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第44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是一个冰冷的世界,是江湖的世界,是男人的世界,他,从小就生长在这样的世界里。
他就像山崖上的小树,生长得艰难而扭曲,这难道,全是他的错吗?
现在,他死了。对错已无所谓了。
这个世界上,又只剩下孤孤单单的自己。
她忽然怕极了这孤单,一颗心空空地揪起。
短发在额角轻搔着,柔柔地。
“等把头发蓄起来,我就用八抬的大轿迎娶了你……”
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羞涩,和在羞涩中想像着坐在轿中的样子。
自己这一生,竟也能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一般,嫁为人妇?也能像秦自吟那样,怀胎有孕,生儿育女?
鼻子不由自主地酸起来。“绝响,绝响,”她伸出手去,轻轻推摇:“你醒一醒,醒一醒啊。”这时节,她竟有种怪怪的感觉:哪怕他醒来,让自己有个可以骂、可以恨的人也好。
秦绝响没有反应,这让她的恐慌加剧:也许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她忽然慌慌地喊起来:“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你活过来!你快活过来啊——”
她奋力地捶按着秦绝响的胸口,急吸一口气,捏着鼻孔吹进他嘴里。
分开时,微风过唇,一股腥涩味道返入口腔。
这令她愣了一下,意识到,那是血的余味。
秦绝响五指抓天、对空喷血的一幕忽然在眼前闪过。
那是……那是为我而吐的血啊!
这一瞬间,她忽然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认识到他曾经有多爱自己。这份爱带着血的汹涌、血的浓沃、血的滚烫、血的华丽,明艳鲜烈,宛若奇迹。她忽然发现,自己这样恨他、这样怨他,原来又是这样地在乎他,有这一份爱在,哪怕他有过多少女人,哪怕他犯下千重罪孽,哪怕要与整个世界为敌,自己都不在乎,就算是拼了性命,也想要和他在一起!
“绝响!绝响!”
泣涕喷薄,泪水萤流成河,馨律在他身上胡乱掏摸,找到伤药,一股脑地都塞进他嘴里去,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胸,想要帮助他呼吸。
秦绝响静静地躺在荒草中,一动不动,好像故意不理她,又好像,犯着孩子气。
常思豪腹部带伤,牵扯疼痛,行动甚是不便,因此被远远地抛在后面。几次穿林过岗之后,前面人影不见,只能凭着大概感觉步行追踪。走了这半天,忽然听侧前方远处有呼喊绝响的声音,赶忙加速赶来,正好瞧见馨律敲打秦绝响这一幕。
他扶痛奔近:“师太,怎么回事?”
馨律有些六神无主地:“他死了,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常思豪俯身一探,秦绝响脉息俱无,看颈部有勒伤,知道是窒息而死的,惊急间忽然想起一法,忙拔出胁差,扯过秦绝响的手掌,用刀尖挨个指头戳去,连刺十刀后,命令馨律:“你继续吹气!”自己抛下胁差,扒了秦绝响的靴子,伸掌在他脚底上“啪啪啪啪”疾风暴雨般猛拍。
刚才旷野无人,怎么渡气都好,这会儿常思豪在,馨律埋头吹时,忽然意识,耳根立刻红热起来,却也顾不得了。
拍了一百五十几掌后,常思豪停下,侧耳去听心跳,馨律也不再吹,忐忑地等着结果。
听了一会儿,常思豪抬起头来,脸上没有表情:“我以为妙丰这法子能行,谁知道……”余光里,馨律身上一懈,堆坐在地上,呆了一呆,忽然探手拔起胁差,往颈间抹去。
常思豪一扑身抓住她握刀的手腕,就势一滚,将她呈大字形按在草地上。馨律叫道:“别管我!”握刀拼力回勾,想刺自己的胸口,常思豪双分两臂,攥着腕子将她死死按住,喝道:“你疯了!”馨律不听,拼命挣动,常思豪被她掀了几掀,只觉腹间刀口疼痛难忍,说不出话,汗珠滴滴嗒嗒流淌下来。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一声惊叫:“大哥!你在干什么!”
