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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夏宫-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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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蒙奈莫内,”他低声念着自己的名,笑道,“叫出来真有些古怪,怎么给起了个这么个名字?”
  “给想学圣书体的男孩却很合适。”
  “这些都是舞找来告诉你的?”
  “不是的。三哥,我没有见到舞,她和那孩子的事,是曼赫普瑞少爷——”
  “谁?”
  他黑溜溜的眸子在渐收渐敛的天光里炯炯有神,挑眉冲着她笑,不知正转的什么主意。
  “你明明听见了!”
  “没听明白,怕自己耳背,那啥少爷跟你说什么来着?”
  “曼赫普瑞少爷,”她纠正他,“他说他偶然碰见了抱着孩子无处着落的舞,就帮她在总督府上谋了份差事,那孩子的来由,是舞同他说的。”
  “‘曼赫普瑞少爷,偶然碰见了,抱着孩子无处着落的舞’,”他慢吞吞地问她,“你自己听听,这话通吗?”
  她不觉一怔。
  “舞跟你不一样,小七。她是个会轻易相信别人说的每一句话的姑娘,我真没碰到过比她更缺心眼的女人,能托得侍卫官大人的庇荫在总督府里安稳度日,该算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你该去问她,三哥,你别替她回答,她最好的归宿就让她自己亲口回答,你应该去问她。”
   
 44、第四十四章 欢 宴 。。。 
 
 
  “是啊,”他笑笑道,“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总有一天得去想想别人,随心所欲的时限已到,我该去吞咽它结出的果子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守不住本不属于自己的宝物,谁还敢怪怨神明不许?犯这错的又不只我一个,陛下不也一样?”
  “他可从没像三哥这般自在地活过。”
  “连你都知道说这话了?!”他故作惊讶地大笑起来,笑声干涩如沙漠袭来的西风,刺得她耳膜生疼,“想当初又是谁不知天高地厚来着?到底七年没白过,我们家的小七如今也晓得南北两地的分量了,听起来侍卫官大人也不是那戴了个金项圈就敢跑到别人家里求亲的冒失少爷了——”
  “曼赫普瑞少爷吗?”她意外道,起了好奇,“三哥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啊?”
  三儿看着她,答非所问。
  “我相信陛下是一定会娶你的,小七。”
  “他会的,三哥。”
  “但是你还可以选。”
  “选什么呢?”
  他低头笑笑,拨了拨自己的耳朵,“我听得出来。小七,你三哥的耳音一点没坏,能听得见,”他朝渡口方向望了一眼,法老正伫立在视野的边际等着她去。
  “和都城一比,北地就是野人们游荡的蛮荒,”他说,“在你的面前,都城也变作蛮荒。”
  “因为我是祭司哥哥领来的‘神恩’?”她不以为然,“三哥你可从没信过这个的!”
  “我不知道,”他答,“打从哥带你回来的那天起,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这没学过圣书体的粗人,可说不清楚这里头的缘故。”
  “说出心里真正想说的话,和学没学过圣书体有什么关系?”
  他怔了怔,一瞬间又露出了刚才的迷惘表情,旋即笑了。
  “过去吧,小七,等我去过了考普托斯城,再回来看你。”
  她解下自己的束发银环,交到他手里:“三哥,等你见到那孩子时,请把这个给他,这是我给他的回礼。”
  “什么回礼?”
  “他会告诉你的。”
  他哼了一声,将发环收入行囊,复又朝向两地之君遥遥敬拜,行过了告退礼,转身去领受他分内应得的那枚无花果了。
  她也回到了她的荷露斯神的身边,如从一场旧梦中醒来,回想处同是波澜不惊的平静,平静下边浮起淡淡的希翼,期望三哥能领回被他遗忘在考普托斯城的妻与子,回到荒芜已久的故土,重建一座柽柳田庄。
  船返东岸,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她朝他看,被残阳染过的黄昏在法老的脸庞上覆了层沉甸甸的光,此刻他在想些什么?是否与他的目光一样,落在她望不到的远方?
