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第5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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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佗知中国极劳,使人上书,求无夫家女三万为士卒衣布,秦皇帝可其万五千人,致使百姓怨声载道,欲为乱者十之有七,尉佗不思上报秦君,下安黎庶,反背主叛上,无人臣之礼,以国家名器,私相授受。
高祖躬行神武,鼎立天下,以中国疲惫,而许南越割据。
岂料越陀狂孛无礼,竟以为中国无人,称帝,用黄屋左纛。
太宗孝文皇帝心怀大德,不欲百姓遭刀兵之祸,乃遣使说陀,使之去帝号而北朝长安。
本意欲以教化安四夷。
殊不料王陀狼子野心,不臣之心越发猖狂。吴逆起兵,南越王陀及闽越王,皆阴以兵助。此皆天下人所共见,而臣等所共闻也。
先帝及陛下加大德,诏赦两越。
不意两越变本加厉,以为中国无人,竟于前月辛卯,长沙国榷市擅以刀兵害我齐鲁商贾十三人,伤数十。
彼辈置陛下甲子诏谕不顾,行此狼心狗肺之行。
臣等皆以为,此是可忍熟不可也!
请陛下加威德于天下,为生民做主!
臣将闾等昧死顿首以闻!”
刘彻看完这篇激情洋溢,热血四溢,充满了爱国主义情怀的奏疏,摸了摸头,有些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从奏疏上看,南越人好像皮痒了?
若齐王、胶东王这些人没有说谎。
南越人确实袭击了长沙国边境的榷市,杀死了中国商人。
不管有理没理,刘彻都打算让南越王赵佗给自己一个交代。
只是,话说,齐鲁诸王这样义正言辞,慷慨激昂,让刘彻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头。
当年吴王刘濞叛乱,你们齐鲁诸王可是没少在其中上跳下窜啊。
在前世,你们这些家伙更是出现在了贼臣名单之中,一个个全部“死有余辜”。
现在怎么就能这样面不改色的去骂前队友“狼子野心”“狼心狗肺”了?
正在心里吐槽,连思路都还没理清楚。
又有宦官进来奏报:“陛下,丞相、大将军、卫尉及将军李息、将军郭武等在殿外有急事求见……”
刘彻闻言,看了看汲黯。
汲黯立刻拜道:“陛下,诸王奏疏直达尚书台,未经其他渠道,臣亦未命人转告丞相等,实不知丞相从何而知?”
丞相周亚夫带着将军们用这么大的阵势来见刘彻,总不能只是进宫来聊天的吧?
必然是因为诸王奏疏之事。
但问题是:这奏疏刚到刘彻手里不过两刻钟,这些家伙就来了。
从时间上算,应该是奏疏刚刚以八百里加急进入长安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北阙城楼下等着了。
看到信使入宫,他们立刻尾随而来。
换句话说——齐鲁诸王在上疏之前,就已经跟这些人中的某些人打过招呼了。
“越来越有意思了……”刘彻笑了一声,随即道:“宣!”
第724章 拿错剧本的儒家(二)
“臣等恭问陛下圣安……”
周亚夫带着一大票将军,人人身被甲胄,腰跨佩剑,微微恭身对刘彻行了个军礼。
“丞相与诸将军被甲而来,所为何事啊?”刘彻敲了敲案几,揣着明白当糊涂,故意问道。
汉室的武人集团,最近一两年来,在刘彻或明或暗的鼓励下,向着军国主义,帝国主义的康庄大道狂飙不已。
现在,过去一度强盛的绥靖和和平声音,几乎已经从武将集团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特别是武苑开学后,来自天下郡国地方的数百位中高级的军官进入武苑深造。
这些人基本都是从长城防线和北方郡国调来长安的。
他们的家族和家乡,在过去长期处于匈奴入侵的威胁之下,过去几十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在与匈奴的战争中阵亡或者负伤。
自然,他们对匈奴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这些人就是汉室最坚定的主战派。
当他们来到长安,进入武苑入读,他们的声音和力量,顿时就得到了成倍的增加。
再也没有人能忽视他们的要求和主张。
哪怕是再圣母的主和派,面对这些来自北方郡国的校尉司马们的呼声,也只能捏着鼻子帮他们摇旗呐喊。
因为,凡是敢跟他们对着干的人,等于跟北方武将地主集团对着干,等于站到人民的对立面,而任何政治势力或者学术思想,一旦被万民唾弃,百姓自然会用脚投票,让他们下台滚蛋。
就连国家和皇帝,都不敢逆民意和民声而动。
这也是军国主义跟帝国主义最擅长的把戏——以民意裹挟思想和政治。
不跟我们走的,我们就让你跟先帝走……
若不是还有个太学的文人在制衡这些武将,现在,朝堂之上,保证每次开朝会,第一个议题必然是——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报高祖、吕后、太宗之仇啊?
但哪怕是太学的学生跟文人士大夫们,其实也基本上都是主战派。
只是,他们相对于武将,稍微温和一些。
还要讲个什么“夷狄从来无道,所以自古王者皆发义师伐之”。
他们的意思是,仗还是要打的,但具体怎么打,还是得由我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士大夫来安排,粗鄙武夫,还是乖乖坐下来,听我们安排,让你打哪就打哪,别哔哔。
就是剩下的少数几个和平人士和圣母,也不敢说“世界和平最重要”,只能扯些以德服人,用义服远。
主张不能打不义之战,而应该“兴王师以伐无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舆论界和思想界,自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老实实的加入到了鼓吹战争好处和利益之中。
“陛下,臣等听闻,前月辛卯,长沙国梅岭榷市之中,有南越兵悍然进入,杀我商民十数人!”周亚夫抬起头,大义凛然的对刘彻道:“此等大逆无道,置陛下甲子诏谕于不顾的暴行,令天下士民,无不震怖,臣虽愚昧,不达大义,更不明《诗》《书》所述之意,然,亦义愤填膺,恳请陛下穷究此事!为无辜死难士民复仇!”
