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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升邪-第3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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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喜点点头,赤目又问:“怎么看出来的?都是人形、哪有区别?”

雷动也在纳闷此事:“以你们的修为,不会比苏锵锵看得更清楚吧?”

拈花又急忙补充:“苏锵锵就是苏景苏大人,也叫东锵锵、东苏景。还是天真大圣无鞋传人……他名号多,回头再一一讲与你知。”

名头再多鬼差也不敢乱叫,至多“大人”“老爷”两个称呼,马喜不敢接拈花的话,直接去回答三尸疑问,笑道:“这是一份眼力,不过和修为没什么关系。所有游魂皆为人形没错,但服色、神态、举止上,多少都会存一些它们在阳世时的痕迹,小人千年办差,时时刻刻都和这些游魂打交道,见得多了、自然也就能分清楚了。说到底熟练功夫罢了,不值一提。”

妖雾如愿以偿,运足力气打出了自己的三板子,然后挺胸昂头站在殿上,直勾勾瞪着苏景:小鬼不信苏景是真心让别人审案,这是判官专权,怎么可能随意交与别人,其中定有阴谋诡计……现在审完了案子,判官小子多半会发难害人了。

妖雾不怕,他等着。

等了半天,苏景不理他,只顾低头沉思。

妖雾继续瞪,心里琢磨“你总有抬头的时候”。

终于,苏景徐徐呼出一口长气,抬起头来,但根本没去看妖雾,直接问案前两大差官:“还有什么公事?”

“回禀大人——”牛吉应道:“刘大人出事、您还未到的这几天,不少游魂下来,都押在司下,您看……是不是要处置了此事?”

苏景点点头:“公事不可耽搁,办差吧。”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苏景不敢稍有怠慢。

牛吉答应一声,转回头又复拉长声音:“判……官……升……殿……”

马喜铿锵吼吼:“生!杀!予!夺!”

旧案审办,再办新差,即便大人没有丝毫挪动也是一次退、升,需得重新喊号子,这仍是阴阳司的规矩。

牛头马面喊完,侍立于大殿门口的一位鬼差接口,喊喝:“带上游魂,参拜本殿判官大人!”

喊声落,门口处另两位赤膊、魁伟的鬼差抡起赤色巨槌,对着身前一面巨鼓用力狠砸。

鼓纵架、分阴阳,一面至黑一面纯白,隆隆作响同时,似还有什么古怪声响自鼓面中透出,随二鬼敲击越来越急促,那怪响也越来越清晰。

白面鼓皮中,雄鸡报鸣、新婴啼哭、鸟雀初醒甚至枝叶舒张……等等声音,只属于“破晓”的动静,乱糟糟的却饱蕴生机;

黑面鼓皮中透出的怪声却截然相反,哀哀啼哭、野狼悲嗥、棺木沉入墓穴时与土地的摩擦、尸骨于土中腐烂的怪响……所有声音皆与“死”有关,同样乱但死气沉沉。

诸般碎响裹在一起,其中更有些声音“模棱两可”,让人分辨不出这动静到底是什么,可它们从鼓内透出时,没道理讲的,苏景就是能分清它们是什么,它们代表着什么。

鼓轰动、生死之声。

而鼓声另藏玄法,随大响贯彻冥宫,殿外巨大广场上惨惨幽绿光芒氤氲弥漫,大群游魂缓缓显身,不一会功夫就把填满空旷广场、更填满了苏景等人视线!

可游魂还是一群一群的冒出来,照着样子下去,冥宫根本容纳不来。

马喜眼光活络,看得出大人啥也不懂,小声提醒:“不都是人……人连半成都占不到,飞禽走兽草木虫豸都有。”所有游魂皆为人形。但真正亡人之魂莫说半成,怕是百中、千中也无一!

