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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100章

小说: 或者缠绵,或者诀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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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师兄道,“我也有事。明天要去省局开会,资料还没准备好呢,回去得马上赶出来。”转头看着陆师兄,“老陆,你陪旖旖吧。一会看到小安……要不,你送旖旖?”

陆师兄笑,“好说好说。”瞅我一眼,“就怕旖旖不肯再坐我的车。她说坐我的车要命。”

我笑笑不说话。到这一刻,已经无所谓了。坐谁的车都一样。坐谁的车都是离开。

我们站起来,一起走到饭店门口。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薄薄地下着雨,给这个叫枫泾的小小幽静的镇子更添几分清雅。

站在薄雨中,宋师兄紧握住陆师兄的手,脸上是浓浓的不舍,“老陆,多保重!我后天陪领导去德国,得去一个月,怕是送不了你了……”

陆师兄咧嘴笑,“去德国啊?那么好!别忘了给我带点什么!啊我想想啊,最好带只拜仁慕尼黑的纪念足球!最好还要有托尼的签名!我回来时去拿!还有,什么时候去四川,要是能绕道到阿坝,我请你喝酒!或者,你给我带酒!”

陆师兄说一句宋师兄就点一下头,陆师兄说完宋师兄道,“就你那酒量我带一瓶啤酒尽够了!”狠狠拍一下陆师兄肩膀,“但愿你这老小子能坚持那么久!”

陆师兄仍笑着,“为了你这句话我也得坚持住!”笑到后来,眼里已浮上寂寂忧伤。宋师兄也再说不出话,只是望着陆师兄。

马师兄走过去,“行了你俩,差不多得了!俩大老爷们在这雨中煽情,恶心不恶心!”却忽然紧紧抱住他们两个的肩膀。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想起曾经在一起的日子,陆师兄人直嘴快,口没遮拦,话说出口总惹得宋师兄不高兴、马师兄满实验室追着打。直到去了广州也不消停,我住在他们隔壁单元,半夜里经常能听到他们三个大男人在那边鬼叫狼嚎,不知为了什么又嚷又吵。还有在东莞,他们每晚都要打一会乒乓球,说好谁输谁下场,可是每次陆师兄输都死攥着球拍不肯让,马师兄又是追着打,经常要追到接待办后面的小池塘……

那么多美好的日子,那么多美好不知愁滋味的日子,尽管大家都知道有相遇就有离散,可是不到离散时候,就不会知道离散有多难过。而今朝一别,自此天各一方,我们这四个,真是再见遥遥。

默默地我走过去,紧紧环抱住三位师兄的肩膀。他们是我永远的兄长。同窗三载,予我以最光风霁月的关怀。薄雨落在肩上,那么薄慢慢也沾湿了衣裳,凉意渐渐沁肤,此刻我们的静静拥抱不知是让我们觉得更温暖还是更寒凉。

宋师兄已低低哽咽。马师兄轻声劝道,“好了好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不就是阿坝嘛,又不是不回来了。就算老陆不回来了,我们可以去看他啊。旖旖以前去加拿大也没见你这么难过啊,旖旖要真去印度走得不是比老陆还远……”说到后来也哽住不说。而我只是愈加用力地抱着他们的肩膀。

陆师兄笑道,“是啊是啊,你们怎么回事?我此行目的不说伟大吧也蛮有意义的,你们这是干吗呀?难道怕我以后没钱请你们喝酒不想认我这个大师兄了?”扬起手臂一把推开我们,那么突然那么大力,推得我和宋师兄马师兄齐向后退。马师兄没站稳,一个趔趄撞在我肩上又一脚踩在我脚上,我也还没站稳,被他这么重重一撞再实实一踩,身体失衡向后仰倒。身后一只手臂稳稳扶住我,我转头,呲牙咧嘴中看见扶住我的是安谙。

安谙,是不是每次我有需要,你都会及时出现在我身边。

看见安谙,宋师兄最先反应过来,刚刚还一脸戚容,转眼就自若地笑起来,虽然眼圈还红着,眼睑下挂着两道浅浅泪痕,“小安出来啦。”笑意愈深,洒落落地自嘲,“我们这依依惜别呢。见笑见笑!”

