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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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问题,只是在野外宿营,怕不安全。”常思豪笑道:“吟儿武功未失,当能自保,又有我在,不会有问题。若照今天这样下去,只怕这一路上的店家倒不安全了。”于志得一笑:“也是。”
待他率武士退去,院中又恢复了宁静。面对一地月光和破瓦窗棱,常思豪不禁苦笑。侧头瞧见阿遥仍自昏晕躺倒在地上,忙过来将她扶坐起来,轻声呼唤。
过不多时,阿遥悠悠醒转,睁眼瞧见常思豪,微愣一愣,立时叫了声:“常大哥!”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常思豪拢了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阿遥仍是悲声不止,泪如涌泉。
常思豪把她的两只手儿捉住,放在头上笑道:“你不信,便来摸摸啊,真的没事。”
阿遥急着他的伤势,果然停泪,睁大眼睛瞧着,细细摸了一会儿,确是连个包也没有。
常思豪笑着伸指刮了她鼻子一下,道:“小茶杯还要装雨点儿呢,我瞧你的雨点儿倒不少。”忽然心中一动:“那日她说她的心是一个茶杯,那岂不是……”
阿遥知他确是无伤,噗嗤一笑,随即两大颗泪水又滚出眶外。
常思豪整理着思绪不敢深想,见她此刻对自己如此关切,心中甚暖,挽住她手臂道:“快起来,地下凉,回屋去吧。”
阿遥点头。站起身来,满心欢喜地替他拍打尘土整理衣衫,忽听一声轻嗽,原来春桃左手提壶,右手握空拳放在嘴前,在檐下正瞧着这边,不由一惊,缩回手避开半步,低下头去。春桃笑道:“我正要烧些水替大小姐清洁,阿遥,这前半夜马上过去了,你这觉也没睡成,不如跟我来,待会儿水热了你先端一盆去,也好伺候常大哥洗脚。”
阿遥低应一声,随她来到灶间,春桃将壶放在小灶台上,点着了火,示意让她看着,又到大灶边,一面往锅中舀水,一面漫不经心地道:“阿遥,你到秦府也没多久吧?以前在哪儿做婢女来着?”
阿遥蹲下身子填着木柴,应道:“我以前没做过。”声音很轻。
“这样啊,”春桃问:“你之前一直跟着少主爷吗?”阿遥点了点头:“是他把我买进府来的,我也便一直跟着他。”春桃叹道:“三天两头就有婢子或是被毒虫咬,或是被烧秃了头发,跑到融冬阁来求大小姐医治,一问都是他那院儿的,自打我进府伺候大小姐,这事就没短了见过。做那小魔头的婢子,可真是倒老了霉。”她撇了撇嘴,将锅盖好,也蹲下来,拿木棍拨着火。隔了一隔,续道:“常大哥待人真好,你能从少主爷那出来跟着他,心里一定高兴得不得了吧。”
阿遥望着灶中闪动的火光,感觉身子被烘得暖暖的,想到常思豪,不由感觉到一阵幸福,嗯了一声,重重点了点头。
春桃喃喃道:“大小姐和他是一样的人。她对我就像对待一个小妹子,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有一回我偷抹她的胭脂,被她瞧见,吓得要死,结果呢,她非但没骂我,反而帮我画了妆,描了眉……”她回忆着往事,目光有些遥远,脸上的欢愉被暖旺的灶火照得更亮,“那天,她把我打扮得好漂亮……后来买胭脂,她都要多买一盒送我,那可是三四十两银子一小盒的好胭脂呢,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用不起,有些用的起,却又买不着。有时候我想,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老天安排我今生来伺候大小姐,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婢子,享别人一辈子都享不到的福。”