说完稍顿,马喜又补充道:“其实平时也没有这么多,不过刘大人前几天被尸煞爷爷抓了,公事积压,所以今天的游魂特别多些。不过您放心,阴阳司有法术行转,再多游魂也不怕装不下。”

盏茶功夫过去,鼓声停歇、殿外广场幽光散去,外面密密麻麻挤满了游魂,恭恭敬敬下跪,向着殿内叩拜、齐声喊道:“叩见判官大人。”

从外面望冥殿,只是一片光怪陆离的颜色、也听不到丝毫声音;自内向外看,却是明明白白,一切清晰。

马喜从耳朵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翻开看了看:“妖雾,今儿轮班到你,去给游魂讲讲规矩。”

牛吉生怕妖雾还会借题发挥,说出什么顶撞判官的话,又喝了一句:“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公事公办,少夹杂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说!”

妖雾撒腿疾奔,赶赴殿外对游魂训话,莫看他腿短,跑得却极快,两条腿几乎舞成了一团风,眨眨眼就跑出大门,立住身形吐气开声,直入主题:“我让你等开口时,你才能开口,贸然出声者拔舌炭喉,从今以后、千生百世,就再不用说话了!”

说完,妖雾环目四顾,见无一人敢说话,神情满意,点了点头继续道:“哪个觉得自己死得冤枉,大可喊冤告状,若真有冤情,你放心,自有判官大人为你做主!”

“不过,本官得先教你们一个道理:天经地义。天经地义是什么?就是造化使然、就是自然使之、就是理所当然、就是‘本就该是那么回事’!”

“虫子被鸟吃了,天经地义;耗子被狗咬了,天经地义;草被羊啃了根,天经地义;树被人砍了,仍是天经地义!你们这些阳间活物,初下来时十个里倒有九个半觉得自己死得冤,殊不知,你们死得天、经、地、义!”

“本官生就一副柔善心肠,所以要劝你们一句:喊冤之前,先想想自己是真个冤枉还是天经地义。除了太个别的几个例外……”妖雾忽然沉沉叹了口气:“阳间生死不过两个字:本分。你活着是本分,死了也一样是本分。”

叹气后,妖雾猛又瞪起双眼,恢复了虎狼差的模样:“若真觉冤枉、喊了冤枉,判官大人会为你升殿问案,但问案前管你在阳间是什么身份,先得挨上三板子再说,否则你当咱家白使唤、好使唤!”

本来在这里还有狠狠的一场恫吓,如莫看只三板,板板如雷十者九毙等等,不过妖雾一想苏小子刚刚把这规矩废掉了,心里就泄了气,直接略过此节:“最后再说审案,如果审断后,发觉是我刚说的‘鸟吃虫’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无疑轻蔑公堂、消遣大人,罚落油锅百年。炸足九十九年三百五十九天另十一个时辰再三刻,最后一刻捞出来敲碎魂魄,灰飞烟灭,阴阳两界、人间幽冥都再没了你这号东西!”

“本官言尽于此,你等都低下头给本官好好想一想,待会到底要不要喊冤。”

妖雾小鬼说完,从袖中摸出一炷香点燃,随后跳过高高门槛返回冥殿,昂着下颌看苏景,挑衅似的。不料苏景对他微笑点点头:“辛苦了。”

牛吉马喜悄悄松了口气,妖雾这次总算是守规矩,未曾胡言乱语。

不久,清香燃尽,妖雾又回到殿外:“有冤之鬼,抬头喊冤;无冤之魂,静坐原地。”

前面的恫吓不轻,而“天经地义”之说,游魂也不是今日才听到,它们一到幽冥,接引鬼差会讲第一遍;聚集阴阳司下等待判官升堂时,看守鬼差会讲第二遍;到了堂前,刑讯鬼差讲的已经是第三遍了。

是以绝大部分都能想通其中道理,不喊冤、垂首静坐于原地,耐心等候判官发落,偌大地方、千万游魂,喊冤的只有寥寥十余个。

牛吉声音低低,对苏景道:“大人,喊冤的有‘人’。”

喊冤游魂被带上堂来,要请判官大人一一审断,不过苏景摇了摇头,望向妖雾:“还是你来审,我看着。”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太公平

小鬼妖雾狞眉瞪眼,毫不客气:“又让我审?你是判官还是我是判官?”

苏景笑了笑:“咱俩都是。”

又是这个说法,妖雾皱皱眉,再仔细看了看苏景,口中喃喃:“你不是来玩的么?自己又不玩……”但未再诘难,转头望向第一个喊冤的游魂:“喊冤何人、冤从何来、讼告哪个,讲!”