马师兄也爽声大笑,“是啊是啊。我们这几个曾经并肩转战南北的老哥几个,感情可不是一般的好!对了小安,旖旖说她包在你车里,你看,就让旖旖跟我们走得了,我们反正也要回杭州。安导那边万一还有什么事,你在也能帮帮忙。”我看着这两位师兄,世事打磨,他们如今真是老练。

安谙淡淡笑一笑,看我一眼,“我想再带旖旖去医院检查一下胃。你们知道她,一向不会照顾自己,又最讨厌去医院,回去以后,自己是不会去的。我怕她愈拖愈重。”

我想说,安谙,回去以后,我会去医院看的,再讨厌医院我也一定会去医院看的,不会愈拖愈重。

我想说,安谙,让我跟三位师兄走吧,不管坐哪个师兄的车。

我想说,安谙,小诺出来了,她马上就走到你身边了。

我想说,安谙,你让我自己走吧,你别送我了。

可我只是看着安谙。被马师兄撞的肩膀踩的脚背仍钝钝在痛,马师兄你说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发福得这样厉害,都快赶上一头猪重了。害我现在连笑都笑不出来。

宋师兄看看我,再看看已经走到安谙身边挽住安谙手臂的小诺,“要不,我带旖旖去医院吧。我认识两个不错的大夫。就不麻烦你了。”

安谙再笑笑,看着宋师兄,“她不在我身边我管不了,现在她在我身边,还是我带她去吧。”似乎不知道小诺正在抬眸看着他,他淡淡续道,“也不会很麻烦。她也待不久。”

不再能够感到肩膀和脚背的钝痛,我甚至连心痛是怎样的滋味都已遗忘。薄薄雨雾中,我又绽起微笑,微笑地看着安谙,他苍白的脸,下巴上淡淡青色胡茬,雨丝落在发际,额角碎发微湿略搭下来,掩住好看秀拔的右侧眉峰。

三年后的现在,他褪尽昔日所有年少轻狂,脸容平静,而笃定。他笃定自己要说什么,在说什么。他笃定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

就像他刚刚替我喝完那杯酒后,那么难受按在我肩上的手微微抖着,直望住我的眼眸也没有丝毫责备和恼怒。因为懂得,所以宽容,那个叫张爱玲的说得真是好。他知道他所做。他宽容我所选。

我想他甚至、可能都不会给小诺什么太多的解释,无论是他对我的体贴,还是关注。

他只是笃定地做这一切,做他想做。

微笑中,我看着安谙跟宋师兄说完话视线缓缓移到我脸上,眼神一如重逢后他望着我的每一时刻。我转头,目光一一看过三位师兄,微笑道,“你们先走吧,我跟安谙一起走。”

安谙,你给我安排的下一个场景会在哪

宋师兄和马师兄不再以各自的方式试图要带我走,带离我与安谙小诺共处的尴尬,马师兄看一眼安谙,再看住我,“那我们先走了,旖旖,你多保重。”

我微笑,“会的会的。我会保重的。”走到马师兄近前,张开双臂,“马师兄,抱抱吧。”

这是三年前我去加拿时我们形成的告别仪式。那之前我们从无这样的亲密接触。

那时候,分别在际,入登机口前,我看着三位师兄黯淡而担忧的眼眸,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定又苍白又憔悴。自从他们知道安谙走后,他们没有说过一个字。连一向大嘴巴的陆师兄也没有说过一个字。他们只是时不时地看看我,就像刚刚在饭店里那样,时不时悲悯而沉默地看看我。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为了让自己走得不那么凄惶,我也是像现在这样子张开双臂,对他们道,抱抱吧。那以后,这抱抱就成为我们分别的仪式。一年半年前我回杭州答辩,答辩完了他们送我去机场,我们也是这样子抱抱,抱完离去。