阿遥听她讲的动情,也自心折,抱着膝轻声道:“常大哥是好人,大小姐也是好人,她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春桃道:“是啊。但愿如此。咱们做婢子的,最重要的就是守住自己的本份,把他们伺候好,照顾好,主人家把咱们买来,为的便是这个。”
阿遥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春桃又道:“大小姐和孙姑爷待人亲和,咱们在称呼上顺着他们叫,小小不言的倒没什么,可是在内心里可不能越了礼数,陈二总管在秦家好多年,只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觊觎着四姑娘,结果弄得府中上下人等,没一个不背地里戳他的脊梁,亏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羞耻,唉……”
阿遥听到头两句,已然隐约感觉到她的意思,听到后来,寓意更是明显,望定那吡啪爆响烧得红透的木柴,后背上却感觉到阵阵寒凉。
春桃侧眼瞧着她,微微一笑:“水开了。”
第七章 义结兄妹
阿遥脑中纷乱,提着水壶,来到东屋正房,见里面器物倾倒,乱七八糟,立时一愣,隔了会儿才想起来是被秦自吟砸了,转到西屋,见她伏在床上,正嘤嘤哭泣,知是犯着病,不敢惊动。退身出来,直勾勾瞧着院中发呆,只觉春桃所说那几句话在耳边翻来覆去,震得脑子轰轰直响。忽觉手中沉重,低头瞧见水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要去给常思豪倒水洗脚。一瞥之下见西厢房屋中闪着灯光,便奔了过去。
屋中水声哗响,常思豪外衣弄脏,脱下正在清洗。阿遥进来瞧见,忙道:“孙姑爷,这是婢子的活儿,您怎么做起来了?快给我。”常思豪笑道:“洗个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上面都是些浮土,洗起来容易得很。”又道:“咦,你刚才叫我什么?”阿遥被他问得一愣,神情随即转黯,嘴唇轻抿,也不回 答,俯身来取洗衣盆。
常思豪截手拉住她腕子,道:“阿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阿遥挣了一挣没有甩脱,口中道:“我没有,我干什么生……”忽想起车中之事,脸色一黯,道:“你放手。”常思豪苦道:“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身子……,唉,你骂我打我都可,可别这样。”
阿遥道:“我哪样?你不是说没瞧见么?我生什么气?”
常思豪微显忸怩:“我……瞧见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目光相对,一对面孔烧得通红,仿佛要开锅冒汽一般,都尴尬在那里,也忘了要挣力。
隔了好一会儿,阿遥面色转白,侧头凄凄然一笑:“我在少主爷手下时被扒光鞭打,早就没有半分尊严,被人看了身子又有什么打紧?何况我的身子,在你那日初进府时便看过了,再多看一次又有何妨,何必道歉?”常思豪闻此言手上一松,霍然站起,阿遥猝不及防,一跤跌坐在地。
常思豪猛地一挥手,愤愤地道:“你出去吧,就算我需要有人洗衣伺候,也不要你!”
阿遥扭过头去,嘴唇抿紧,泪珠大颗大颗从颊边滚落,默默起身向外便走。
常思豪见之心中一软,忙过去将她拉住,温言道:“别哭了,好么?我不是吼你,唉……,别人不尊重你是别人的错,你自暴自弃,自己瞧不起自己,那又怪谁呢?”
阿遥身子凝住,晃了一晃,终于一头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常思豪长长叹了一声,缓道:“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我知道,贫穷不会要了人的命,可是贫穷带来的耻辱感却是要命之极。总是被人瞧不起,久而久之,自己也便忘了什么是尊严,什么是脸面。常言说笑贫不笑娼,人们给穷人的同情,甚至不如娼妓!你说这世道有多奇怪?”
