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是个梦-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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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真这才取过简单行李回熟悉的小公寓,宾至如归,推开窗,邻居搓麻将的声浪排山倒海而来。
她一看表,十一点半,大乐,探头出窗,大声叫:〃过了十一点了,再不住声,要报警了!〃
接着听到邻居喃喃咒骂声,到底收了牌局。
程真觉得无限亲切,取出新鲜床单铺好睡上去,室内十分清洁,想必是母亲定期着人来收拾。
分期付款买这幢公寓之际还没认识董昕。
那时年轻,真怕会在这个丫角终老,一到假期,连个说话人的都没有,慌忙地四处约会亲友,多委屈迁就她都肯……真傻。
现在只希望可以躲在这里一辈子。
程真淋浴更衣,累,但是睡不着。
刘群拨电话来,〃我知道你还没睡。〃
〃想起老赵,心头上仿佛压着一块大石,〃程真难过,〃几时我们这些人不必身后萧条就是大跃进了。〃
刘群说:〃你不用,程真,董昕会好好对待你。〃
〃我与董昕已濒临分手。〃
〃他要面子,他是大男人作风,他一定会替你料理后事。〃刘群看得很准。
程真啼笑皆非,〃谢谢你,我自己也有能力。〃
〃老赵的孩子还小,而且还有三个,吃起来穿起来非同小可,差不多大小,又得齐齐缴付学费,这年头养孩子决非农业时代加双筷子那么简单。〃
程真无话可说。
〃我们此刻在进打捐募运动,你捐个十万八万吧。〃
程真落下泪来。
〃哭什么,你又不是拿不出来。〃
〃我明日交支票给你。〃
〃程真,好心有好报。〃
〃我不要酬劳,我只想像儿时那样无忧无虑睡一觉。〃
董昕的电话跟着来了。
〃刚才我已经打过,没人听,你还没到家。〃
〃谢谢你关心。〃
〃赵百川如何?〃董昕问。
〃你记得这个人?〃
〃记得,在我俩婚礼上,他大肆抨击政府,众亲友为之侧目,一家五口,占了半张桌子。〃
〃是,是他。〃
〃最大的孩子今年才十五六岁吧?〃
〃不错,刚要进大学,这才叫人难过。〃
〃你尽量帮他忙,我支持你。〃
程真感激,〃董昕,在这种事上头,你还是黑白分明。〃
〃好好休息,替我问候妈妈。〃
程真或许会后悔结婚,但是她不会后悔嫁给董昕。
第二天一早她带着现金支票出门与刘群会合,才九点多,街上已经人挤人,肩摩肩,程真把手袋挂肩上,用手紧紧握着,习以为常,她知道她到家了。
昨日那辆车果然在门口等她,她上车,与司机打招呼。
在约定地方见到刘群,〃来,我们去吃道地广东茶。〃
嘈吵的茶楼,说话几乎听不清楚,可是谁在乎,程真迅速填饱肚子。
声浪分贝已达不健康程度,可是填充了程真空虚的心灵,她在这里长大,市内所有缺点都属理所当然。
她俩随即去探访赵氏。
赵太太双目如鸽蛋般肿,已无言语。
刘群对她说:〃我陪你去把捐款存入户口。〃
她们去了,程真与老赵单独相处。
程真把报上头条读给他听。
老赵情况比昨夜好得多,面露笑容,可是双目深陷,形容枯稿,已不是当日那个老赵。
〃几时做手术?〃
老赵要过一刻才答:〃医生说不用了。〃
程真立刻明白,握住老赵的手。
〃我现在想开了,安静等待那一天来临,程真,他朝汝体也相同,不过,遗憾的是,看不到三个孩子结婚生子。〃