  她咽回了自己微不足道的期望,偎依过去,轻声对他说:“……谢谢你——今天带我过来拜祭……”
  “倘若今天没有带你过来,你又打算在哪里祭奠他们?”
  正遇上他的目光,还有他眼里陌生的笑意,她垂下眼,依旧是畏怯失措的柽柳田庄的七。
  “为什么不对我说?”他问。
  “我不想……再拿柽柳田庄的过去来烦扰你……”
  他不语,俯身从河里掬起一捧水,水从法老的指缝间流回到河里,这淅淅沥沥的光阴流走的乐声,回音不尽,他低头吻她,湿漉漉的手捧起她的脸,水滴顺着她的面颊滑过颈项,法老的吻柔和得像暮色里拂过河面的风,分不出是暖是凉,只是安慰,只有安慰,这缱绻无语的归程,连片初开的晚莲衔住洁白石灰岩的水岸等在终点,把尾声收回到童话里的欢宴节。他跳上石阶,俯身将她抱下金合欢小船,未及站定,一旁树影里已缓缓迎出一人,朝向法老折腰行礼。
  “陛下!”
  法老似是不悦,淡淡只问:“为何神前第一祭司等候在此?”
  “陛下,”森穆特大祭司躬身回禀,“臣奉陛下之命,已将‘恩典’带回宫中,原当告退,只是尚有‘恩典’自主神御前领回的谕旨急需呈禀陛下,故等候在此。”
  “是吉是凶?”
  “臣乞宽赦,回禀陛下,主神此番谕示绝非上吉之兆,种种昭示,俱现杀伐意象。”
  法老微一颔首,仿佛留了心,问:“如何解答?”
  “‘恩典’以为,此是邪灵隐现之凶兆。”
  立时听见他轻轻舒出口气,近乎笑意,同时握紧了她的手,她却立时起了警觉,这一次又轮到谁来枉负邪灵作祟之名?
  “主神可曾明示邪灵所在?”
  “近在触手可及陛下之地!”
  “是吗?”法老冷冷道,“勇气可嘉!”
  大祭司略一沉吟,似从荷露斯神的冷淡里辨出了不详,是以越加小心地斟酌字句。
  “陛下,”他肃然道,“以臣之解,此祸端不在宫闱,却在朝堂。”
  “究竟隐现何方?”
  “夤缘于百年之外,得蒙先君仁慈,竟至声势渐起;忝列主神御前,虽子息不断,而未尝善果;神罚之下,苟延至今,终不忘觊觎南北两地——”
  法老起手截断神官,道:“北地以北?”
  “陛下,塞斯的子孙纵使一时归顺,也无意真正臣服于身在人间的荷露斯神!祛除之法,需是斩草除根——“
  “噢,”法老微微笑道,“那就是曼赫普瑞了。”
  “你——胡说!”
  她挣开他的手一步冲到大祭司跟前,大祭司的神情依旧像是才刚看见她,躬身连退两步,道:“不敢。”
  “曼赫普瑞少爷他怎可能觊觎南北两地?你们——这些信口雌黄的罪人!无所不知的阿蒙…拉又怎会不知!少爷他根本没有野心的——”
  “他有的。”
  法老在她身后说。
  她回头望,只道他是听信了神官的诬陷,张口欲辩,他已跨前一步,两指按在她唇上,令她禁声。
  “既是如此,”他看着她却说,“就让哈普塞那布一同过来,我要听听永受神宠的神前第一祭司又会作何解答?”
