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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文革恋史-第102章

小说: 文革恋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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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斤哪!你们这些人中间只要刑期在十五年以上的都有可能分到那里去,那里是关重刑犯的,十五年以下的小刑期没有资格去。老铁,你和柳六一肯定去不了,我是有资格去的,就是不知道运气好不好。那里一不做农活,二可以学到技术,将来刑满了出来也好谋生。”

铁戈笑道:“老子才不管十年以后的事,我无所谓分到哪里,反正都是劳改,在哪里都一样。”

刘德明以过来人自居,不以为然道:“老铁,你这就错了。如果把你分到农场种田,将来你刑满释放回到红州,哪来的田给你种?再说了,莫看你块头大,你们城里人做不了农活,刮风下雨大太阳,干部说出工你就要去,那个滋味真不好受。要是能分到沙洋机床厂你就可以学到好多技术,将来回去了总有个手艺安身立命。”

正说着院子里又来了汽车,铁戈要起身看,刘德明却说:“不消看得,一定是新犯子到了。”

果然,不大一会儿被押进来二十多个人,是咸宁地区通城县的。

吃罢中饭,被押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大悟县的,应城县的,竹溪县的,武汉市的。原来八个人的号子,一下子塞进来一百多人。号子里有说有笑,热闹非凡。这些人因为已经判了刑,知道自己离自由还有多远,所以有了盼头。而且离开了看守所那种极度压抑的地方,也真该高兴一下了。只要你不做什么太出格的事,你尽可以开开心心地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这正是分配站与看守所不同的地方。

“哎呀,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http://。”铁戈问道。

刘德明在一旁笑道:“这还算多?过几天来的人更多。我们后边那几排号子还是空的,分配站如果不赶快把我们分出去,这里怕是装不下了。”

“还要来那么多人哪?”铁戈问道。

刘德明以老犯子自居:“少见多怪!你以为就只有你们是冤案?这里不管你冤不冤,只要是送来的照单全收。全省各县现在都赶在春节前清仓查库腾号子,该杀的杀,该判的判。杀了的去见阎王,判了的都押到这里来分配,这里就赶快往各监狱分人。今天是腊月初四,再有二十几天就过年了,公安局、法院的人不把号子清干净,过年也不安生。如今是什么年代?是华主席抓纲治国的时代,阶级斗争要抓得更紧,连毛泽东的老婆都抓了,像你们这样的运动案子更是要大判特判。”

刘德明这番话说得还真有道理,这家伙坐牢坐精了,他说的话后来全都应验了,只有铁戈的去向没说对。

铁戈从行李中拿出一把口琴,吹起了《红湖水浪打浪》。

石庵村提议道:“铁戈别吹口琴了,唱几首歌给我们听吧,这一分手不知道哪年才能再听到你的歌声。”

“听不到铁戈唱歌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郎超雄也说。

柳六一也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铁戈,放开喉咙唱几首歌为大家送行。”

“行啊,只要是我会唱的,你们尽管点,点什么我就唱什么,保证满足你们的要求。”

叶一彪说:“我们都是歌盲,也不会点,你唱什么我们听什么。”

“那我就唱一首《异乡寒夜曲》吧。”

铁戈甫一开口,整个号子立马鸦雀无声,刚到的犯人全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怔怔地听他唱歌。

“离别故乡不知多少年哟飘落在异乡,

望了又望眼前只是一片悲伤和凄凉。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的家园,

冷冷的风静静的雨明月照西窗。

……“

他靠在墙上目视前方,饱含深情地唱着,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监狱的高墙。他思念着红州的朋友,不知姜军、封老大现在怎么样了?辛建释放回家后心情还好吗?是在上班还是调到他父亲单位去了?左子海又在做什么?

“离别妈妈不知多少年哟那一天永难忘,

妈妈送我什么话也没讲拉着我的手不放。

什么时候才能听见妈妈的呼唤?

那一头白发那满眼泪水送我去远方。

……”

铁戈猛然想起七零年七月十五号那天晚上妈妈的临别之言:“儿呀,做人难哪!”这是他去白菂河的前夜妈妈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六年多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他从一个懵懂的少年长成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从一个社会青年成为工人阶级的一员,从一个普通工人成为一个学习班里的批斗对象,从一个国家公民沦为一个监狱的囚徒,现在重忆起这句话似乎悟出了点什么东西,尽管非常朦胧。就在十几天前妈妈到看守所去接见,他看到妈妈流泪却对着她大吼。看见儿子落难哪一个妈妈不心疼?可他却认为那是一种软弱的表现,现在他明白不该那样对待妈妈,尽管妈妈不会在意儿子的吼叫。此时此刻他心里充满了愧疚,那毕竟是妈妈呀,怎么能对妈妈大吼大叫呢?妈妈,儿子知道错了,请你原谅不懂事的儿子吧!

“离别你呀不知多少年哟那已经是梦想,

孤单寂寞再也没有以往你跟我的欢畅。

什么时候才能相聚和从前一样,

深深地爱恋久久的期待异乡寒夜长。

什么时候才能相聚和从前一样,

深深地爱恋久久的期待异乡寒夜长。“

他又想起了何田田在他被捕的那天晚上突然亲吻他的手铐,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让他大为震惊。他没有想到这个从小生长在哈尔滨的姑娘,既有江南女子的柔情妩媚,更有关外姑娘的坚毅刚烈。有多少难以诉说的复杂感情,全都融进那深情的一吻之中。此时此刻她在干什么?他明白她现在的处境其实比自己更困难,在别人眼里她是个被边缘化了的另类……

一曲歌罢号子里所有的犯人全都愣着,当大家意识到这首歌唱完了众人一起鼓掌大声叫好,又是跺脚又是吹口哨,犯人们喝彩与外面是不同的,人们惊异中国怎么还会有这么好听的歌?

