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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帝王业 (修改版)-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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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会是一个小公主。”我的挣扎,连自己都觉得孱弱无力,“皇室到今日的地步,早已是个空壳,留下这么个孩子,又能碍什么事。若是女孩子,未尝不能留下。”萧綦脸色沉郁,望定我,似有悲悯之色,“不错,女孩可留,但若是男孩又如何?”

  我僵住,半晌方艰难地开口,“至少,还有一半生机。”

  看着我身子抑不住地颤抖,萧綦终于叹息一声,不忍心再逼迫于我,“好,就依你的一半生机,且待十月,留女不留男。”

  翌日一早,我进宫向胡瑶道贺,却在中宫寝殿里,见到子澹。

  踏进殿中,正看见子澹温柔地将一碟梅子递给他的皇后。胡瑶依在他身旁,颊上略有红晕,眉梢眼底都是温暖笑意。刹那间,心口微微一抽,那样熟悉的眼神,如旧时一般温存。他转过头来,见了我,眼神凝顿,递出一半的手僵在半空。

  “臣妾叩见皇上、皇后。”我垂首低眉,屈膝向他叩拜。

  “平身。”眼前晃过明黄的袍角,他上前来搀扶,双手还是那样苍白瘦削。

  我不动声色地抽身退开,转向胡皇后,微笑着道贺。看着我与胡瑶言笑融融,子澹静静坐在一旁,带了格外温柔的笑意,却一语不发。不多时,太医入见,为皇后诊脉。我起身告辞,却听子澹也道,“朕还有事,晚些再来探视梓童。”胡皇后眼神一黯,却不多言,只是欠身送驾。

  一路从朝阳宫出来,行至宫门前,子澹始终沉默地徐步走在前面。鸾车已在前面候着,我欠身淡淡道,“臣妾告退。”

  子澹沉默,亦不回身。我走过他身侧,擦肩而过的刹那,臂上蓦地一紧,被他用力握住。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我身子一倾,几乎立足不稳。

  刹那间,我如母兽般惊起,只恐有人危害我的孩子,不及思索便伸手按住袖底短剑!

  然而手指刚刚触动冰冷的剑柄,我已看清眼前是子澹。

  我僵住,怔怔望向子澹,看见他盯着我按剑的手,眼底一片惊痛。

  我张了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明知道深深伤了他,却不知道从何解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方才的一刹,是母亲的天性让我失去常态,还是连子澹也不再是可以全心信赖之人!

  四目凝对,只是短短一瞬,却似无比漫长。

  “我只是想恭喜你。”子澹惨然一笑,缓缓放手。

  春色转暮,夏荫渐浓。

  午后小睡初起,浑身慵倦无力,坐在镜前重新梳妆,见两颊泛起异样的嫣红,越发衬出唇色的苍白。这一阵子,精神渐渐又不如前,越发容易疲惫。

  这段时日,每天都有雪片般的折子递上来,全是上书叩请萧綦还朝主政的。奏疏被直接送到府里来,堆满了书斋,每天都要差人清理。

  萧綦韬光养晦,蛰居王府这许久,差不多也该到火候了。等北疆大吏更替,整肃军中陈弊的大事落定,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大业将成,又该有怎样一番天地翻覆。

  那日之后,子澹命人送来一只锦匣。里头是一副已经发黄的绢画,淡淡笔触勾勒出秀美少年的侧影,恍如梦中。

  那是我的笔迹,昔日偷偷摹了他读书时的模样在绢上,不敢被人看见,万般小心的藏起,却终究被他发现。他欢喜不已,央着求着要这张画,我都不肯。直到他离京去往皇陵守孝的那日,我才将这画封在锦匣里,送了给他。如今,锦匣与绢画双双退回,我惆怅良久,终究将其付之一炬。

  礼官上奏,宫中一年一度的射典将至,陈请豫章王主持典仪。

  本朝重文轻武,骑射只做为高门子弟的一项礼艺来修习,年年射典都不过是应景的游乐。直至萧綦主政,尚武之风大盛,朝官贵胄纷纷热衷骑射,论其盛况,尤以射典为首。今年更不同往常,礼官有意借射典盛况,贺皇上与豫章王双双得嗣之喜,故而有意铺排,隆重之极。虽然礼制没有限定,然而历年射典都是皇帝亲自主持。礼官这道奏表一上,满朝震动,更无人敢有异议。

