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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夏宫-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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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灯盏搁上窗沿,光晕升起,他俩在夜影里又沉得深了一些。
  “说给我听,”他说,“都是怎么用的?”
  “忘记了。”她答,答得神速,“早都过去了呀。”
  他皱眉望住她,当然不信。
  七年里一回一回的拔剑相向,真能被这个此刻故作忘却的轻快一句带过?
  “给你看看我的宝贝吧,”她急忙岔开笑道,“只求您别见笑啊,陛下!”
  他微微一怔,看着她从墙角的坛坛罐罐后边摸出她私藏的宝贝,呈在眼前,三块成色可疑的铜锭。
  “攒了很久吗?”他问。
  她点点头,仔细在他脸上找寻嘲弄的形迹。
  原想藉此寒酸逗他一笑,却意外见着了久违的柔和表情。
  回光返照般的,他十七岁时的恍惚迷离。
  真怀念啊……
  泛滥季暖风里的吻,仿佛才隔一天而已。
  “攒下来想换什么?”他问,“把想要的都告诉我,我给你。”
  傻瓜,她想。 
  可仍是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吻他的眉心。
  图特摩斯,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荷露斯神啊!
  攒下来是为了能够搭船回去找你,因为你总也不来,一年又一年地等过去,永远都等不来。
  眼里蒙上泪来,仍是眨也不敢眨地望住这暌违七年的眷恋,笑脸重叠了笑脸,对影般的幻灭。
  他觉得了,俯近来想要揽住她,她却飞快地转身,避开了。
  “再没别的值得带走了,”她说,“你到门外等我一会好不好?我换身衣服就好。”
  他依言走出去,擦身而过时,她别开脸,偏望着屋外那片人影憧憧的静寂。
  将他关在门外,转身攀上窗沿吹熄灯火,快点!快点!眼前糊满了泪,手却抖得厉害,使不上力,簇新的亚麻布倒像是在跟她拧着劲,反复地系胸前的衣结,结不住,快点!快点!不停地催促自己,外边那么多人还跪着呢!他正等着她呢!
  止不住地想起他在火光里的侧脸,那冷冷的俨然,七年来即使在梦魇里也不曾想见的,属于两地之君的威仪!
  这该死的!该死的七年!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拼命压抑着迸出的呜咽声,回入耳中,像是屋里有只小狗正呜鲁鲁地不高兴。
  只想,不要被他听见……不要被他听见……
  却是蓦地周身一暖,来不及抹泪,湿粘粘的脸蛋已贴在了他心上。
  他还是听见了。
  “傻瓜!”她说。
  如濒死般极力攀住他的颈项,伏在他肩上,哭到不 
 34、第三十四章 青 莲 。。。 
 
 
  能自已。
  他摩挲着她不住颤抖的背心,哄劝似的,抚慰似的,等着她的哭泣慢慢低去。
  “阿洛,”他在她耳边说,“我们一起乘船回去吧……”
  “回哪里去?”
  “回底比斯去。”
  “我可以回去了吗?”
  “嗯……可以了……好些年以前就可以了……”
  “回去……我又能帮你做什么呢?”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你心意。”
  她在他怀中笑起来,心越是疼,越笑得天真。
  曾经信之不疑的话,而今知道那全是不可能实现的孩子气。
  玛阿特秩序下,又有谁能随心所欲?
