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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帝王业 (修改版)-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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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妩”,爹和哥哥同时惊呼,哥哥抢上来抱住了我。

  倚在哥哥怀中,忽然觉得安心,很安心,如同小时候每次念书睡着,被他抱回榻上的时候一样……我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在哥哥怀中粲然微笑。
 
  哥哥、父亲、母亲,他们的面容深深映在我眼中。

  我低下头,无限娇羞,“我仰慕豫章王已久,嫁给如此英雄男儿,是女儿的荣耀。”

  沉寂,如死沉寂。

  “你,你”母亲浑身颤抖,扬手指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哥哥抱住我的手,变得更冷,却将我抱得更紧。

  爹爹望着我,目光直直,悲辛愈发深浓。

  我挺直头颈,迎着爹爹的目光,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而坚定,“我愿嫁与豫章王萧綦!”

  如此结果,峰回路转,皆大欢喜。

  皇上赐婚的圣旨,三日后颁下,阖府上下跪迎谢恩。

  豫章王迎娶上阳郡主,成为轰动京华的盛事。

  他们说,一个是权倾天下的盖世英雄,一个是金枝玉叶的旷代佳人,人人都称羡赞叹,好一段金玉良缘,天作之合……谁不爱看英雄美人,谁不艳羡神仙眷属。

  或许,是吧。

  我终于知道,好姻缘,只需门庭匹配,无需两情相悦。

  只是,世人如何看,如何说,我已经不关心了。

  父亲、母亲、哥哥……每个人都说了什么,我隐约记得,隐约又不记得。

  皇上和皇后召见我,说了什么,我也忘了。

  豫章王的聘礼惊人煊赫,皇上赐下的恩赏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皇后赐给我的嫁妆,一连三天源源不绝抬进家门。

  嫁衣,凤冠,霞帔,满目珠翠,宝光耀眼。

  喜娘说,二殿下大婚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奢华铺排。

  宛如姐姐来看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向我贺喜。

  屏退了下人,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却哭了。

  “子澹还不知道你大婚的消息。”她凄然垂泪。

  我低头,拿了她送给我的嫁妆,一支出自绝世名匠之手,用千年玄珠所制的凤钗,在手中细细把玩,一边淡淡笑了笑,“子澹守孝归来,也要册妃了。时光过得真快……小时候再亲密的玩伴,长大了也总要分开。”

  宛如姐姐幽然抬目,一双泪眼望定我,“你真能忘得了他?”

  我淡淡抬眸,含笑将那只凤钗插到鬟间,看见镜中的自己眉目沉静,笑意雍容。

  “阿妩素来仰慕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豫章王才是我想嫁的人。”

  我说给宛如姐姐听见,也说给自己听见。

  那之后,一直到我大婚,宛如姐姐没有再来看过我。

  子澹会从她那里知道我的话。

  子澹会怨我,会怪我,然后会忘了我。

  子澹会册妃,会迎娶一位美丽娴淑的王妃。

  子澹会和她恩爱相守,红袖添香,举案齐眉,一起度过漫漫时光,直至老去。

  子澹,子澹,子澹……

  天旋地转,漫天都是他的名字,都是他的容颜。

  一丝丝的疼痛,不够锋锐,却慢慢在心底最深处,泅开沉郁的钝痛。

  婚期已近。

  家中变得很忙,徐姑姑他们每日出入奔忙,筹备大婚典仪。

  我却闲下来,不用入宫请安,不用踏出府门,只需在房中端庄危坐,听宫中嬷嬷教习新婚仪俗,教我一件件记住,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断有人来道喜,吉词美誉塞满耳中。

