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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帝王歌-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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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见得少,迪古乃又神色肃然,光英基本上并不瞧他,仿佛不认得自己的父亲。想想也是,自从光英生下来,便被送到他外祖父家中养着,身体又不太好,很少被抱出门。偶尔入宫,也是去了永宁宫,给太后抱一会儿,又早早回去了。

    片刻之后,吉月笑着走来,说道:“娘娘把孩子给老奴吧,该把尿了。”

    此时光英正把玩我的项链,费了好大劲儿才哄得他松了手。迪古乃瞟我一眼,向茗儿道:“过来,给娘娘捏捏胳膊。”

    我笑着推辞道:“哪里有那么累。”说完欲起身回自己的座儿。

    迪古乃却拉住我,说道:“爱妃脸色很差,若是身子不适,就先回去吧。”

    我为难一笑,虽说巴不得能早点回去,可是每次都提早退席,未免太过刻意,西太后又得说我任性了。

    正犹豫着,底下有一妇人突然开口道:“最近,有一首民谣广为传唱,大家可曾听说?”

    我定睛一瞧,这不是之前与东太后同行的那位泰宁县主吗。此妇人与东太后同族,早年丧夫,膝下无儿,经常出入皇宫,与妃嫔们关系甚密。

    皇后笑道:“泰宁县主不如说来听听。”

    泰宁县主放下银箸,环顾一圈,最后凝眸于我,似笑非笑地道:“暴雨倾上都,淮黄水逆流。日落明月悬,飞燕上九天。”

    “对对对!就是这首,街头巷尾都唱遍了!”

    “我也听过,只是这头一句明白,后一句是何意思?”

    我眼睑一抬,猛地回过味来,不禁下意识地看向迪古乃。

    他拳头紧握,眉心已然含了雷霆之怒,隐隐呈爆发之势。我忙俯身斟了一杯酒,温婉笑道:“郎主,这酒醇美甘冽,您尝一尝吧。”

    迪古乃默了一瞬,展开关节泛白的指头,从我手中接过金樽,一饮而尽。

    我轻松一气,却见泰宁县主笑吟吟地望着我,话里有话道:“陛下时常称赞元妃娘娘才情满腹,娘娘不如为我等解释一下,这首民谣说的到底是什么。”

    羊蹄不明就里,嘴快道:“暴雨,肯定是说近日连降大雨呗。至于淮黄水逆流,估摸是水位涨得太高吧。日落明月悬,就是太阳落山明月悬空嘛。这个飞燕,难道是指能掌上起舞的赵飞燕?”

    这孩子,出风头也要挑时候啊。

    他笑望着我说:“宛娘,羊蹄说得对不对呀。”

    我勉强笑道:“民谣来自民间,宛娘深居后宫,实在不知从何而起。”

    泰宁县主步步紧逼,笑道:“连羊蹄这样的小儿都能说上一二,娘娘若还是不知,要么是娘娘盛名难副,要么便是娘娘……心中有鬼……”

    “泰宁!”

    迪古乃冷喝一声,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往案上一放。光英吓得哇哇大哭,西太后心疼地哄道:“心肝哟,不哭不哭。”说完,她皱眉望向泰宁,带着疑问斥责道:“泰宁,你有话就好好说,不要装神弄鬼、遮遮掩掩。”

    泰宁恭敬应是,起身环顾一圈,抬高嗓音道:“诸位皆知,近日多地连降暴雨,直到今晨方歇。天象如此异常,民间议论纷纷,莫不惶然惊恐。我以为,民谣反映民心,并非空穴来风、胡言乱语。”

    西太后道:“泰宁言之有理,只是这民谣所唱……”

    只见一人起身道:“回禀太后,民谣所唱,或许正可解天象突变之惑。”

    东太后问:“你是何人?”

    那人回道:“微臣完颜思明,从四品钦象大夫。”

    迪古乃眸光一寒,正欲说话,西太后已微笑道:“既是钦象大夫,正好能为咱们解惑。你告诉老身,这民谣究竟有何深意?