程真毫不犹疑地说:〃一定出人头地。〃
〃替我看着他们。〃
〃我会的。〃
〃程真,听说你特地回来看我。〃
〃我是闲人,不比他们,他们忙得死去活来。〃
〃我后悔没有抽多些时间出来陪伴家人。〃
〃用懊悔,将来在天国相聚,有更美好时日。〃
〃程真,我们会到天国去吗?〃
〃你肯定会,老赵,你是公认好人,我,我就差一点了,〃程真颇有自知之明,〃我太爱恶作剧。〃
老赵居然被程真引得笑出来。
她一直握着他的手。
这些年来,她以为她对死亡已经颇有认识,可是老同事要提早告辞,她还是一样伤心。
接着,老赵的三个孩子来了,最小那个还带着书包。
程真说:〃我明日再来。〃
〃程真,不用了,你回去吧。〃
〃我陪你一个星期,不用讨价还价。〃
刘群陪着程真到赵家与赵大太聊到生活细节,逐一商讨解决办法。
〃把大儿送到加拿大来读书吧,〃程真说,〃我负责这三年开销,届时程功已毕业,她可来接棒,做司机管接送,还有,跑跑腿当当差。〃
赵太太无言,只是落泪。
〃你放心,他出了身,自然会照顾弟妹,日子会熬过去的,坚强点。〃
忽然之间,话说不下去了,程真站起来,离开赵家,上车,看到座位一侧放着一大箱香槟。
她如获至宝,取过一瓶捧在怀中。
司机说:〃孙先生唤人送来。〃
如一直有人赞助香槟,真不在此生。
〃替我向他道谢。〃
〃程小姐,他说今日下午到府上见你。〃
程真吓一跳,〃今日下午,几点钟?〃
〃他没说时间。〃
岂有此理,下午可以自一时至五时半,整整四个半钟头,如何守候?
第七章
程真发呆,等,还是不等?
最好召一桌麻将,一边搓一边等,不至于浪费时间,这是妇女们打牌的至大原因?
车子到了家。
司机帮她把酒抬上去。
他要她等。
她得急急想个对策,正是,等亦不是,不等亦不是。
一看钟,已经一时半,如果不等,要赶快出门才是,正在犹疑,门铃一响,莫非他决定早到?
一打开门,却是母亲大人驾到。
程真安下心来,这下子名正言顺可以留在家中。
母亲絮絮发言:〃你又为哪个闲人两肋插刀?〃
〃你益东家帮西家,总是不理自家。〃
〃董昕为什么没同你回来?〃
程真呆坐着,不知自己年纪大了会否变成这样唠叨,对程功的琐事管个不休。
整个下午都被她噜苏殆尽!
看看表,已经五点多,程真送母亲大人下楼。
司机还没下班,顺便载老人一程。
程真在附近溜达,在潮州食肆中买了半斤熟花生,用来送酒,最好不过,她喜欢这些小食店与角落士多,她缓缓踱步回家。
到家门看见一个人蹲在她门口。
闻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笑。
〃是你吗?〃
〃我足足等了四十分钟。〃
〃现在已是黄昏,逾时不候。〃
他站起来。
程真用锁匙启门。
开亮了灯,她看着孙毓川,孙毓川也看着她。
孙毓川讶异,〃你看你,又瘦又干,怎么刹那间憔悴了?〃
程真哈一声,〃你也是呀,老兄,脏兮兮,一身军服似整月未换,怎么搞的?〃
然后再也忍不住,她主动拥抱他,埋首他怀中。
孙毓川的下巴紧紧抵着她头顶,半晌才说:〃你好几天没洗头了吧?〃
程真本来想哭,此刻又忍不住笑,〃总比你多日不洗澡的好。〃
〃我没想过敢拥抱你。〃
程真说:〃感觉真好,很舒服,像七十二小时未睡,回到家中躺到床上一样。〃
〃谢谢你,形容得很贴切。〃
〃没想到会进展到这个地步。〃程真语气凄酸。
〃是,第一次开口与你说话时我也那么想:总算有过对话,不是陌生人了。〃
程真说:〃或许我们应该等待对方,不应结婚。〃
孙毓川不出声。
