叫也叫不出声。
那柳家车夫在外面等得不安,又不好去院子,久不见她出来,赶紧回柳家通报去了。
柳雁用力挣扎着,身上四五人却将她钳制得更紧,直到听见一声婴儿啼哭声,她忽然觉得力气全部耗尽,四肢瘫软。身上的人终于松开力道,她颤颤起身,踉跄进了里屋,还未见到人,已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裹住那小小的身子,去了一旁清洗。她却看见床上的人形容枯槁,面白如纸,被褥已都是血,像血针刺得她撕心裂肺。
“血崩了,快拿药过来。”
屋里仍在乱着,她跪身床边,已没力气站起来,“宋宋……”
宋安怡仰躺床上,睁眼看着上面,眼里却什么都看不清。听见好友声音在耳侧,动了动唇,声音喑哑。柳雁凑耳上前,只闻她轻念道——
“好疼啊,雁雁……”
像是要熟睡前同她念了一句“早歇”的语调,轻而遥远。她抬头看去,床上的人已不会动弹。柳雁猛地愣住,“宋宋?宋宋?”
不管她怎么喊,宋安怡都已不会再答应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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