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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彩云飞-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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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她的眼睛清幽而有神,她的笑温存而细致。雅筠大惑不解的看著这张小小的脸庞,她显得多么特别!又多么美!“嗨!涵妮!”好半天,云楼才吐出一声招呼,他的目光定定的停在她身上,怎样的女孩子!轻灵如梦,而飘逸如仙。

“你真的没走?”涵妮问,毫不掩饰她的喜悦之情。

“我说过要住在这儿的,不是吗?”云楼温和的说。

涵妮点了点头,慢慢的走下了楼梯,她含笑的眸子一直没有离开云楼的脸,她的脚步轻灵,衣袂飘然。雅筠愕然的看著这一切,仅仅是头一夜的邂逅,就能造成奇迹般的感情吗?她心中涌上了一股难言的忧郁和近乎恐惧的感觉,这绝不可能!绝不可能!“哦,涵妮,”雅筠振作了一下,说:“怎么不睡了?你怕不怕冷?要不要把冷气关掉?”

“不要,妈妈,我不冷。”涵妮温温柔柔的说,停在云楼的面前,仰头看著云楼,她比云楼矮了一大截。“你热吗?你在出汗。”“我刚刚从外面回来。”云楼说,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来。面对著这张年轻的脸庞,他不敢相信她寿命不永。她太年轻,她应该还有一大段美好的生命,假如像翠薇所说,那就太残忍了。上帝既然赋与了人生命,就应该对这些生命负责呀!他近乎痛苦的想著,忘了自己是个无神论者。

“从外面回来?”涵妮看了看窗外阳光明亮的花园,自语似的说:“我也想出去走走呢!外面好玩吗?”“没有家里好,”云楼很快的说。“外面太热。”

“你说我应该晒晒太阳。”涵妮用手抚摸著面颊说。

她竟记在心里!云楼满腹怛恻的望著她。

“不,你晒不晒太阳都一样,你够美了!”插进嘴来的是雅筠,拉著涵妮的手,她急于要把她从云楼身边带开。怎么了?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这是可怕的!“涵妮,”她说:“到翠薇这边来坐坐吧!你真的不会冷吗?”

“不会,妈妈。”涵妮顺从的走过去,眼睛仍然微笑的望著云楼。“怎么,你和孟云楼已经认得了?”翠薇一直用种惊异的态度在旁观看,这时才开口对涵妮说。

“昨夜,他听了我弹琴,”涵妮说,静悄悄的微笑著,带著份偷偷的愉悦。再看了云楼一眼,她说:“你真的爱听我弹琴吗?”“真的。”云楼一本正经的说。

“没有骗我?”“绝对没有。”喜悦满布在涵妮的眼睛里和面颊上,人类几乎是从孩提的时候开始,就需要赞美、友情,和欣赏。她的眼睛发著光,苍白的面颊上竟染上了红晕。雅筠忧喜参半的望著涵妮那反常的、焕发著光彩的脸,多久以来,这孩子没有这样愉快的笑容了!翠薇坐在一边,用一对聪明的眸子,静静的看著这一切。“你现在要听我弹琴吗?”涵妮问云楼,仿佛在这间屋子里,没有雅筠,没有翠薇,只有云楼一个人。“如果你不累。”“我不累,”涵妮高兴的说,走向钢琴。“我还会唱歌呢,你知道吗?”“不,不知道。”于是,涵妮打开了琴盖,开始弹起了一支古老的情歌,一面弹,一面唱著,她的歌喉细致而富于磁性,咬字清晰,声调里充满了真实的感情。那歌词是:

“昨夜,那夜莺的歌声,将我从梦中惊醒,

皓夜当空,夜已深沉,

远山远树有无中。我轻轻的倚在我的窗边,

看露光点点晶莹。那夜莺,哦,那可爱的夜莺,

它诉说著你的事情。……”她唱得那么好,带著那么丰沛的感情,孟云楼完全被它所震慑住了。他不知不觉的走到钢琴旁边,把身子倚在琴上,愣愣的看著涵妮,涵妮注视著他,眼睛更亮了,声音更美了,唱著下面的一段:“白天我时常思念你,夜晚我梦见你,梦中醒来,却不见你,