  晨昏朝暮,就在混沌忙乱中如水滑过。

  夜里,我总是看书看到很晚,直至更深人静,直至困得再也睁不开眼。

  只有这样,我才没有精力去想太多,没有时间想起子澹。

  偶尔,我会想起那个遥远模糊,却又异常清晰的名字,我即将嫁与的良人……记不起他的身影,从未见过他的容颜。可犒军时的惊鸿一瞥,总在眼前挥之不去。

  萧綦,这个名字,从此就要与我相联一生了。

  豫章王妃,从此我将不再是无忧无虑的上阳郡主,而将以这个新的身份,与那个素昧平生的男子一起走向不可知的此生……

 
  十五天后,迎来我的大婚之期。

  我的婚礼按公主出嫁的礼仪举行,半夜开始装扮,天未亮就向父母跪恩辞行,随后入宫向皇上皇后谢恩,鸾仪从太华门出,过宣华门、坤德门、奉仪门……喜乐喧天,沿途大红锦缎铺道,一路洒下灿金的合欢花瓣漫天飞扬,六百名宫人,红绡华幔,翠羽宝盖,簇拥着旒金六凤大红鸾轿,逶迤如长龙,穿过宫城、皇城、内城,直达敕造豫章王府。

  洞房之中,两名喜娘带着仆妇婢女侍侯左右,外边丝竹喜乐之声不绝于耳。

  凤冠礼服加上厚厚的盖巾,让我整个人如被层层捆绑,动弹不得。

  锦儿在旁边不时絮絮叨叨说些喜庆吉利的话讨我高兴,我却连听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从半夜开始折腾到现在,一袭厚厚的盖巾下面,我的世界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直听得耳边喧天的喜乐,从早上到现在从未停歇。

  混混噩噩之间,被喜娘牵引着拜了堂,又被引入洞房。

  进得洞房,稍稍安静了不到片刻,喜娘们又开始折腾,没完没了的祈福颂吉。

  若按规矩,我必须等新郎入了洞房,才能吃喝。

  幸好锦儿乖巧,悄悄盛了燕窝给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力气坐到现在。

  再过片刻,我将要面临今晚最忐忑的一刻。

  那个人,那个令世人敬畏如神魔的人,如今成了我的夫婿。

  刚刚与他一起拜了天地,从盖巾下面隐隐看见了他的足尖。

  那么近,他离我那么近。

  当日远远望见,就已令我震骇的人,如今近在咫尺,我却不再惧怕。

  这就是我的姻缘,我的良人了。

  与其惶惶,不如坦然。

  他也是血肉之躯的凡人,或许他也不见得那么可怕,或许我的姻缘也不见得那么糟糕。

  正如哥哥劝慰我说,豫章王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英雄美人,正是良配。

  我回之以淡然一笑,或许吧。

  只要没到最糟糕,总还有一丝希望。

  不知什么时候,发觉外边的喜乐丝竹声停了。

  现在还早,怎么会这样快就结束了喜筵。

  过得一阵,喜娘也开始暗自切切。

  我直起身,微觉诧异,正想叫锦儿去外面看看,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

  随之而来的,是门外的人声纷乱。

  “将军甲胄佩剑在身,刀兵之物乃大凶,不可靠近洞房,请将军止步。”

  “末将奉王爷令谕,务必当面禀报王妃。”

  一个男子声音,冷硬如石,不带半分情绪,惊破洞房花烛夜一派旖旎。

  “奴婢可以代为通传,王妃典仪在身,不能面见外人。”

  “事出紧急,王爷吩咐一应礼仪从权,请王妃恕罪。”

  门口徐姑姑与之相执不下,语意已带薄怒。

  我站了起来,方一起身,眼前便一阵晕眩。

  “王妃小心。”锦儿慌忙扶住我。

  那顶凤冠沉重无比的压在头上,让我几乎直不起脖子。

  我勉力打起精神,走到门前,淡淡开口,“本宫在此,将军有话请讲。”

  外面静默了片刻,那人依然用冷硬的声音开口,“启禀王妃,方才收到火漆传书,急告冀州失守,前方十万火急,王爷已经前往行辕大营,即刻领军驰援,特遣属下告知王妃,实因事出紧急,无暇向王妃当面辞行,待王爷平定叛乱后,自当向王妃请罪。”