〃那也不行,〃程真改口,〃一旦生活在一起,什么情趣都会变质。〃
孙毓川问:〃你为何憔悴?〃
程真回答:〃我老友快要死亡。〃
〃是,我听说了。〃
孙毓川放开程真,细细看她的脸,然后,他走到另一角坐下。
程真连忙去做饮料。
孙毓川在客厅说:〃在这里可以看到你青年时期的生活状况。〃
地方小,无论在什么角落讲话都清晰可闻。
〃所以一直不愿卖掉这公寓。〃
〃你将留几天?〃
〃一个星期左右。〃
〃你会否恢复原职?〃
〃相信不会,那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起早落夜,四处奔波,一旦懒下来,再也不愿背起架生,我们敌人不少,历年挖社会疮疤,被人痛恨,属厌恶性行业。〃
〃对于工作,你是认真的吧?〃
程真点点头,〃可与你打赌。〃
孙毓川看着她问:〃假如我为你提供一份工作,你可愿接受?〃
程真一怔,坐下,笑起来,差些没埋首双膝上。
他要给她一份工作,好让她乖乖留在身边,正像当年董昕欲把她训练成室内装修师一样,她与他出双人对,任他副手。
不不不,她有思想有灵魂,这不正是他们当初觉得她与众不同之处吗?
〃不,〃程真摇头,〃我有我的打算。〃
〃当然,〃孙毓川温和地说,〃我相信你有计划。〃
程真看着他微笑,〃还有什么问题吗?〃
〃将来要见面,就更加困难了。〃
〃困难并非不可能,我的生活里,没有什么是容易的。〃
〃那是因为你不允许他人帮你减轻负担。〃
〃你说得对,什么都是靠自己的好。〃
〃那样倔强,必定吃苦。〃
〃所以我相信没有什么好事会得耐久,一开头就持悲观态度,往后便不会失望。〃
〃与你说话真是舒服。〃
〃你一再强调这点,〃程真问,〃难道你统共没有谈心事的朋友?〃
孙毓川欠一欠身。
程真讶异,〃真没想到你如此寂寞。〃
他英俊的脸上露出感喟的神情来。
〃我比你幸运。〃
孙毓川笑道:〃看得出来。〃
〃我们这行业人人大情大性,喜怒哀乐都搁脸上,敢怒、敢言,还有,恨一个人,也千万要给他知道,不然白浪费精力。〃
〃真痛快。〃
程真十分自傲,〃说得好。〃
〃可是,为什么敢恨不敢爱?〃
程真被他一言打沉,不作一声,隔了一会儿才说:〃生活有了经验,知道这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修行那么多年,实在不想放弃功力。〃
孙毓川叹息,〃你说话一句是一句,惊人坦诚。〃
〃假如我很年轻的时候认识你,一切肯定两样。〃
〃我告诉过你,大学时期,我有个朋友像你。〃
程真微笑,〃你与她怎么样了?〃
〃家里反对。〃
〃你还得听家里?〃程真大表意外。
〃是。〃〃
〃哗,那么惨。〃
〃我与她龈龋甚多,所以我想,大概分开也是好的。〃
程真摇头,〃你错了,吵架也是一种沟通,你不会与不相干的人吵架。〃
〃你说得对,我思念她至今。〃
〃家里为何反对?〃
〃怕她太过不羁。〃
〃有无她消息?〃
〃她在美国波士顿教书,已婚,有两个孩子,与常人无异。〃
〃有无再见她?〃
〃没有。〃
〃为什么?〃
〃怕她笑我,我已十分沧桑,与当年差太远了。〃
〃我才不会那样说!她一定在报上看过你的照片。〃
孙毓川瞪她一眼,〃希望不是你那篇特写。〃
程真大笑,笑得眼泪都掉下来。
孙毓川感喟地说:〃我只认识两个会这样大笑的女子。〃
程真安慰他,〃已经不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