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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帝王歌-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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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默片刻,床边响起一声叹息,随即是他离开的脚步声。

    午饭是兀术送过来的,虽然很好吃,可是心里堵得慌,随便吃了几口便下了炕。完颜宗翰自昨夜就没回来了,我也想一个人骑马出去溜达会。不让我发泄的话,我想我会呕血死的。

    刚走出大帐,远处突然爆出一阵阵惊天骇地的齐呼声,连树叶都开始微微颤动起来。我侧身问泰阿丹:“怎么了?”

    泰阿丹躬身回道:“禀小娘子,是元帅在点兵。”

    我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先是徽、钦二帝被诏降,又立了宋太宰张邦昌为帝,国号为“楚”。说白了就是个伪政权,代替女真贵族统治北宋旧地。这几日大批的金兵进城扫荡,文籍舆图、宝器法物无一幸免。我抬头迷茫的望着天空,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我已经决定了么?要跟着完颜宗翰去金国了?唉……到底是回不去了么?爸爸、妈妈、弟弟……

    有女子的抽泣声传来,我微一眺望,见两个汉人女子坐在沟壑旁的石头上举袖拭泪。我不由自主地抬脚欲走过去,花涟叫住我道:“小娘子!”

    我看了她一眼,止住脚步,回身盯着泰阿丹问:“她们是谁?”他为难的看一眼花涟,声音细如蚊蝇,“是宫嫔杨调儿、陈文婉,被赐给了真珠大王为妾。”

    真珠大王就是设也马,我对他无一分好感,也不想知道太多。正要朝马厩走去,却瞥见泰阿丹暗自轻舒一气,心想难道还有什么我没问到的?於是又猛地转身,他吓了一跳,我追问道:“昨夜是谁在哭叫?”

    他和花涟慌忙对视一眼,目光闪闪缩缩。我怒不可遏,上前喝道:“快说!”泰阿丹一脸委屈,面色惶然,迟迟不肯开口。

    “歌儿!”

    完颜宗翰一脸铁青的走了过来,泰阿丹与花涟急忙低头退至一边。我未答他,扭头掀帘入帐。

    默默地在炕上坐下,完颜宗翰紧跟了进来,挨着我坐在一边,揽住我低声说:“你也不问我箭伤恢复得如何了,我可是日日疼得很。”

    微微一愣,心里滋味万千,想到他那日舍身救我,更是纠结的不行。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叹气道:“性子这样倔……”

    我开口道:“昨夜是谁?”他默了一瞬,道:“是赵富金。”

    “她是谁?”身边忽然没了声音,我纳闷的侧脸,完颜宗翰迷惑地看着我,半晌才道:“她是赵佶的女儿,洵德帝姬。”我“哦”了一声,低头道:“他有几十个女儿,我不是每个都认得。”说完又将目光移向别处,问道:“她被赐给了谁?”

    “设也马。”又是他!我连声冷笑,“你可是有个好儿子!”

    完颜宗翰沉默未语,片刻之后将花涟唤了进来,吩咐道:“不出几日就要启程了,该给小娘子置办什么你抓紧置好。”他顿了一下,又道:“这几日……看好小娘子。”说完起身踱了出去。

    看好我?他是怕我跑了么?我不由得问了自己一声:“我还想逃么?”

    花涟身子一抖,蹲在我跟前软声道:“不管如何,元帅待小娘子总是好的,小娘子也要体谅元帅啊!如今处处乱民重生,小娘子自己亦是吃过苦头的……小娘子若再想逃,可以逃去哪儿?说句不好听的话,小娘子就算是逃,也终究是会被元帅抓回来的。到时候若是把元帅惹怒了,可就真真是追悔莫及了。奴婢知道小娘子与宋宫一位帝姬交好,小娘子仔细想想,假如小娘子惹得元帅不快,那位帝姬……会不会受到牵连?”

    我闻言大吃一惊,怔怔道:“你在说什么?他怎么会因为我而——”

    花涟干脆的打断我:“即便是不会如此,所有皇族之人都会被带去金国。小娘子是从宫里出来的,莫非还在民间有亲眷不成?小娘子不跟着一同去金国,留在这儿做什么?那位帝姬、小娘子不想继续帮她了吗?”