泪珠在枕边暗滴,我听到微风在树林里,

轻轻的叹息,叹息。那微风,哦,那柔和的微风,

它是否在为我悲泣?……”孟云楼深深的望著涵妮,深深深深的,看著那发光的小脸,听著那歌词的最后几句,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潮湿了。彩云飞9/58



夜里,孟云楼独自坐在书桌前面。桌上,摊开著一本杰克·伦敦的海狼,但是,他并没有看。他曾经尝试阅读了好几次,却总是心不在焉的想到了别的事情。今夜,涵妮不会再去弹琴了,白天她已经弹够了琴,他怕她会过分疲劳了。他不应该让她一直弹下去的,整个下午,她坐在钢琴前面,弹著,唱著,笑著,好像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快乐的生命。每当雅筠上前阻止她弹奏的时候,她就以那样可爱的笑容来回答她的母亲。“妈妈,我不累呀,我真的不累。我弹得好开心!”

于是,雅筠不忍再阻止了,她也就继续的弹了下去。她会不会太累了?看著她那样充满了精力和欢乐,使孟云楼对翠薇的话怀疑了起来,她不会有什么病,只是身体衰弱一点而已,她缺乏的是阳光和友情,许多独生女儿都是这样。假若让她过一般少女的正常生活,有适当的运动,适当的休息,适当的饮食调护,说不定她反而会健康起来。她除了苍白瘦弱之外,也看不出有任何病态呀!

“我要帮助她,”他想著。“帮她过正常生活,帮她恢复健康。我相信一定能做到!”

他的自信又来了,他一向相信“人定胜天”的。站起身来,他绕著房间行走,一面揣测著如何将他的计划付诸实行。

门外有声音,然后,有人轻轻的敲了敲他的房门。

涵妮!他立刻想。走到门边去,他低问:

“谁?”“是我。”那是雅筠的声音。

他开了房门,惊讶的望著雅筠,快午夜十二点了,什么事使她深夜来敲门?“伯母?”他疑问的说。

“嘘!”雅筠把手指按在唇上,警告的嘘了一声,走进屋来,她反手关上了房门。低声的说:“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谈谈,我不想让涵妮知道。”云楼狐疑的转过身子,把椅子推到雅筠的面前,雅筠坐了下来,说:“我看到你屋里还有灯光,我希望没有打扰你睡觉。”

“我没睡,我正在看书。”云楼说,坐在书桌旁边。“有什么事?”“关于涵妮。”雅筠深深的锁起了眉头。

“涵妮?”云楼注视著雅筠。

“你有没有知道一点她的情形?”

“您是指她的病?我听翠薇说起一些,”云楼说:“我想她夸张了病情,应该不很严重吧?”

雅筠用一对沉痛而悲哀的眸子望著云楼,慢慢的摇了摇头。“不,很严重。非常非常严重。”她的声音低而沉重。“她随时有失去生命的可能。”

“真的?”云楼问,觉得胃部起了一阵痉挛。“是什么病?”

“先天性的心脏血管畸形,这个病的学名叫肺动脉瓣膜狭窄。”“肺动脉瓣膜狭窄,”云楼机械化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称,那是个多么拗口而又复杂的病名,他心中有些儿恍惚,涵妮,仅仅是个虚设的生命?随时都可以从这世界上隐没?他不相信,不能相信。“这病不能治疗吗?”他近乎软弱的问。

“如果仅仅是肺动脉瓣膜狭窄,我们可以尝试给她动心脏矫正的手术,虽然危险,却有希望治好。但是,”雅筠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云楼可以看出她那属于母性的悲痛,和她肩上、心上、情感上的那层重重的负荷。“她的情况很复杂,她的右心室漏斗部狭窄,整个肺动脉瓣孔环也变狭窄,在心插管检查中显示出不宜于动手术,因此,虽然在她童年我们就发现了她的病,一来那时的医学还不发达,二来也没有这个勇气尝试开刀,就只有用营养照护和药物来帮助她。等到我们想冒险开刀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开刀了……”她停顿了一下,眼睛里盛满了深重的忧愁。“哦?”云楼询问的望著雅筠,那些医学名词对于他陌生而遥远,他一点也不懂,唯一懂得的事情,就是这些陌生的名词却将带走一条美好的生命!