他轻抚着阿遥的发丝,任她的泪水湿了胸膛,缓缓道:“你可放过爆竹么?”阿遥微愕:“没有。”常思豪道:“嗯,女孩子是不玩爆竹的,我们男孩子倒是喜欢得很……”他目光黯淡了些,“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过春节富户人家放爆竹,崩了一地碎红纸,富家少爷转身一走,我便和一群小孩子抢过去,在碎纸中翻找没有燃着的爆竹,以便放着玩儿。富少爷回头瞧见我们这副穷酸样儿极是开心,便指指点点,大声嘲骂,并拿出一挂爆竹来,说我们谁给他磕头,汪汪叫几声,便送谁几个爆竹。”
阿遥精神渐转到他的讲述上,泪水渐消。只听常思豪续道:“有几个小伙伴贪玩,觉得磕个头也没什么,便跪了下去,我也在犹豫,忽然间来了一个大人,上去拎起其中一个叫小山子的,扬手就是两个大嘴巴,原来正是小山子的爸爸。他爸爸读过几年书,没考上功名,是个落迫文士,只靠着替人誊写卷宗赚些微薄收入。当时他揪着小山子骂道:‘你这没骨气的!别人瞧不起你,你自己便不能瞧得起自己么?你当自己是狗,人家又怎会把你当人?’”
阿遥身子陡然一颤,心中只有那两句话在不断震荡回响:
“你当自己是狗,人家又怎会把你当人?”
“你当自己是狗,人家又怎会把你当人!”
常思豪沉在回忆里,眼中闪动着振奋之色,道:“当时我直愣愣地呆了半天,生平第一次明白了‘骨气’的含义,不但没有下跪,把手中捡到的爆竹也扔了,昂首挺胸地走开去,只觉得一时间天地是那么广阔,阳光是那么明灿,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可是在我心里,却似变成了全新的一般。打那以后,虽然生活依然穷困,嘴里吃的是野菜、草根、树皮,可是却再没有感觉到自己比谁低气,比谁下贱!”
他双手抓住阿遥肩头,将她稍稍推离,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想一想,为什么同样的人,我们却要被当做是人下人,要自怜自哀、叹说自己命贱?贱的倒底是命运,还是我们自己的心?那些为富不仁者,虽然家财万贯,可是无恶不做,背地里不知要被多少人唾骂,和他们相比,我们虽然身无长物,可是心正行端,有什么不能活得心安理得的呢?你被买来做婢女,服侍人自是本职,可是心里绝对不要忘了真正的自己,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知道吗?”
阿遥望定了他的眼睛,本来已经止歇的泪水,复又滚滚而下,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常思豪很是满意,伸手替她揩去腮边的泪珠,脸上笑意盈然:“好!好阿遥!别再哭了,好吗?”
阿遥擦抹眼角,抿嘴一笑:“我这是高兴的呀。”
常思豪笑道:“高兴也哭,不高兴也哭,你倒是和小花一样呢。”
阿遥眨着眼睛问:“小花是谁?”
常思豪笑容微敛,背过身去,轻踱半步,道:“是我妹妹。”隔了一隔,补充道:“她……已经死了。”
阿遥神色一黯,长睫垂低,忽然想到些什么似地,略微迟疑了一下,怯怯地试探问道:“常大哥,你……愿意做我的哥哥吗?”
常思豪听得一愣,回过身来:“你说什么?”
阿遥道:“我是想,你既然让我叫你常大哥,倒不如我们索性就结为义兄妹,你,不会嫌弃我罢?”见常思豪神情有些犹豫,连忙续道:“怎么,你不愿意?那……那也不勉……”
常思豪忙截口道:“不,我……愿意。”后三个字说得甚轻,目光有些闪烁。心想:“前番我忆起她心杯接雨以荡云天之喻,还道是她说要为我扫尽心头的阴云,要我快乐地活,内中含着些情意,是在偷偷喜欢我,原来,呵呵,原来是我在自做多情。可笑,可笑!”
他手掌抚在阿遥头顶上,瞧着她的面庞,心想:“有这样一个妹妹,倒也不错。”越凝神望去,越觉得仿佛自己那亡故多年的小花妹妹,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般,心中那一点微微的失望也化做了欢喜。笑道:“太好了,小妹,自从认识你开始,我便曾留心,觉你性子温和,善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