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王-第4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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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太尉的命令之后,我军便停止了屠城,但剩下的人也不多了,这城里所有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只是这县衙里的抵抗最为强烈,末将亲自指挥进攻,最后活捉了十数人,其中便包括这鹤峰县的县令林森。他自杀未果,被我军拿住了。”
“把他带上来,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赵牧几乎是从喉咙里迸出这几句话来。
林森几乎是被脚不点地的拖进来的,赵军对他的恨意看来相当强烈,粗麻绳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肉内,越发地凸现出他胸前的鲜血淋漓和那个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伤痕正在心口之上,只是入肉甚浅。他的衣服被撕得稀乱,露出了瘦削的身躯,此刻被捆得甚紧,那一根根的胁骨都突现了出来。
赵牧看着这个文弱书生,他曾在代郡驻扎多年,对于这位县令也曾有过一面之缘,赵牧记性极佳,但凡见过一面的人,基本上都不会忘记,此时,他看着这个浑身血污的俘虏,眼中却尽是厌恶之色。
“赵太尉”林森脱口叫了一声。
“跪下”拖着他过来的士兵厉声喝道。
林森看到赵牧,先是一个短暂的失神,但在听到士兵的厉喝之后,反而仰头大笑起来:“跪,为什么要跪,太尉已不是我等的太尉,而是我们的敌人,我林森死则死耳,岂肯跪自己的敌人。”
赵尚狂怒,一刀鞘便砸在林森的膝弯里,林森膝盖一弯,就要向地下跪去,但此人也真是强项,身子猛扭,竟然侧身重重地摔在地上,脑门嗑在地面之上,顿时见血,他终是没有跪倒在赵牧面前。
看着如此强项的一个书生,赵牧即便厌恶,终也动容,挥了挥手,“扶他起来吧。”
两个士兵将林森挟了起来。
“为什么?”赵牧直视着林森的眼睛,手指着满院子的尸体,指着那个死不瞑目的童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鹤峰当县令十数年,我也知你爱民如子,在鹤峰民望甚高,如果不是你组织这些百姓,煽动这些百姓,他们会这样送死吗?你们,也是大赵的子民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林森看着赵牧,却突然爆发出鬼一般的桀桀笑声:“大赵的子民?太尉,你是这样认为的么?好,那么我来问你,二十年前,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十余岁的童子,代郡那一年碰上了百年罕见的大旱,赤地千里,粮食绝收,却还要供养你在代郡的数万驻军,那时,朝廷对代郡可有一粒粮食的赈济”
赵牧闭上眼睛,他当然不会忘记那一年的大旱。
“十年之前,一场蝗灾又让代郡受灾严重,但供应军队的粮食却一粒也不能少,你知道,那一年,代郡饿死了多少人吗?那一年,我已经是鹤峰的县令了,我来告诉你,光我鹤峰一县,便饿死了一千五百四十八人。那时,朝廷在哪里?”
“大赵常备军数十万,都有朝廷供养,凭什么代郡却要以一郡之力,供养你数万大军?”他霍然回头,指着赵尚和周围的士兵,“你,你们,那一个没有喝过我代郡子民的血?”
赵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一阵阵燥意在心头升起,“我要抵挡匈奴人,只能如此。”
林森大笑之声不绝,“是,你要抵抗匈奴人,再穷,再困,我们代郡人也认了,自己饿死,穷死,可也没有少过你们一颗粮食,一文饷银,但是五年前,匈奴人来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匈奴人席卷我代郡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林森此时的模样甚为可怖,拼命挣扎,眼眶睁得极大,两个士兵拼尽全力才按住了他,“赵牧,这几十年来,如果不是子兰郡主,代郡早就活不下去了,二十年前那场旱灾,子兰郡主散尽家财,十年前的那场蝗灾,子兰郡主饿死了一个儿子,现在,你们又杀死了他的长子,你们还想要杀死他,我来告诉你,我们不许,代郡人不许。”
赵牧沉默了,不仅是他,连赵尚也沉默了,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赵牧挥挥手,“放了他吧”
赵尚一惊,“太尉,这个人如同疯子一般。”
“他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难道还能对我怎样?”赵牧冷然道:“林森,我放你走,替我代一句话给子兰。”
“这句话就是,子兰,这便是你想要的么?”