一个武汉人高声喊道:“哥们,真过瘾,你这歌唱得硬是有专业水平!这些年听‘东风吹战鼓擂’听得老子的脑壳都大了,今天你就好好地抒一回情,让我们也好好过一回瘾。”

刘德明大为惊讶:“伙计,你还有这一手?把你搞来坐牢真是糟蹋人才,你绝对可以当个犯人歌唱家。”

铁戈笑骂道:“又在放狗屁,我当什么不好偏要当犯人歌唱家,我他妈有病啊!”

那个整天沉默不语的东北人卞处长走过来拉着铁戈的手说:“你唱得真好听!会唱苏联歌曲吗?”

“会唱很多首呢。”铁戈毫不谦虚,当然这时候也没有必要谦虚。

“唱给大伙听听吧,你瞅大家都看着你呢。来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歌挺抒情的。大伙静一静,让铁戈继续为大家演唱苏联歌曲。”

“好!”众犯人齐声叫道。

刚才他是坐着靠墙唱,这次他是站着唱,这样更便于运气,效果也更好。他扫视了一下全场的听众,定了定神,唱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犯人们全都凝神静气地听着。

卞处长闭着眼睛斜倚着墙,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他不是在听歌,而是在回忆,在品味。他也许回忆起苏联人援华时他那火红的青春,那早已逝去的青春在铁戈声情并茂的歌声中渐渐复苏,那尘封已久的记忆重又鲜活地涌上心头。当掌声、口哨声、喝彩声再次响起时,泪水顺着卞处长的脸颊无声的滑落……

铁戈接着又唱了《三套车》、《小路》、《伏尔加船夫曲》和《苏丽柯》等苏联歌曲,还唱了些文革时期在湖北流行的知青歌曲《流浪人归来》、《安陆之歌》和《七十五天》。

犯人们显然对这些知青歌曲更熟悉,也更能产生共鸣,许多和他年龄相仿佛的人都跟着一起唱,气氛更加热烈。大家好像不是要去劳改的犯人,倒像是些即将奔赴广阔天地意气风发的知识青年。

有人说:“唱得真好听,就是不懂。”

马上有人笑骂道:“你狗日的硬是土克西,连这都不懂,你趁早去死了!”

大多数人赞叹道:“伙计,享受哇!绝对是享受!今天真是过足了瘾。”

大家沉浸在歌曲带来的欢乐中,号子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撮毛进来问道:“哪个是铁戈?”

“我就是。”

“监狱长提审。”

铁戈大为惊异:“怪事!在红州从来不提我的审,未必到武汉还要由监狱长亲自过堂?是不是唱歌犯了监规?”他不知道监狱和看守所之间的区别,但总觉得监狱好像比看守所要自由一点,其实这里虽然也是监狱,不过它的作用是转运站,犯人在这里只是暂时羁押,等待分配而已,只要你不打架闹事基本上没人管你。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忐忑不安地跟着一撮毛朝外走去。

“报告。”一撮毛高声喊道。

“进来。”

“报告监狱长,犯人铁戈带到。”

监狱长挥挥手,示意一撮毛退下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监狱长和铁戈。

铁戈打量着监狱长。

这人五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微微有点发胖。一张国字脸透着不怒而威的神情,这是那个年头常见的标准的“阶级斗争”脸。他坐在一张十分普通的办公桌后面,桌上除了一部电话机、一杯茶、一盒“永光”的烟和一盒火柴外,没有多余的东西。

此时监狱长也在审视着铁戈,目光中透出一股寒意。他拿出一根烟在大拇指盖上墩了墩,然后划火点着,但眼睛却没有离开铁戈的脸。

双方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

终于,监狱长吐出了浓浓的烟发话了:“你是辽宁人 ?http://。”

这是典型的辽南口音。

铁戈也用本溪话回答:“辽宁本溪的。”

“你咋到湖北来了呢?”

“我爸爸南下后才结的婚,我是土生土长的红州东北人。”

“这么说你父亲是四九年南下的?”

“四九年他跟肖劲光的十二兵团四十三军南下。”

“你父亲是四十三军的?我们还是战友呢。嗯,有点意思。可你小子为啥要当反革命呢?”刚刚缓和了一点的语气又充满了严厉。

“监狱长,这反革命是好当的吗?我当什么不好,偏要当反革命?我有病啊我!我不是反革命!不信你看我的判决书。”

他掏出判决书双手递给监狱长。

监狱长仔细地看起来,临了他满脸疑惑地问铁戈:“你到底犯了啥罪?咋还有‘打着红旗反红旗’这样的话?咋连反革命集团的名称都没有?”

铁戈遂把自己几次当兵未成、考上湖艺和武汉体院又不让走、七四年批林批孔时写了政治处主任的大字报的事大概说了说。

监狱长听完后,那张脸就阴转多云了:“这么说,你是得罪了你们厂里的头,又因为讲义气帮你的朋友翻案得罪了红州地区的领导,最后捎带手把你小子也整进来了,是不是?”

“本来就是嘛。监狱长你想想,你和我父亲还有那么多革命前辈打下的江山,我和我的朋友也是革命后代,有什么理由去反对它、推翻它?我们吃饱了撑的还是疯了?这不符合逻辑嘛。我就不明白我被冤枉了写个申诉材料到公安局,反而成了威胁专政机关。我和公安局本来地位就不对等,公安局有权有势,我一个小小的老百姓怎么就威胁它了?还把这当做我的一条罪状。即便是威胁了,法律上有没有威胁罪?公安局还让不让人说话?让人说话你就垮台了?刀把子印把子还在你们手上嘛。不经审讯就判我有罪,想来这应该是中外法律史上的奇闻。我操他祖奶奶!我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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