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之路 (第3卷)-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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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反应。民众也不需要他做出反应。杂音号吹奏手胡乱吹了一阵,声音如雷,立刻停了下来。鸦雀无声。太阳照射着城市、河流、民众和国王。下面的泥石匠已经开动一台电动绞车,当国王越登越高时,拱桥的拱顶石用吊链吊起,经过国王身边,继续吊高,安放下来,尽管是成吨重的大石块,却几乎无声无息地套进两个桥墩之间的缺口里,使得两个桥墩连成一体,成为一座拱桥。一个泥石匠手拿泥刀和圆桶,站在脚手架上等待着国王;所有其他工匠顺着绳梯爬下去,活像一大群跳蚤。国王和泥石匠跪下,高高地介于河流和太阳之间,跪在那块跳板上。国王接过泥刀,开始用灰泥涂抹拱顶石四周长长的接缝。他不用泥刀把灰泥抹平,将泥刀还给了泥石匠,但是开始有条不紊地干了起来。他用的水泥是桃红色的,不同于其它灰泥涂料的颜色。
观看这位蜂王忙碌五至十分钟以后,我问左边的人:“你们的拱顶石都是用红色水泥加固的吧?”
因为旧桥的每块拱顶石四周都一清二楚是这一种颜色,旧桥造型又高又美,横跨在拱桥上游的河段上。
那男人揩揩黑色额头上的汗水——既然说了他和他的,我得说那是个男人——那男人回答说:“很久以前,拱顶石总是用磨碎的骨粉和血混合成的灰泥加固的。人的骨,人的血。你知道,没有血作粘结剂的话,拱桥会倒塌的。当今我们用的是动物的血。”
他经常这样讲话,坦率又谨慎,令人啼笑皆非,好像总意识到我用外星人的标准进行观察和判断:在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种族中又身居如此高的地位,他的这种意识堪称奇特。他是这个国家里最有权力的人之一;我吃不准他的职位相当于历史上哪一号人物,可能是大臣,或者首相,或者参议员;他的职位用卡海德的话来说,意思是国王的耳朵。他是一个领地的领主和王国的贵族,重大事件的提议人。他名叫西伦·哈思·伦厄·埃斯特拉文。
国王似乎已经完成了他的泥石匠活儿,我很高兴;但是他在拱桥隆起的圆弧下面走过蜘蛛网似的厚木板,开始往拱顶石另一边接缝里涂抹灰泥,那块石头毕竟有两边嘛。
在卡海德,没有耐心是不行的。他们决不是心理学上所谓的粘液质的人民,然而他们十分顽固,他们十分执着,他们在接缝里涂好了灰泥。
塞斯河河堤上的人群乐于观看国王干活儿,我却感到厌烦,感到燥热。在恒冬上面我以前从未受过这么热的罪,以后也决不会再受这种罪;我无法热心观看这种隆重的大场面。
我穿的乃是冰河时代的衣服,不是用来抵挡阳光的,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有针织的植物纤维,有人造纤维,有皮毛,有皮革,里里外外形成一套笨重的御寒盔甲,我现在就像一片小萝卜叶子那样失水枯萎着。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看着平台周围的人和继续向平台围拢来的其他游行人员,他们仍然扛着领地和部族的旗子,旗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我懒洋洋地问埃斯特拉文,这是什么旗子,那是什么旗子,另一面又是什么旗子。
尽管有好几百面旗子,但凡是我问到的每一面旗子他都说得出一个名堂,有些是皮尔灵风暴边境和克姆兰偏远领地、家族和小部落的旗帜。
“我自己就是克姆兰人,”我心里正在钦佩他的见识,他说道。“不管怎么说,了解各个领地是我份内的事。领地组成卡海德。统治这块国土就是统治它的领主们。我不是说领主们一向服从统治。你是否听说过这么一句俗语:卡海德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争吵不休的家庭?”