    完颜思明瞟了眼迪古乃,双唇紧抿,复又答道:“回禀太后,上都位于东北方向,多日连降暴风雷雨,乃主女阴之祸。”

    他似乎极其紧张,伸手擦了擦额汗,继续道:“民谣中,提及飞燕,微臣以为,正如韩国王世子所言,乃是指汉成帝宠妃赵飞燕。至于……至于日落明月悬,飞燕上九天。微臣……微臣实在不敢妄加揣测……”

    东西太后催他直接说,完颜思明犹豫不决,侧身看了眼泰宁县主。我从容地起身,大方得体地步出去,淡笑道:“胆敢串通一气,精心炮制出一首女主昌的民谣,又如何不敢再大胆地讲出来?”

    完颜思明大吃一惊,本能地避开我的目光,跪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其他人亦面面相觑,莫不敢言。

    我绕着他走了几步,温婉地笑道:“很不错,拿赵飞燕比作本宫,再用日落月升、飞燕上天来暗喻本宫心怀不轨。敢问大人,此事由何人策划,用意何在?”

    他支吾着说不出话,我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冷,“竟敢诽谤本宫为吕后、武曌之流,尔等将陛下的尊贵与威严置于何地?”

    说毕,我面露委屈之色,朝迪古乃跪了下去,“臣妾……臣妾自入宫以来,屡遭流言诽谤诬陷,今日更有人大费周章陷害臣妾有窃国之心……臣妾,臣妾恳请陛下准臣妾回燕京母家,图个清清白白!”

    羊蹄弄明白始末,气得抓起一只酒杯,砸向完颜思明。迪古乃默了一瞬,站起身,踱步至我跟前,“元妃,快起来,有朕在,自当为你做主。”

    我不肯起身,低泣道:“陛下若不予以臣妾保证,臣妾宁愿长跪不起。”

    东太后不悦道:“元妃,你是在要挟皇帝吗?”

    宸妃替我说话道:“元妃妹妹许是怕了,毕竟不是头一次了。”羊蹄愤愤不平,望着东太后问:“皇祖母,去年除夕夜,清静殿走水,可查出来是谁不小心放的火啊?”

    他将“不小心”三个字咬地很重,偏偏又用十分天真的口吻问了出来。东太后脸色一白,三言两语地搪塞了过去。

    迪古乃唇角轻抽,向我伸出手,我不好再拒绝,便握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

卷五蛟龙出海,玄黄迎路 第360章 请立太子

    起身后,迪古乃依旧牵着我的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慢里斯条地说:“早在天德初年,朕便告知过你们,国家吉凶,在德不在其他。无论是白虹贯日,还是暴雨连降数日,在朕眼里,与秋去冬来、日升日落毫无区别。如今,灾民成群,洪水泛滥,你们不以救灾治水为先要,反而大搞什么民谣谶语。”

    他停一停,猛然爆出一声怒吼:“妖言惑众,煽动人心,唯恐天下不乱,莫不是想造反!”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纷纷离开座位,齐齐跪倒在地,“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泰宁县主不依不挠地说:“陛下明鉴,我等并无此心。”她瞥我一眼,深吸一气道:“只是元妃娘娘屡次干政,与朝中重臣私下多有往来,我等正因心系国家朝廷,为免元妃步悼后后尘……”

    悼后即裴满凤翎,这是迪古乃给她的谥号。

    眼见迪古乃脸色愈来愈差,她慢慢收了声不敢再说下去。我冷眼旁观,轻轻笑问:“本宫屡次干政?何年何月,何时何地,本宫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泰宁县主可否一一列出?”

    却见一人站起身,嗓音响亮如雷,“娘娘既然发话,微臣恰好有一疑问,埋在心中良久。”

    余光中,手捧茶盘的梁珫身子一抖,飞快地瞟了说话之人一眼。

    迪古乃道:“崇宜,不可无礼。”

    我微一思索,原来此人是迪古乃的一位妹夫,梁国长公主的驸马都尉徒单崇宜。

    徒单崇宜笑一笑,复又跪下去,说道:“微臣跪着询问便是。”

    迪古乃还要阻拦,我已淡淡笑道:“驸马请说。”

    他嘴角轻勾。大声嚷嚷道:“敢问娘娘,可曾替陛下批阅奏章文书?”