常思豪和馨律眼睛同时一直,侧头看去,秦绝响单臂支撑坐起,正瞧着他们,也许刚才伤药混合吃多了的缘故,人显得极精神,眼睛还倍儿亮。常思豪愕然道:“绝响!你活过来了!”秦绝响脸色怪到无以复加:“你……你还不下来!”常思豪反应过来,忙趁着馨律还在愣神的时候,掰下刀子撑身爬起。秦绝响过来连问着:“怎么样?可伤着了?快起来,这地上怪凉的,这是干什么?”将手递向馨律。
馨律见他无救,原本不想活了,眼见他居然活转过来,惊喜直愣之余,又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想想自己和他这些事,真是又羞又苦、又酸又恼、又憋闷、又快活、又丧气,恨不得扎在他怀里,抱紧了他,再不让他离去,又恨不得给他几脚,攮几锥子,咬上几口,揪下他几块皮。这会儿看他这只手奔自己来了,心里忽然就冒上来一股子气,挥手“啪”地把这手打开,就势一翻身站起来,扭头就走。
秦绝响想追,忽然想起自己“不再追”的誓言,整个人僵在那里。
常思豪急急地道:“绝响,我刚才在路上忽然想起件事,正要问你。”
秦绝响盯着馨律的背影,好像没听见。
常思豪扯他胳膊:“上回我和你商量,要派人到杭州接你大姐去唐门,你派的是谁?”
秦绝响看着他,魂灵却似不在,无法将这声音在脑中转成意义,眼睛眨了半天,这才骤然明白过来:假若当初是陈志宾负责此事,那么很可能大姐会落在他的手里!
“等等,我想想,我想想!”他紧张地抓着头发,又猛拍了两下,忽然放松下来:“想起来了!我当时是让邵方安排的这事,为了女眷伺候着方便,还特意安排了个姑娘,就是姓……姓冯的那个,她和大姐挺处得来。”
常思豪道:“冯?冯二媛?”秦绝响道:“对,对,是这名字,你记得倒比我还清楚。”常思豪琢磨:二媛儿这姑娘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一看便知十分老实腼腆,她和双吉性格相类,决不可能是坏人。邵方自己熟,应该也能放心。回神看秦绝响,十根手指头滴嗒着血,光着脚站在草地上,也不觉凉,也不知疼,说完这两句话,小细脖子就像找太阳的向日葵,早又朝馨律的背影滑了过去,不由得替他叹了口气,道:“她还没走远,还不追?”
恰在这时,有步音丛杂响起。
第六章 老与嫩
步音来自西南方向,来人不止一个。
二人闪身树后观察,只见那几个人影绰绰一瘸一点,拿刀拨着灌木,边走边说话:“真是疯了,真是疯了,怎么打起自己人来,我看他一定是真心投靠了东厂。”“那也不应该啊,咱们这是为谁呢?”
常思豪认出了声音,想要出来打招呼,感觉衣襟被轻轻扯动,侧头看时,秦绝响在后摇了摇头。
那边谈话仍在继续:“为了谁?谁也不为。这些年,咱们净为别人了,倒该好好想想自己。”“你这是什么话?”“什么话?实话。如今这秦家今非昔比,走的走,死的死,少主爷在京里做乐了官儿,哪还拿咱们当回事啊?以前咱们跟着老太爷,跟着祁总管,驰骋江湖,总算还有个乐子,如今倒跟在官府屁股后头,受东厂的洋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老谷,这可不像你啊!少主爷还小,总有长大的时候。咱们别的不看,总得对得起老太爷子。”“嗨,三岁看到老。可能等不到他长大,咱们先要被踢到元老会去了。……谁!”
常思豪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却听东面城来的方向上,有人也发了声喊,跟着十来个人横向散在树间。常思豪听出后来这声是程连安,忙大声道:“别动手!是自己人!”