人生无数个中间点,这无数个中间点里我们一次次相遇一次次离散,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家没有根似乎经此一生注定要一直飘泊下去的人而言,分别时候,这最后的抱抱会温暖我很久很久。那些有家的有根的人不会明白,一个没有家没有根的人能够在这一个抱抱里,得到多少持续的安慰与温暖。

马师兄笑笑,走过来抱住我。他现在这么胖,胖得这一个抱抱都比一年半前宽厚许多。他没有说什么,很快放开我,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到自己车前,开门上车。却没有马上开走。我知道他是在等宋陆两位师兄。

宋师兄走过来,不待我展臂就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道,“照顾好自己!常联系!多保重!”我微笑,“我会的,宋师兄。别担心!”想想又道,“不管我去了哪里,你出差若去,我们喝酒。”宋师兄笑着放开我,“我可不敢再让你喝酒了……”截住话头,不再说什么,跟马师兄一样,走到自己车前,开门上车。只是副市长身边的秘书处事到底更圆熟一些,车窗不刻缓缓落下,对安谙笑道,“小安,有空再聚。”

我没有看安谙,只是听到他笑着对宋师兄道,“好,有空再聚。”

陆师兄这时候走过来,极迅速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极迅速地放开了我,放开我的一刻,我听到他低声道,“张爱玲是个神经病。你别信她说的鬼话!”

我愣然,“你认识她吗?”

陆师兄点头笑笑,“是啊,她是个神经病。你别信她说的鬼话!”

“她是我们学校的?”怎么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陆师兄再笑笑,“想争取就再争取,想试试就再试试!”笑容渐褪,在笑容未褪尽之前,他大声道,“老陆走之!”转身大步走到他的车前,车门“咣”一声打开再“砰”一声关上,我几乎听得见油门落下发动机瞬间飞速转动的声音。率先开走。

陆师兄你不用这样子吧,这车要卖了也不用这样子摧残吧。我微笑地边想边看着陆师兄的车画龙般疾速开远,宋马两位师兄的车随即跟上。手不由自主挥起。直到再也看不到三位师兄的车。

落手回头时候,安谙正静静地望着我。我亦努力微笑着回望他。

安谙,这一刻挥手的是我,下一刻挥手的就是你了吧。你说你要带我去医院,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呢。去完医院,你就要送我去机场了吧。

“上车吧。衣服头发都湿了。”安谙对我说完这句话挽着小诺向牧马人走去。他的黑色西服不知什么时候裹披在小诺肩头,白衬衫被雨水打湿贴在他身上,我看着他的背影,他现在真是瘦。

我跟在他们后面,看他将附驾一侧车门打开,小诺上车后,他轻轻关上车门,却没有转身绕至驾驶室一侧上车,而是回身站在车门旁看着我,看着我一点点走近。雨丝渐密,落在我们身上,隔在我们中间。当所有音乐都静止,曾经的旋律不过是一片片飘荡的云朵,或化云成雨,或变成无声的节拍,或如此刻跌散,或再飞扬片刻。在他的注视下,我慢慢走近牧马人,慢慢走到他近前。雨水从他额角发际滴下,亦从我额角发际滴下,滑过我们各自苍白的脸颊,我们就像两个泪流满面的人,静默相对,静默相对于所有音乐都静止后的此刻。

“胃难受么?”我听到自己轻声在问他。

他缓缓摇头。

“对不起。”是我太得瑟,害你替我喝下那杯酒。

他淡淡笑笑,右侧鼻翼旁笑纹一闪而逝,“我没事。”顿一顿,他轻声说,“以后别再喝酒了。好么?”

我点头,“好。”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说好。如果你让我留下来,我也会说好。可你不会说的,是不是。

“你刚刚吃过东西,不能做钡餐胃检,明天一早去医院,来得及么?”一滴雨落在我眉上,缓缓流下蒙了我的眼,他探手过来拭掉我眼睫上的雨,收回手后静静望着我。

“来得及。”我说。这是这一天里他第二次问我“来得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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