  “陛下,此回‘恩典’在主神御前领受的谕示,与八年前‘恩典’转予掌药祭司奈巴蒙的主神意旨并无二致——”
  便如耳畔骤起的惊雷,震得她瞪大了眼,惊不出声,呆呆望住眼前守护住她的荷露斯神,他也正凝视她,深如夜空的黑瞳。
  “——陛下,八年之前的那则神谕,后经由首辅大人亲自解答,同样认定确属邪灵显现之谕。”
  “择日再议。”
  法老道。
  神官躬身施礼,无需再多言语,恭敬退去。
  他拨开她垂散的发绺,吻她的眉心,而她眉心舒展,方才的冲动已然无踪,尘埃落定处的安宁,沉静中脉脉暗流涌动。
  “我很好,图特摩斯。”她说。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他手心里总是微凉。
  “原来那时祭司哥哥所领受的,并不是哪位神谕祭司轻率出口的驱邪谕示,而我竟从未怀疑过它。”她轻声叹息,“即使过了这许多年也不能释怀,不明白为什么虔诚至洁的神谕祭司要指认我是柽柳田庄的邪灵?莫非我真是个不请自来的不详?”
  一顿,她问:“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却不等他的回答,替他回答。
  “知道了却不与我说,我以为你是不愿再认我作柽柳田庄的七,所以略过不提。其实你还是顾念着梅瑞特,对不对?那年她才八岁,八岁的孩子以神之名胡诌一气,总是无心,八岁的孩子动了恶念想要拔除眼里的刺,也不过孩子气而已,怪只怪祭司哥哥太过虔诚,听不出渎神的无心与杀人的孩子气——”
  “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从未候到合适的时机。”他低声说,“梅瑞特的胡闹固然是错,但是,奈巴蒙祭司听见之后,想都不能多想,转身就对柽柳田庄里的母亲动了杀机,那便是他自己犯下的罪孽,无可宽恕。”
  “可是你不知道,图特摩斯,你不知道,”她泫然欲泣,“一切的一切,本不是无端发生,从祭司哥哥无意间在初始池上捡到我时起,他便将我视作凭空降临的神恩,是主神对他青眼有加的明示,是对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虔诚的褒奖,所以他才会对一个孩子吐出的神谕信之不疑,所以他才会确信,神的领地里给出的只字片语,全都是主神额外赐予他的指点,怎能有差?”
  “所以,”法老缓缓问,“你认为这都是你的缘故?”
  “如果祭司哥哥从没在初始池上捡到我,他就不会将邪灵的暗示转到母亲身上,如果祭司哥哥从没在初始池上捡到我,他根本就不会领受梅瑞特给的神谕——”
  “不,”法老说,“如果主神不曾将你许给我,奈巴蒙祭司就不会妄贪神宠,如果我不曾贸然将你昭示人前,奈巴蒙祭司就不会领受梅瑞特给的神谕。一切的一切,本不是无端发生,最终,都该归结到我这里!”
  她无法与他争辩,低着脸只是摇头,散开的发绺覆过了肩头,法老退下无名指上的指环,极轻微地“喀拉”一声,指环扩开,他用它替她束拢发绺,又听“喀拉”一下,扣住。
  原来是枚发环。
  “我的恩典美如破晓,只愿意记住别人的好。奈巴蒙祭司的所思所想,她并不真的知道,只为留住念想中祭司的好,她宁可将他的罪孽转嫁到自己身上。”法老微笑道,“或许还得再等些时候,她才能明了:纵使她的降临的确令祭司虔诚百倍,但无论如何虔诚,人也不该变成被剥夺了心智的神明的玩偶,所有属于奈巴蒙祭司自己的所思所想才是真正的肇祸之始,将他引向罪孽的并非神或人的指点,却是祭司出自本心的决断!”
  默默摩挲着他给她结的发环,精巧得像是特意打来给孩子束扎荷露斯锁结的,环上嵌着红玉髓申符,异常柔和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心湖,她倚在他怀里,疲倦得不愿再去想他说过的话。
  “陛下,”却很低很低地问他,“我们俩的孩子,会不会有天也像梅瑞特那样,为了自己想要的好处,轻易践踏别人的性命?”
  “我以为你是不会去想明天的。”
  法老的回答疾如闪电,竟赶在了思虑之前。
  直如遭受了突袭一般出于本能的自卫。
  她怔怔抒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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