三方面互探互看,认出了彼此,程连安摆手,干事收刀入鞘,那边谷尝新、莫如之几人也都把刀放低。常思豪问道:“谷兄,你们怎么会到这里?”谷尝新怔仲着,莫如之忙代答道:“君山分手时,我们按曾掌爷的吩咐去上游探看,果然在江北发现了聚豪阁的弃船,因此照原计划挑头回来,沿江而下,准备和李大人他们汇合,结果一路上也没瞧见李逸臣的人影儿,只好一直往下开。昨儿晚上正在江面漂着,就瞧见一批官船往下游赶,边开边发炮,不知轰些什么,追近时,他们也发现了我们,似乎很紧张,停下来与我们对峙。”常思豪心想:“原来那时是他们到了。”
莫如之:“当时双方打起旗语,他们让出一条船来,陈志宾浑身是血在上面,召我们过去。我们不知发生什么事,怀疑他是受了某种胁制,因此留个心眼儿,我和老谷留下来,江慕弦自己带了几个人过去,到那边不知说些什么话,忽然就崩了,陈志宾扬手一镖,跟着其它人也一齐动手暗算,江慕弦几个人当场被打死,我们一看不好,刚想要还击,对方就发上炮了。结果……”他回头看看那六七个手下,脸色惨然。很显然,所带队伍就剩这些。
常思豪点着头,心想昨天陈志宾看这些人到了,必是担心他们发现真相,因此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忙又问程连安怎么逃出来的,程连安倒笑了:“哪是逃出来?那时城闸一落,就有人持铳逼近,方老大立刻甩出两把毒烟,紧跟着城头一乱,索南上师和火黎国师施展轻功翻上来,趁对方一错神的功夫,曾仕权和康怀连制数人,压住了场面,陈志宾手下尚有不少干事,这些人没了上司也就胡乱跟他了,瞧见三爷和四爷都回 来了,如何不反?如今他和贾旧城、白拾英、许见三都死了,城里已经在咱们的控制之下。三位明妃也都获救了。方老大问城上人,说是你们奔这方向来了,因此派我出来接您回去。”
听贾旧城几人都死了,常思豪心头一慌,忙问:“小晴呢?”
程连安道:“斩断了陈志宾的手腕后,她就带暖儿翻下城来了,据说奔的也是这方向,我在城里,外头的事没看到,听城上人是这么说的。”
秦绝响奇道:“是她刺死的陈志宾?”
程连安道:“不是啊,是暖儿刺的。”秦绝响更感奇怪,常思豪问:“陈志宾的同党都抓住了?”程连安道:“也没有什么同党,他一死,其它人便服贴了。那些个武林人都是见风转舵的主儿,更不用提。”常思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程连安探身想说话,停了一下,挥手让干事退远些,这才低低地道:“我也觉得不可能。但这就是鬼派的特点,他们的人,向来是能不暴露就不暴露,即使要暴露,也只暴露一个,余者隐秘配合。这样一旦出事,只牺牲一个,其它人便可得以保全。现在形势未成大定,一切尚不能深究,但事后重新严密排查、搞一次大清洗是少不了的。”
常思豪心想:昨天陈志宾那条船被炸,上面他的亲信应该是最多,死的当然也就最多。看城头上贾旧城等人样子,都不同程度受了些伤,更别说那些人了。若非他的实力因此大受折损,今天取胜也不会这么容易。又想:鬼派的人多为卧底,这些人在阴沟里待惯,养成了习性,受不得阳光,只能搞些破坏,干不成大事。陈志宾就算不死,让他坐镇东厂,只怕也要心虚。不敢坐的椅子偏来抢,抢到手又坐不住,这种事情,想来真是讽刺。
想到这儿,心思一转,情绪又压抑下来,迟沉着说道:“绝响,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邵方和二媛纵无问题,但你有行动,多半逃不出陈志宾的眼去。”
秦绝响知他又在担心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