大将军窦婴马上就带着军方的将军们恭身屈礼,请求道:“臣等恳请陛下为无辜死难士民复仇!”
刘彻看着低着头,弓着身子,一个个面红耳赤,激动不已的将军们。
心里面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自登基之后,若说什么事情,令他最为骄傲。
毫无疑问,就是在太宗孝文皇帝的基础上,进一步明确了皇帝是受命于天,保护华夏子民的这么个概念。
这个概念说不上多先进。
千余年前的殷商时期,就有类似论述了。
所谓“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但长久以来,这只是个口号而已,喊喊就行了,也没人当真过。
直至刘彻的祖父太宗孝文皇帝统治时期,这位天子第一个提出了“天下治乱,在朕一人”的口号,并从旧有的“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
第一次,中国历史上出现了皇帝不再只要权力,而不负担义务和责任的例子。
这离皇帝宣布——朕就是百姓的保护人,谁动朕的子民,朕砍他四肢,只有一步之遥。
刘彻上台后,通过甲子诏谕,迈出了这最后一步。
明确了皇帝作为天下之主,负有保护自己治下子民的义务的这个事实。并用卫满朝鲜的尸体,证明了皇帝跟国家的意志与决心。
从那以后,舆论与思想,就围绕着刘彻这个表述,自我进行了调整。
儒家反应最快,很快就把孟子给抬出来,出现了基于思孟学派思想基础上的重民派。
如今,无论你自己到底怎么想,但最起码在明面上,诸子百家,再也没有什么家伙敢做内残外忍的勾当了。
任何一个敢于说让中国忍耐,给夷狄让利,换取和平的家伙,马上就会被无数个大喷子喷成半身不遂。
这样的变化,在刘彻看来,是一个不亚于蒸汽机发明的伟大进步。
从此以后,刘氏皇族,就可以把“天下百姓保护人”的头衔挂在胸前,任何后代皇帝,都得遵循自己开辟的这条道路前进。
最起码在表面上,朝野舆论和国家决策,要考虑刘彻的表述。
这就跟天朝,不管换了多少个BOSS,太祖太宗的思想理论,没有人敢丢弃。
哪怕再不喜欢,也得把这两位当神主牌给供起来。
每次开会,都得在“沿着太祖思想,太宗理论的伟大道路上胜利前进”的开场白中开始。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现在,周亚夫和将军们的表现,就是因甲子诏谕后的舆论和思想变化而导致的结果。
你要换几年前,别说南越杀了十几个商人了,就是他入侵汉室国土,杀略边民了,恐怕朝臣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杀气腾腾的来找刘彻要求复仇、出兵。
顶多撑死了,会有人提议派个使者过去训诫一顿。
南越乖乖退兵,服软,认错,事情就算完结了。
除非皇帝要求,不然,以官僚的尿性,他们绝对不会擅自在战和问题上开口。
但甲子诏谕后就不同了。
皇帝作为天下百姓的保护人,成为了政治正确。
谁擅自侵害汉室子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谁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所谓主辱臣死,朝臣与官僚们,必然要在这个问题上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
不然,一顶“不忠”的帽子扣下来,谁能Hold住?
刘彻站起身来,拿着齐鲁诸王的奏疏,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以周亚夫为首的将军们。
这个事情里面,要是没有猫腻,刘彻敢把这宣室殿吃了。
想想都知道。
齐鲁诸王,那都是些什么货色?刘彻还不清楚吗?
无利不起早,就是这些家伙的真实写照。
在现在和过去,被这些家伙坑死和害死的百姓还少吗?
他们忽然之间,为了十几个商人,鼓噪上书,比有所图!
只是,绣衣卫的报告还没来,刘彻暂时不知道这个事情的始末究竟如何。
另外长沙王的报告,也还在路上。
等刘发的报告来了,刘彻大概就会知道,南越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敢挑衅汉室了。
但无论真相到底如何,这事情背后有什么黑幕。
南越人进入汉室边境的傕场,杀害十几个商人,使数十人受伤,这肯定是跑不了的事实。
毕竟,现在的汉室军队和官僚,还不可能进化到自编自导自演,然后将这个当成战争借口的高度。
他们撑死了也就是拿着战国秦朝的故技,在模仿和学习。
但刘彻必须对此事进行表态。
不管南越人有理没理,敢进入汉边境,杀害汉人,这就是罪过!这就是罪名!
无论南越有什么苦衷。
刘彻都必然会以此为借口,逼迫和胁迫南越,做出进一步的臣服姿态,甚至直接发动战争,收复故土。
“南越擅杀士民……”刘彻清了清嗓子,道:“朕绝不会置之不理,先命令长沙国,遣使去南越,命南越王陀立刻交出罪魁祸首,然后等待裁处!”
恩,先让南越王交人,这样,管它有理没理,南越都要落入无义的悲剧下场。
至于什么时候商人能堂而皇之的变成“士民”。
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还是不要在意了。
“陛下圣明!”周亚夫恭身行礼,对这个结果无比满意。
此刻,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