    身上阵阵发凉,我睁大眼睛望着花涟。她这一番话,还真是句句击中了我的软肋,不愧是完颜宗翰挑的人。这算是……威胁我吗?

    黑夜悄然而至。

    我悄悄抹掉纠结的眼泪,将头缩进被窝。双脚却忽然被两只温热的大手包住。我吃惊的抬起头,完颜宗翰静坐在炕尾。昏暗的烛光里,他疲惫的面容显得愈发沧桑。双眼布满血丝,胡子乱糟糟的,我心里一惊,他怎么成这个模样了……

    他眉头微蹙,“脚怎么这么冰?”旋即低下了头,为我揉搓起双足。我想要抽回来,却被他牢牢抓在手中。眼前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第009章 随金北上

    启程的日子终是来了。

    花涟扶着我朝马车走去,那是一辆装饰华美的车子,带着汉家女儿独有的温婉娇柔,全不似金人粗犷的风格。轻纱浮动,珠翠环绕,连拉车的两匹骏马都那样温顺可爱。花涟在耳旁轻笑道:“小娘子你看,元帅多有心。”

    我微微一笑,泰阿丹在前面跟着道:“可不是嘛。”说完低头蹲下给我作脚踏子,可我觉得别扭,提不起脚来。花涟无奈一笑,示意泰阿丹让开,自己把我抱了上去,我回头笑道:“这不是抱得动我么?”

    她笑了笑,催促我快进去。我仰起头来,天色阴沉似山雨欲来,低低的压在头顶仿佛下一瞬便要塌下来。周遭听不见一丝鸟鸣,却总觉得有断断续续的女子呜咽声卷在风中。悲凉哀戚,幽怨至深,一如北宋凋零破碎的山河。

    “小娘子,快进去啊。起风了,可不要着凉了。”花涟见我久久不动,脸上浮起一抹担忧的神色,可能是怕我又犹豫起来。我淡淡一笑,默默的钻进车里。

    延续了一百六十八年的北宋王朝至此宣告终结,汴京城里的所有金银财宝、文物法器几乎都被金人掠走。北宋王朝“二百年府库蓄积“为之一空,无数宋人的心里深深埋下刻骨铭心的雪耻情结……我心里幽幽一叹,战乱是注定无休无止了……

    完颜宗翰一向不愿我知道军中的事情,此次北上的细节还是逼问了泰阿丹才得知。贵妃韦氏、赵富金与柔福前些日子已随设也马及千户国禄押解北上,是第一批掳去金国的皇族。我对设也马很是不放心,但完颜宗翰在我面前做了保证,不会让他的儿子乱来。我也明白设也马对完颜宗翰的话不敢不从,在几日前,花涟曾跟我说了一件事。原来设也马曾向完颜宗翰提出,想把我要了去。可想而知,完颜宗翰发了一场大脾气,命人按住设也马,打了他五十大板。我当时闻后,不免有几分震惊,完颜宗翰训斥他几句也就罢了,怎的还下此重刑?花涟又说完颜宗翰治家很严,他的儿子们没少挨过他的打罚。我忍不住担心起来,亲儿子都这样,那我这个捡回来的丫头,若犯了错,还不被他打死?

    其余金兵分两路撤退,一路由完颜宗望监押,包括宋徽宗赵佶、郑皇后及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等一行人沿滑州北去。另一路由完颜宗翰监押,包括宋钦宗赵桓、朱皇后、太子、宗室及一些宋臣们沿郑州北行。令我吃惊的是,秦桧也在这些大臣之中,没想到他居然也被金人掳走了,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卑鄙无耻之徒是在南宋才出现,难道他后来又被金人放回了南宋?老天真是瞎了眼,那么多人死在路上或是金国,却偏偏让他安然还生!绝对不行!

    而那个什么昭媛娘娘,我却没打听到,还准备还她一巴掌呢!