我没听说过,我怀疑这话是埃斯特拉文瞎编出来的,他就是那一种人。
就在这时,埃斯特拉文领导的“京理米”,即上议院或谓国会的一个成员一路推搡着挤到他身边,开始跟他讲话。此公乃是国王的表弟彭默·哈治·伦厄·泰博。他跟埃斯特拉文讲话的声音很小,姿态隐隐约约有几分傲慢,脸上频频露出笑容。埃斯特拉文汗流浃背,如同在太阳下暴晒的冰块,却仍然像冰块一样圆滑而冰冷,他大声回答泰博咕咕哝哝的话语,语气里充满客套式的礼貌,使对方显得像个大傻瓜。我一边观看国王继续涂抹灰泥一边听着他俩的谈话,但是除了听出泰博和埃斯特拉文之间的敌意之外,我什么也没听懂。反正此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对统治着一个国家的这些人的行为举止感兴趣而已,从守旧的意义上说,他们毕竟掌握着一千万人民的命运。权力在伊库曼人的生活方式中已经变得非常阴险而且非常复杂,因此只有心术阴险的人能够耍弄权力;在这里权力还是有限的,还是看得出的。例如,在埃斯特拉文身上,人们觉得此人的权力是他名声的进一步扩大;他不能做出一个空姿态或者说出一句没有人听的话。他懂得这一点,这使他变得比大多数人更加看重现实:人生的安定,殷实的生活,人的显贵。一事成功万事顺利。我不信赖埃斯特拉文,他的动机一向十分暧昧;我不喜欢他;然而我感觉得到他的权力并对他的权力作出反应,就像我感觉得到太阳的热量并对它作出反应一样确凿无疑。
我正想着这档子事,这个世界的太阳被重新聚拢的乌云所遮蔽,日光暗淡下来,顷刻间上游下起一阵稀稀落落的大雨,雨水淋着河堤上的人群,天空转暗。当国王走下跳板的时候,最后一道闪电照亮大地,国王的白色身影和大拱桥衬托着乌云密布的南天清晰地闪现出来,显得特别生动和壮观。乌云聚拢。一阵冷风刮来,呼啸着扫过港口~宫廷大街,河水发浑,河堤上的树木颤抖着。游行结束了。半小时以后天下起了雪。
当国王的轿车沿着港口一宫廷大街开走、人群如同被平缓的潮水冲刷滚动的圆卵石开始涌动的时候,埃斯特拉文又一次回头对我说:“请你今晚与我共进晚餐好吗?艾先生?”
我接受了他的邀请,与其说十分愉快,不如说有几分惊讶。最近六至八个月里埃斯特拉文给予我很大的帮助,但是我没有料到也不希望他邀请我到他家里去,以此表现个人之间的交情。
哈治·伦厄·泰博仍然站在我们身边听着我们的谈话,我觉得他是有意偷听的。
我对这种女人才干得出的伎俩煞是恼火,于是走下平台,混入下层民众,稍稍低头哈腰走了过去。我的个子不比格森一般人高出很多,可是这点差异在人群中十分引人注目。就是他,瞧,公使就在那儿。当然,担任公使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可就是这一部分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是越来越容易反而越来越难了;我日益希望自己隐姓埋名,跟他们混为一体。我渴望跟任何其他人一模一样。
我沿着酿酒街走了两三个街区,拐弯朝我的住所走去,突然在人群散开的地方见到泰博走在我身边。
“庆典真是完美无缺,”国王的表弟笑眯眯地对我说。
他满口洁净的黄色长牙时隐时现,尽管他不是个老头,黄色的脸上纵横交错布满柔和的细纹。
“这是新港兴旺发达的好兆头,”我说。
“的确如此。”牙齿又一次显露出来。
“拱顶石的装砌仪式给人留下极其深刻韵印象——”
“的确如此。这种仪式是从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不消说,埃斯特拉文勋爵都对你说过了。”
“埃斯特拉文勋爵非常乐于助人。”
我尽可能把话讲得枯燥乏味,然而我对泰博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双重含义。
“哦,他确实非常乐于助人,”泰博说。“的确,埃斯特拉文勋爵以他对外人的友善而闻名遐尔。”他又露出笑容,每颗牙齿似乎都有一种含义,乃至双重含义、多重含义、三十二种不同含义。
“很少有外人像我这么怪异的,泰博勋爵:别人对我好,我感激之至。”
“的确如此,的确如此!感激乃是一种高尚而少有的感情,备受诗人的推崇。尤其在我们厄亨兰,这种感情就非常少有,无疑因为它在这里行不通。我们生活在二个艰难时代,一个忘恩负义的时代。世态已经不是我们祖父辈那时的样子了,对吗?”