  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

  片刻之后,我恍然回过神来。

  他是说,洞房花烛夜,我的夫婿尚未踏入洞房,就离京出征了。

  我连他的样貌声音都一无所知,就这样被丢在洞房中,一个人度过新婚之夜。

  我突然想笑,却笑不出声来。

  这位堂堂豫章王,当初是他向皇上请求赐婚,要与我的家族联姻。

  不管为了什么,不管甘不甘心,总也是他自己求来的。

  我尚且尽心尽力做足每一分工夫,到了这一刻,一道火漆传书,他便拂袖而去,连敷衍周全的工夫都懒得花吗?当面辞行又能用得了多少时间,纵然军情如火,也未必就烧到了眉毛。

  我不在乎他是否跟我洞房,也不在乎他是否体谅我的感受。

  但我绝对不能容忍他如此羞辱我,羞辱我的家族。

  剧变横生,春宵惊破。

  周遭仆妇喜娘噤若寒蝉,连锦儿都不敢做声。

  大概从未见过新郎临阵而去,弃洞房不顾的场面,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得不知所措,一时间个个呆若木鸡,面面相觑。

  头上凤冠压得我胸中几乎窒息。

  我终于笑出声来,冷寂的屋子里,只听见我扬声长笑。

  张贴大红喜字的房门被我一把推开,夜风扑面,吹起盖巾冷簌簌打在脸上。

  我扬手扯下盖巾,眼前一时光亮大盛。

  喜娘仆妇大惊,纷纷跪倒,为首的喜娘急道,“王妃不可,大婚之礼尚未完成,万万不可揭开盖巾!”

  面前数名甲胄佩剑的男子,为首那人骤一见我,惊得呆住,见我掀了盖巾,竟也不知道低头回避,目光直直停驻在我脸上,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率先屈膝跪下,后面几人跟着单膝跪地,身上铮铮铁甲发出金属特有的冷硬刮划之声。

  我冷冷注视跪在面前的人,那身雪亮铁甲,闪烁冰冷寒光,跪在那里如石刻般纹丝不动。

  第一次见到重甲佩剑的军人,那么近地站在我眼前。

  这就是豫章王的亲卫将领,不知道我那良人,又当是怎样一个冷硬若铁,无情无义的人。

  思及此,我不怒反笑,抬手将盖巾掷到他面前,“烦请将军将此物转交王爷,代我转告他,大婚之礼既然从权,那就不劳他尊驾了。”

  喜娘急急拦住,“王妃息怒,盖巾不可随便带走,这样不吉利的。”

  “你说什么”,我冷冷道,“豫章王天纵英明,自然是吉人天相,本宫得遇良人,嫁入将门,也算万幸大吉了。”

  “王妃请收回此物,末将自当将王妃心意转达王爷,还望王妃珍重。”那男子低了头,将盖巾双手奉上,末一句话低了声气,也不复刚才的强硬。

  我淡淡一笑,道:“将军敢带人直闯洞房,还怕这区区一件小事吗?”

  那男子面红耳赤,俯身重重叩首,“末将知罪!”

  豫章王不辞而别倒也罢了,连一个小小将领都可以硬声硬气欺上门来,当真是嚣张之极。

  爹爹的话果然没错,这些拥兵自重的将领对我们士族再没有半分敬畏之心。

  自此后,我嫁入将门,就要置身在这一群武人之中了。

  夜风透衣而过,我微微仰首,只觉心中一切成灰。

  “将军请回吧,本宫不送了。”

  我转身,跨入房中,房门在身后砰然关闭。

  喜红锦绣的洞房之中,我孑然面对一双硕大的红烛高烧,烛泪兀自低垂。

  一整夜,我将自己锁在房中,任凭门外任何人求恳都不开门,连母亲也被拒之门外。

  他们都多虑了,我既不觉得伤心,也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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