  她微仰起脸,去吻他生着胡茬的下巴,剃得短短的鬓角,双臂绕在他颈项,柔腻微凉的肌肤蹭着他的后颈,半跪着亲吻他俊朗的眉眼,指尖从他的发际滑到耳后,她捧住他的脸庞,柔软的嘴唇吮着他的,试探的,讨好的,一遍又一遍的轻吻,当他的手穿过她敞开的衣襟,身体像被突然惊醒,一阵阵轻颤,心上涌起惘惘的酸楚,有些胆怯,有些犹豫,却是愈加热烈地回应他的深吻,越是看不见希望,越是想要给他希望,他吻得更急了,焦躁地扯她的胸衣,混乱里他的手移过来,捉住了垂落在她胸前的护身符。
  他给她的荷露斯之眼,被她“用过几回”的短剑,还有她绑得简直无法解开的胸衣,这一瞬间都成了明白无误的证言,她就是这样为他守住的七年。
  法老在黑暗里重重地吁出口气,拨过她的长发温柔地吻她的颈项,给她披好衣裳。
  “该走了……”他哑声说,“阿洛,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等着迎候他俩的底比斯城,早已是另一个人间的王都,那里只剩着日复一日的永昼,连绵不绝的暑天。
  就连这严酷的前景,他也比她更早明了,曾经月光边将她骇住的亲近,正是他与此地此刻的她倒影双生的挣扎。
  才明白他说的每一个回去,都是法老逾越时光的决心。
  




35

35、第三十五章 归 途 。。。 
 
 
  船帆鼓满了风,趁着夜深人静,匆促南行,两岸是湮入墨色的画卷,行走在画卷里的各样人,都在繁星下沉沉酣睡,田陌间泛滥初退,河风卷住浓浓的泥腥,这正是北地才刚开始的播种季。
  总要等过了孟斐斯城,才会在风里闻见嫩叶新芽吐露的勃勃生机。
  到那时,底比斯西岸的柽柳林都快要开花了吧?
  淡粉色的花枝像晴天里绽出的焰火,云一样笼在西岸,焰云深处,曾有她的家。
  哥哥们的脸在墨色中逐一浮现,经过眼前,依旧是七年前的容颜。
  一定都变样了吧?
  只除了……
  祭司哥哥。
  黎明前起的夜凉,浸润空气中,赤道湖底万年不散的深寒,逸出河心,一层一层,沉入叠合了七年虚空的记忆。
  祭司哥哥,你还在塞斯的国度里受着奥西里斯神的噬心罚吗?
  还不及他一半高时,就像是他的尾巴,他去哪都跟着他,将他的衣袍攥得皱皱巴巴;那时仍是想家,一想到爸爸妈妈,眼泪就往外涌,每天每天哭,祭司哥哥看见,总会取出配药用的蜂蜜,让她满满的蘸一指头,甜甜的吮在嘴里,好忘掉哭泣;教给她每一种药草的用法,鼓励她的每一次尝试;记全了圣书体的那个下午,他比她还要高兴,毫不吝惜地夸奖她;一次又一次地叮咛,要她依照自己的心意活在这世上,可是他自己,却从未自在地活过,就连最后背负的罪孽,都是遵循着主神的旨意。
  她忽然非(http://。。)常非(http://。。)常想念他,就在这个此刻,想要挽着他告诉他她和图特摩斯之间的微妙,告诉他她的迷惘,想听见他慢条斯理地为她理出头绪,指点她该去往的方向,更想听见他的劝诫,所有需要忍耐需要服从的秩序与箴言,只要是祭司哥哥说的,她就相信那是不可违逆的真理。
  若能避在注定的命运之外暂栖,旁观着没有自己的世间会是怎样的无碍无伤,不曾在初始池边遇见自己的祭司哥哥,是不是就能因此少一些虔诚,多想着一些俗世凡尘?
  “七?”
  侍卫官大人每天都起得这么早吗?
  她转过身应道:“早,曼赫普瑞少爷。”
  “你干嘛一个人站在这里?”
  “太热了,过来透口气。”
  “太阳出来会更热的,趁这会还算凉快,再回去睡会吧。”
  “知道了,”她说,“你去忙吧。”
  他答应了一声,掉头去忙他的分内事了。
  那么图特摩斯差不多也该醒了吧?
  过去住在宫里时,最潦草的一次早餐,面前也满满摆着四种酒饮,七种面包,还有各式各样的奶油蜂蜜点心与新鲜蔬果,图特摩斯从不每样都尝——这些地方他一向相当简略,她却总是留心——他似乎不太喜http://。345wx。欢繁复华丽的物事,平日里除了胸牌与圣蛇饰,连环领都很少佩戴,这与他那座军帐式的寝宫倒真是一脉相承。
  法老中意的是简洁雅致,井然有序,形式过程无关紧要,他重视的是本质与结局。
  所以三哥那时会说:“哪怕小七是个傻瓜,陛下也照样会把她当块宝的。”
  ……
  “七!”