“我几乎一无所知,先生,但是在别的世界上我也听到了同样的哀叹。”
泰博注视了我一阵子,好像在确认我是不是精神错乱了。然后他露出黄色长牙说:“啊是的!的确如此!我老是忘记你来自另一个星球。当然这一点你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不过,倘若你能忘记的话,对于你来说,在这里厄亨兰的生活无疑会好得多、简单得多、安全得多,嗯?这是我的车,我让车停在路边等候着。我想提出开车送你回你的岛屿去,但是我必须放弃这种特权,因为我跟国王约好了时间,得马上到他的宅邸去,就像俗话说的,穷亲戚应该准时,嗯?的确如此!”
国王的表弟说着,一边爬进他那辆黑色电动轿车一边回头向我露牙而笑,眼睛被网状皱纹笼罩着。
我继续走回我的岛①家。大楼前面的花园已经露了出来,因为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已经融化,离地十英尺的冬门拆封几个月,直到秋天和大雪再来为止。
【① 岛:卡海德语称“卡霍什”,意思是“岛”,这个词通常表示公寓式供膳食的寄宿楼房的建筑群,里面居住着卡海德最大部分的人口。岛包含着20到事20O个私人房问;膳食是公社制的;有些房间用作旅馆,有些房间用作合作公社,有些房间将这两种用途结合起来。这些房间肯定是卡海德家庭根本制度适应城市的产物,但是显然缺乏地区和家系的稳定性。】
一对年轻人站在大楼旁边花园的泥泞、冰雪和初春快速、柔软、丛生的草地上,他俩正在交谈。他们握着右手。他们处于爱情第一阶段。大片轻柔的雪花在他们四周飞舞,他们赤脚站立在冰冷的泥泞里,手紧握在一起,眼睛注视着眼睛。恒冬上的春天。
我在我的岛里吃正餐,到了伦米钟楼敲响第四小时的钟声时,我已经在王宫里准备吃晚餐了。
卡海德人一天吃固定的四餐,早餐、午餐、正餐和晚餐,其间穿插多次不定时的细心品尝和狼吞虎咽。恒冬上面没有大型产肉动物,没有哺乳动物的产品牛奶、黄油和干酪;唯一高蛋白和高碳水化合物的食品是各种各样的蛋、鱼、坚果和黑恩出产的谷物。饮食品质低劣,要抵御严酷的气候,你必得经常加添油水。看来我已经习惯于每隔几分钟就进食一次。直到那一年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格森人不仅精于不断填饱肚子而且无限期挨饿的技巧也十分娴熟。
天仍然下着雪,这是春天一场温和的暴风雪,比先前解冻的无情雨令人愉快得多。我在静谧和落雪的黄昏中到达并穿过王宫,只迷了一次路。厄亨兰的王宫是一座内城,高墙圈围着茫茫一大片宫殿、塔楼、花园、庭院、回廊、盖有屋顶的水榭楼台、供消闲的露天隧道,一片片树林掩映着一座座城堡的高楼,这是几个世纪妄想狂的产物。在这一切之上矗立着王室威严的、精心建筑的红墙,这里虽然一直在使用,但是只住着国王一人。其余的人,包括奴仆、文职人员、贵族、大臣、议员、卫兵等等,都睡在围墙内另一座宫殿里、堡垒里、城堡高楼里、营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