“她的病情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贫血,右心衰竭,而且引起了心内膜炎的并发症,她不能动手术,药物对她也没有太大的帮助,多年以来,我们对她的病,就只能希望奇迹出现了。”她望著云楼,悲哀的说:“你懂了吗?”“这是残忍的。”云楼喃喃的说,深深的抽了口气。“她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唉!”雅筠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为了她,你不知道我们做父母的受了多少煎熬,子明还罢了,他是男人,男人总洒脱一点,他认了命。而我呢,我那么那么喜欢她,涵妮,她是我的宝贝!在她婴儿的时候,我抱著她,望著她娇娇嫩嫩的小脸,我说,我要她好好的长大,长成一个最美最快乐的女孩!结果……”她咽住了,一阵突来的激动,使她的语音哽塞。“这难道是我的命吗?是命中注定的吗?”

“或者,我们还能期望奇迹。”云楼由衷的说,期盼的说。“她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对了,这就是我来看你的原因,”雅筠挺了挺背脊,一层希望的光芒又燃亮了她的眼睛。“五年前,医生就说她随时会死亡,可是,五年过去了,她还活著,假若能再延个五年、十年或十五年,说不定那时候的医药更进步了,说不定那时的心脏病已不再构成人类的威胁了,说不定根本就可以换个心脏了,那她就不成问题了。谁知道呢?科学进步这么快,许多以前我们认为不可能的事,现在都可能了,人类都已经向太空发展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呢?”

“是的,确实不错。”云楼应著,感染了雅筠那份属于母性的勇气。“所以,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让她好好的活下去。”雅筠深深的凝视著云楼。“是吗?”

云楼微蹙著眉梢,望著雅筠,她的眼神里有著一些什么,好像能不能让涵妮好好活下去的关键在他身上似的。“当然。”他回答。“涵妮不能受刺激,不能太兴奋,不能过劳,不能运动……这些都可以送掉涵妮的命,你明白吗?我们甚至不敢带她看电影,怕电影的情节刺激了她,不敢对她说一句责备或重话,怕会刺激她。她有时看了比较动人的、悲剧性的小说,都会不舒服,会胸口疼痛。我们只有小心翼翼的避免一切能触发她发病的因素,让她的生命能延续下去。”

云楼注意的倾听著。“所以……”雅筠突然有些碍口,似乎很难于措辞。“我必须请你帮助我们。”“我能怎样帮忙?伯母?”云楼热心的问。

“是这样……是这样……”雅筠困难的说:“我们要让她避免一切感情上的困扰……”

“哦?”云楼紧紧的盯著雅筠,他有些明白了。

“换言之,”雅筠终于坦率的说了出来。“我希望你跟她疏远一点。”云楼望著雅筠,雅筠的眼睛里含满了抱歉的、祈谅的、无奈的神情,这把云楼折服了。世上不可能有第二种爱能和母爱相比。“您是不是担心得太早了一些?”他低低的说:“我和涵妮不过刚刚才认识一天。”“未雨绸缪,”雅筠凄凉的微笑起来。“这是我一贯防备问题发生的办法。”“不过,您认为您的方法对吗?”云楼深思的问。“您不认为她太孤独?友谊或者对她有益而无害?”“友谊,是可能的,”雅筠慢慢的说。“可是,爱情就不然了。而友谊是很容易转变为爱情的。”

云楼感到一阵燥热,窗外没有风,天气是燠热的。

“您何以见得,爱情对她是有害的呢?”他问。

“世界上没有一份爱情里,是没有惊涛骇浪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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