    北上的队伍庞大而又杂乱,除了金兵和宗室外,还有大批教坊乐工、技艺工匠。我是在整个队伍的前端,跟在完颜宗翰身边,赵桓与我相隔甚远,也曾想偷偷去看看他,无奈总是逃不过完颜宗翰的视线,周围又尽是金人,自己亦是不敢随意乱走。

    走了几日后,天气逐渐晴好,我趴在马车的窗子上,贪婪的呼吸新鲜的空气。虽是舒服地坐在车里,可古代的路可不是那么平坦,人坐在车里时常被颠簸的晕头转向,几乎每日都要冲下马车在一边吐上一会儿。完颜宗翰又急着叫军医开方,可那能管用么,与其喝那些苦死人的中药,我还情愿多吐几回。

    “好点了么?”完颜宗翰骑着马从前面折了回来,与马车并肩而行。他今日身披蹙金龙鳞战甲,外罩银狐滚边披风,腰佩一把镶着蓝色琉璃珠的龙格宝剑。气度雍容,英姿威武,眉眼间神采熠熠,似乎心情大好。

    他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道:“怎么呆了?”

    我回过神儿来,面上微微发热,身子往车里一缩,拉下帘子,靠在车厢里红着脸喘气。才不要让他知道我是看他看痴了,不然这脸可就丢大了!又悄悄瞥了眼花涟,她正低着头犯瞌睡,应是没有看见。外面响起完颜宗翰的大笑声,我愈发害羞起来,把脸埋进了褥子里。心想换成是在以前,会觉得男人一到中年最是恶心,可这个完颜宗翰,偏偏还是这么有魅力。真不敢想像他年轻时的模样,岂不是迷倒大一片良家妇女……

    不久,宋徽宗的第九子康王赵构,因早前被宋钦宗派在外任河北兵马大元帅而成为侥幸躲过这场劫难的皇室唯一幸存人。经大臣推举在应天府登基,建立南宋,遥尊宋钦宗为“孝慈渊圣皇帝”。这是一个比徽、钦二帝更遭后人鄙夷的君王,昏庸无能,苟且偷安,宠信奸臣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岳飞杀害,在“绍兴和议”里屈辱的向金朝俯首称臣。国家大恨、父兄被俘也不能激起他对金人的仇恨,只一味投降求和,偏安江南一隅。

    我不知道赵桓听说赵构即位后作何感想,是重生希望、等着他的兄弟来救他,还是万念俱灰、觉得一切已经毫无意义。毕竟“亡国之君”加在他的身上,心里定是比赵佶要痛的多。

    转眼间已过半月,我渐渐适应了日日颠簸,却又不习惯北方干冷的天气。一路过来,北地犹是飒飒寒风,草木不春,兵燹所过之处,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我心下哀叹,若是赵桓见着了,又是一番痛不欲生!

    花涟兴奋的跑了过来,小脸通红,“小娘子!要登船了!”我疑惑道:“要渡河么?”花涟“嗯”了一声,犹笑是笑脸吟吟。

    我瞅她一眼嗔道:“看你的样子,那么喜欢坐船啊?”她嘻嘻笑道:“奴婢从小就听娘描绘江南风光,可是却未亲眼见过。只知江南河流纵生,在娘的家乡苏州,人们时常撑船出门,奴婢很是向往呢。”

    心中念及一事,我看了看四周问:“花涟,你母亲是宋人……那你……恨不恨金人?”她微微色变,急道:“小娘子又想——”

    我忙截断她,表示我不是动摇了,“你别急,我只是问问。”她这才面色放缓,语气平和,“为何要恨?当年娘亲被迫离开家乡,也是因为朝廷赋税严苛,徭役繁重,家里实在太穷,才把她送往北方。爹爹将她从契丹人的追捕中救了出来,对她也是极好。我们一家都在元帅府里做事,元帅待我们又不薄,若娘亲当初没有离开苏州,现在未必还活着。”说完又紧张的看我一眼,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抓紧我。

    我无奈一笑,未再多言。

    浩大的队伍陆陆续续登船,我不安的坐在船舱里,刚经历过晕车,马上又要晕船了。完颜宗翰见我脸色不好,关怀道:“怎么了?”我闷闷道:“我怕晕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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