  子澹允了礼官所奏,命萧綦主持射典。

  皇家校场,旌旄锦簇。

  胡皇后率众命妇观礼,我的座位在她凤座之侧。众人行礼如仪,我略欠身,目光与胡瑶相接,她淡淡含笑,眉间隐有阴郁之色。

  相顾无话,我拂衣落座,静静转头,望向校场那端。

  号角响,仪仗起,华盖耀眼处,一黑一白两匹神骏良驹并缰驰出。

  墨黑战马上,是金甲黑袍的萧綦,子澹明黄龙袍,披银甲,骑白马,略前一步。

  阳光照亮战甲,刺得眼睛微微涩痛,我侧眸,却见身侧胡皇后挺直背脊,一瞬不瞬地望向前方,目光专注,神情幽晦。

  那是我们各自的良人,不知她看着子澹,与我看着萧綦,心境是否一样。

  竞射开始,校场远处悬挂了五只金杯,竞射者轮流以轻矢射之,射中者获金杯载酒。

  轻矢是没有箭头的,极难掌握力度和准头,这才真正考较箭术。

  场下子弟驰马挽弓,女眷们遥遥张望。

  萧綦驰马入场,左右顿时欢声雷动,轰然叫好,气势大振。

  却见子澹突然纵马上前,越过萧綦身侧,抢先一步接过了礼官奉上的雕弓。
 
  事出突然,来不及看清萧綦的反应,子澹已经引弓搭箭,弦响,疾矢破空,金杯应声坠地。

  场上瞬时静默,女眷们呆了片刻,这才纷纷惊呼出声。

  我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剧跳,却听萧綦缓缓击掌,左右这才轰然叫好。

  礼官上前欲接过子澹手中雕弓,子澹策马掉头,看也不看那礼官,径直将雕弓抛掷在地。

  场下哗然,萧綦冷冷侧首,沉声道,“皇上留步。”

  子澹驻马,却不回头。

  “轻慢礼器,乃是大忌。”萧綦不动声色,淡淡道,“还请皇上将礼器拾回。”

  “朕不喜欢俯身低头。”子澹脸色铁青,与萧綦相峙对视,一时间剑拔弩张。

  我惊骇已极,只觉得子澹今日大异往常,隐隐让我涌起强烈的不祥之感。我略一踌躇,咬唇站起身来,却见胡皇后抢先一步奔了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胡瑶大步奔入场中,俯身拾起雕弓,双手奉起,呈给子澹。

  僵持之局,被她的举动打破。然而以她皇后之尊,亲自捡拾雕弓,仍是大大辱没了皇家颜面。

  子澹的脸色越看难看,胸口起伏,一动不动地盯着萧綦,却看也不看胡瑶一眼。

  “恭喜皇上射中金杯。”萧綦欠身一笑,转头吩咐左右,“来人,置酒。”

  侍从忙奉上金杯美酒,子澹却恍若未闻一般,蓦然探身抓过胡瑶手上雕弓,抽箭开弦,弓张如满月,箭头直指萧綦。

  那箭,不再是竞技轻矢,而是真正杀人的白羽铁矢。



狼烟

  时当正午,耀眼的阳光骤然凝结如冰。

  黑铁箭镞的锋棱,在阳光下映出一片白光,如利刃切入我眼底。

  子澹举弓的一刹,我全身血液已经凝固。

  箭尖与萧綦的咽喉,相距不过五步。

  尾端雪白箭羽,扣在子澹手中,腕上青筋凸绽,弓开如满月,弦紧欲断,一触即发。

  我眼里,突然只看得见刺目的白子澹的脸色青白,指节泛白,箭锋的冷光仍是白。

  天地间,只剩一片冰冷如死的白,唯有萧綦黑袍金甲的身影,矗立于天地中央。

  萧綦端坐马背,背向而立,我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只看到那挺直的背影,始终纹丝不动,玄黑滚金的广袖垂落,如岳峙渊停,不见分毫动容。