比起六十三只蝗虫被烧、来地府状告农户的荒唐,这一堂也好不了多少,“苦主”是条蛇,蛋被老鼠啃了,它咬了老鼠一口,老鼠中毒勉强逃走,它紧追不舍,不料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自己又被一头小鹰抓走,蛇要状告的就是那只鹰:“鹰吃蛇是天经地义,若在平时小的死而无憾,也不敢求大人升堂问审,可那狠毒鹰隼抓我之时,正是我大仇将报的一刻,小的实在……实在不能甘心……哪怕它晚杀我片刻,让我能先把老鼠吞掉、报了孩儿大仇也好。”

“呸!”妖雾唾骂:“说到底还是鹰吃蛇,你有何冤屈!来呀,先给我打三板子,再绑下去,留待时辰到时送入油锅!”

若是判官大人传令,自有鬼差应命,可妖雾喊喝就不那么灵验了,周围差官都不理他。不过众人都没想到的,三声喝应同时响起,判官大人的三位矮亲随竟一起跑了出来,两个把蛇魂按趴在地上,雷动随便从旁边鬼差手中抢来块板子,乓乓乓打了蛇魂不轻不重的三板子。

从眼前说,是苏景授命妖雾审案,小鬼差的吩咐,别人不应三尸也要应,这是东锵锵的脸面,天、剑、尊三位一定得撑起来。而除此之外,三尸心中还有一重大义所在:比我还矮的人,得帮。

这三位贵人一动,其他鬼差忙不迭上来帮忙,有人把铁链往蛇魂颈子上一套、拉着它钻入地下。

旧案揭过,再问新案,接下来几桩案子,也都没什么新意,了不得就是过程曲折离奇些,根底上还是“天经地义”,妖雾审得极快,前后半个时辰,一连八个“苦主”挨板子、被带下去等着下油锅。

其间苏景曾问过牛吉马喜,妖雾审断的如何,两个鬼差都点头称赞“比着当初刘大人还要有板有眼,绝无问题”,一品官袍在身,苏景辨得出他俩不是包庇同僚,而是真心称赞。

再到下一堂,牛吉又低声对苏景道:“大人,轮到那个‘人’了。”

对人魂妖雾也没有丝毫客气,开口问案,很快就问明白事情经过。

游魂生前名唤刘铁,人如其名,铁塔似的一条大汉,村中少年里力气最大,农闲最喜欢光着膀子和小牛较劲。不过他力气虽大,人却老实本分,甚至还有些窝囊。

刘铁出身普通农户,家境普通,若他安心务农,至少吃穿不用发愁。可少年志气,不愿一辈子面朝黄土背向天、更不想辜负了天生的一身好力气,十六岁时他便离家,进城去讨生活。他运气不错,没多久就被城中一位小有名气的赵石匠相中,收做了徒弟。

刘铁不惜力气、双手也算灵巧、再加上他心性宽厚,相处下来深得师父喜欢。赵石匠曾有一位爱妻,可惜体弱早夭,也未留下一子半女,石匠思顾亡妻,终身未再娶亲,干脆就把刘铁收做义子。

赵石匠多年都是孤身一人,一个光棍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家境颇为殷实,又过了几年,刘铁二十出头,年纪不小了,他出钱出房为刘铁张罗了一门亲事。

是师徒、也是父子,有积蓄更有手艺,日子过得富足踏实,本来一切都好,不料刘铁三十那年,一向身体结实的赵石匠患病卧床,撑不到一年撒手人寰。

他留下的家业落在了刘铁身上,又过了不久,一天晚上刘铁不止中了什么邪,一向大觉无梦张眼天明之人,子夜时分觉得一阵心悸,醒来了。

转头一看,妻子刘陈氏并不在身边,正要起身寻找,忽听得卧房门外低语声传来,妻子正和一个男人小声说话。不听则以,听到了刘铁只觉天旋地转,原来师父是被妻子以慢性奇毒害死,此刻她正和姘夫商量着再给刘铁下毒,那边能顺理成章地夺了这份不薄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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