  少爷又转回来了,站在晨光里不胜惊讶地望着她。
  “还在这站着啊?!”
  “就走。”她冲他笑笑,“再乘一会凉就回去。”
  他走近来,热乎乎的手掌心贴住她冰凉凉的脸,“都僵了,”他笑道,“我说你怎么忽然笑得像尊沙布提人俑。”
  “少爷你说话可真好听,”她拿开他的手,“你不用管我,请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我陪你说会话吧?”
  “你不用理会我的。”
  “这我知道。”
  他在她身边站定,果然不来理会她,自倚着船舷冲河岸边三三两两的农人招手示意,心情很好的模样。只是那些早起的人们一见着桅杆上招展的王旗,都顾不得回侍卫官大人的早礼,纷纷抢着伏倒在泥泞里,跪拜偶过的两地之君。更远处的田垄上正走过一群年轻姑娘,头顶着水罐,却依旧袅袅婷婷,穿柳扶风一般经过,这真像是画卷角落处点缀的一景,纸色是幽蓝天穹中泛出的金粉,东边云上淌过绮丽的光,风里渐在回暖,就快要日出了。
  “七,”便听少爷兴致勃勃地道,“我在迦南看到你说过的那种鸟了,比鹅小两圈,能养来孵蛋的——”
  “母鸡?”
  “那地方可不是这么个叫法,但其它的都跟你说的差不离,我听说你的心愿就是烤一个蛋糕,用那东西下的蛋烤出来的糕饼,真能好吃到能让人念念不忘?”
  许久以前私下里的孩子话,蓦然听他提起,竟一时恍惚,再不认得说起那些话时的自己。
  “这是图特摩斯告诉你的?”
  “你问得傻不傻啊?”他笑道,“我还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以为无关紧要的闲话,却让她非(http://。。)常介意,图特摩斯从不是轻浮妄言的人,为什么他要把她只说给他听的私话公开地讲给他的侍卫官听呢?
  她蹙眉不语,朝他瞥了一眼,侍卫官正侧着头,追着过去的风景一径回望,似乎对她答不答话也不很在意,他后颈上落着一道旧伤,伤痕往下延伸,看不清去向。
  库什与迦南,西奈与蛮荒,曼赫普瑞少爷的七年,也是一刀追着一刀活过来的。
  “你们无聊了就拿我下酒么?”她微笑着问。
  他转来望住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仍残着笑意,眼神却异样安详,似乎察觉了她的不快。
  “会说起你……自然是有原因的。”他慢悠悠地道,语声里透着故弄玄虚的疏远,更像是刻意瞒了她一层,“是奉命去往迦南时看见的,那里的人夸口说它每天能下一个蛋,陛下听闻,还挺惊讶的。原想带几只回来放在庄园里养,不过这东西活的还真不好带,半道上没忍住,全烤来吃了,滋味倒是不坏。”
  “我倒真想看看荷露斯神惊讶的样子呢,”她轻轻吁出口气,忍下呵欠,“曼赫普瑞少爷,你一年到尾都在两地奔忙,究竟能腾出多少空闲来和你家夫人——还有你那六个孩子相处呢?”
  “这个重要吗?”
  “这能不重要吗?”
  “陛下不也一样?”
  正是一阵急风迎面扑过,水手们的呼喝和着船帆的鼓噪充斥耳畔,被他懒洋洋的反问一下剥去了王后的假面,面具下的真心与她风过时的脸,同是茫然。
  “是啊,”她答,“不过,我该是早已经习惯了……”
  “七,”便听他低声问,“七年里的经过,你还是不想说吗?”
  “是图特摩斯让你来问的么?”
  “你希望他让我来问你吗?”
  她答不上来,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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