  “皇上扣稳了”,萧綦的声音低沉,隐有肃杀的笑意,“一念之差,流血的必不只臣下一人。”

  子澹的脸色更加青白。

  如果这一箭射出,萧綦血溅御苑,随之而来的,将是铺天盖地的复仇、杀戮与动荡。

  仇敌的血,或可洗刷一时的辱,为此的代价,却是亲人、爱人、族人,乃至天下苍生都将为此而流血。

  “皇上!”一声微弱的哽咽,惊破眼前肃杀。胡皇后跪下了,跪在子澹马前,朱帛委地,凤冠上珠坠颤颤。

  我亦怔住,从未见过她如此软弱无助的模样,素日落落明朗的年轻皇后,此刻常态尽失,只顾垂首掩泣,极力压抑了喉间的呜咽,却抑不住肩膀的剧烈颤抖。

  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对峙如旧,谁也不曾侧目,亦不看她一眼,任凭一国之母跌跪在尘土中。然而子澹的箭,分明颤了一颤,弓弦依然紧绷,手上的力道却似有所颓弱。

  这个跪倒尘埃,掩面哀求的女子,毕竟是他的妻。

  如果换作我,萧綦又会不会心软动摇?

  我永远无法知道,因为,我不是胡瑶,也永不会跪倒在强敌面前。

  “皇后不必惊惶,皇上与王爷只是比箭罢了。”我疾步而入,俯身搀扶胡瑶。

  右手挽住胡瑶的同时,我将左手按在襟前,抬眸直视子澹。

  他知道我左手按住的地方,正是那柄贴身所藏的短剑。

  子澹,你若射出这一箭,我必为他复仇,必以整个皇族之血为祭,包括我自己。

  他凝视我,目光如锥如芒如刺,眸底似有幽光燃烧,焚尽了最后的希望,徒留灰烬。

  萧綦笑了,朝我略侧首,凌厉轮廓逆了阳光,唇角扬起冷峻的弧线。

  “王妃所言甚是,皇上神射,微臣自愧不如。”他长声一笑,翻身下马,傲然以后背迎对子澹的劲弓,头也不回,从容走向礼官。

  礼官跪在一旁,战战兢兢捧了金杯,高举过头顶。

  我扶了胡瑶,将她交与侍女,转向子澹,深深欠身,“请容臣妾为皇上置酒。”

  素手执玉壶,金杯盛甘醴。

  甘冽的酒香扑鼻,我将两只金杯斟满,亲手捧起碧玉托盘。

  子澹的手臂缓缓垂下,弓弛弦颓,杀气已然溃散。

  萧綦举杯迎向子澹,广袖翻飞,神情倨傲,薄唇挑出一丝嘲讽。

  校场旷寂,四下旌旄翻卷,猎猎风声里,只听萧綦朗声道,“吾皇万岁”

  左右山呼万岁之声如潮水涌起,湮没了铁弓坠地的声响。

  铺天盖地的称颂声里,子澹孤独地端坐马背,高高在上,而又摇摇欲坠。

  次日,太医称皇上龙体欠安,需宁神静养。

  内廷宣旨,皇上即日移驾京郊兰池行苑,着豫章王总理朝政。

  事已至此,再无可挽回。

  我知道,子澹这一去,只怕要久居兰池,归期难料了。

  满朝文武乃至市井都在流传皇上失德的流言,说皇上当众失仪,行事暴虐,竟欲射杀功臣,摧折国之栋梁……还有更多不堪的流言,我已不愿再听。

  萧綦终于有了最好的理由,将子澹幽禁。

  我不明白子澹在想什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触怒萧綦。

  费尽了心思,只求保他平安,他却偏偏往剑锋上撞来。

  还能怎样呢,倾我之力,所能做的,只能是打点好兰池宫里里外外,让他在那里的日子不至太难过;另一面,护着胡瑶的周全,让他的孩子平安降世。

  由于我的阻拦,胡皇后没有随驾前往兰池,得以留在宫里。

  从校场回宫之后,她便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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