    众人哗然,开始交头接耳。迪古乃手指一紧,我安抚地捏一捏他手心,哧地笑出声:“驸马,你是在和本宫说笑吗?”

    徒单崇宜皱一皱眉,视线朝某处瞟了一眼,旋即又正一正脸色,语气坚持地说:“请娘娘回答,是、还是不是?”

    我敛去笑意。肃然道:“不论是与不是,本宫都不能回答。”

    泰宁县主嘲笑道:“娘娘是承认了吗?”

    我并不看她,微微抬起颈脖。含了一缕高傲的笑意,说道:“本宫是正一品元妃,位比公卿,服侍圣上十余年。本宫今朝若是有问必答,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质问本宫。何况驸马的疑问。荒谬可笑,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迪古乃沉着脸道:“驸马,速速向元妃赔罪。”

    徒单崇宜一急,脱口道:“人主何为明、何为暗?”

    话音方落,众人鸦雀无声,生怕迪古乃勃然大怒。梁国长公主亦是吃了一惊。急忙跪爬至迪古乃身前,为夫君哀求道:“陛下,驸马口无遮拦。望陛下恕罪。”

    我不欲让迪古乃为难,因道:“长公主多虑了,陛下向来倡导群臣直言,又岂会降罪于驸马?”

    徒单崇宜并不买账,轻轻地哼了一声。我微微一笑。踱步向前,说道:“本宫想请问驸马。为何无缘无故地认为本宫曾替圣上批阅公文?”

    他不假思索道:“有大臣反映,部分奏章上的批复,与陛下以往的字迹有异,较为娟秀。”

    我紧跟着道:“如此便认为是本宫的字迹?”我冷笑一声,问道:“都有哪几位大臣反映?奏章原件在何处?”

    徒单崇宜瞪大眼道:“娘娘索要大臣名单,莫不是打算事后进行迫害清算?”

    迪古乃忍无可忍,怒喝道:“徒单崇宜!”

    众人为之一抖,我回头轻语道:“陛下息怒,请陛下让臣妾问完,否则别说驸马不服气,臣妾也不能忍受白白被人诬陷。”

    说完,我不动声色地睨了眼梁珫,继续道:“驸马岂不知,自古以来,凡控告他人,都要有证人出来,明证其事。否则,只以你三言两语,就想给本宫乱扣帽子?”

    徒单崇宜面有惧色,眼神略显慌乱,嘴上依旧叫嚣道:“此事非同小可,微臣不能连累他人。”

    我露出遗憾的表情,轻叹道:“既是如此,本宫只好奏请陛下,治你一个无端诽谤、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居心叵测、胡言乱吠之罪了!”

    他气得浑身发颤,正要开口,我又补了一句:“当然,若是为达到目的,收买证人作伪证,还要治你一个欺君罔上之罪。”

    我停一停,加重了语气,“至于那证人,倘若能迷途知返,倒能将功赎罪。反之,五马分尸,抄家灭族,以警天下人!”

    刚说完,一个佝偻的身影来到脚边,气若游丝地说:“老奴有一言,或许可解驸马大人之惑。”

    徒单崇宜见状,惊道:“梁珫……你……”

    我淡淡笑道:“梁公公,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担心开罪于人。”

    梁珫“哎”一声,脸色却有几分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说:“陛下与娘娘志趣相投,常常一同临摹古今书法大家之作。而陛下尤好书法,甚至连娘娘的字迹亦能摹写地真假难辨。老奴大胆猜想,驸马所谓的“奏章字迹有异”,应是陛下……当时心中思念着娘娘……”

    我轻咳一声,双颊微微泛红,口中却斥道:“梁珫,不许浑说!”

    迪古乃却笑出声,指着梁珫说:“既然有此猜想,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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