第六百四十六章:割袍断义
欲取代郡郡城西陵,就必须拿下南彰,而想要拿下南彰,就必须先拿下鹤峰与建利,赵牧从知道赵拙死于邯郸之后,便知道赵王必然要趁此机会,一劳永逸地取了代郡,彻底抹去子兰这个让他不省心了几十年的同族王兄,赵牧别无选择,只能快速出兵,想要在子兰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取了南彰。
不得不说,赵牧对于赵王的了解,或许比赵王对自己的了解还要深,当赵王的王命送到赵牧手里的时候,他的军队已经到了代郡,最初几战,极为胜利,代郡显然没有如此神速的反应,但在赵牧连取数县,直逼南彰的时候,作为南彰门户之一的鹤峰,却将他牢牢地挡了半个月。
速取南彰的计划已经破产,现在,南彰想必已经是重兵云集,想拿下比鹤峰不知难打了多少倍的南彰,赵军必须付出他们不想付出的代价。
而且,鹤峰一战,让赵牧砰然心惊,他知道子兰在代郡的威望极高,但万万没有想到高到这种地步,举城军民,为了替子兰争取时间,竟然愿意为子兰去死。
事后想来,这一切,难道不是赵王一手造就的吗?子兰受封于代郡,本来就是赵国最大的一个郡治,这么多年来,为了削弱子兰的力量,赵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可以说,赵王一手促成了今日代郡只知有子兰,不知有赵王的局面。
赵牧是了解赵王的,但他并没有猜到赵王对他隐藏的太深的疑忌之心。特别是在对于他与子兰的私交之上,就在赵尚兵发鹤峰的时候,他再一次收到了赵王的命令,这一次是让他回邯郸坐镇,讨伐代郡由赵杞全面负责,这等于是变相剥夺了赵牧的兵权,从此以后,赵国两支最大规模的军队,一支落到了赵杞手中,一支落在了荆如风手中。赵牧。成了一个空头太尉,回到朝堂,他能做的,仅仅是出谋划策而已。
或者。他的出谋划策。不见得还被采用。要不是顾忌赵牧在军中的威望以及对其它国家的震慑。赵王也许已经有了让他解甲归田的心思。
孤灯凄影,赵牧寂寞地擦拭着他的宝剑,从此以后。宝剑归匣,明珠蒙尘,自己只怕再也难以上战场了。
鹤峰一战,让赵牧明白,代郡不是那么好打的。如果自己能快刀斩乱麻,不给外界反应的时间,才是最好的结果,但现在,一个鹤峰便让赵军举步维艰,这也让赵牧意只到,从子兰解除相位回到代郡,恐怕他就在准备这一天了。
赵杞,能是他的对手吗?
秦国会眼看着子兰快速倒下么?不错,他们是想拿回山南郡,但他们更想看到赵国这场内乱长久地持续下去,最好是打成一窝乱仗才最符合他们的心意。
子兰的盟友,高远,会眼睁睁地看着子兰倒下么?不,他也不会,虽然他正在征战东胡,但就算是从牙缝里挤,也会挤出一些兵力来帮助子兰。
与燕国盟约,让燕国对高远施加压力?这只怕是个笑话,檀锋周玉,又何尝不想看到赵国再衰弱一点,好让他们能重夺五城?
赵牧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或者,他只能寄希望于子兰能识大体,明大义,放弃抵抗,虽然不能在呆在赵国,但子兰总是可以流亡他国的。
他放林森回去,就是要借助林森的嘴,告诉他鹤峰一战的惨状,告诉他满城军民尽皆为他死了的真相,子兰也是赵国人,他难道愿意看着赵国就此衰落下去吗?他与赵王,总必须要倒下一个。赵王既然在邯郸,那倒下去的就只能是他子兰了。
呛的一声,赵牧还剑入鞘,头上的白发,似乎更多了一些。
不论子兰选择走那条路,自己与他数十年来的友情,终归是走到了尽头。
南彰,子兰卓立城头,作为代郡郡城西陵的门户,南彰地势险要,依山傍水,城池规模是鹤峰的数倍,城内有居民万户,近十数万人,从战事爆发起,子兰便坐镇在这里,开始撤离南彰的百姓,而一路路的代郡郡兵则从后方汇聚而来,融入了这座城市,更多的青壮自愿留了下来,编练成组,作为预备队,代郡现在虽然只有军五万,其中二万人,还在山南郡,但现在守南彰的,便有了近三万人,虽然这其中,只有正规军一万余人,其余的,都是从各地赶到南彰的民勇。
子兰这数年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他采用了高远的建议,在编练新军的同时,让退役的老兵,军官在乡间编练义勇,闲遐之时操练行伍,原本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抵抗秦军,却没有想到,这些举措,现在竟是拿来抵抗赵国的常备军,抵抗自己的老朋友赵牧。
林森虚弱之极,现在是躺在一块门板之上,他的伤不轻,赵牧放了他之后,他单人独骑,狂奔上百里到了南彰,见到子兰之时,只剩下了一口气。
“举城皆死”子兰仰天长吼,泪如雨下,“父老乡亲们,我对不起你们。”
瘦弱的子兰站在城头,涕泪交流,号淘大哭,城内城外,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他们的郡主子兰,鹤峰举城赴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整个南彰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郡主,此是赵牧之诡计,他想诱使郡主放弃抵抗,郡主万万不可上当”身边,潘宏眼圈通红,扶着子兰,低声道。
“我明白”子兰擦干脸上的泪水,“十年之前,我饿死了一个儿子,另一个儿子在娘胎里就先天不足,至今身体羸弱,唯一健康长大有望承我衣钵的拙儿,又被杀死在了邯郸。赵无极,你害我代郡子民,害我子兰满门,我与你誓不两立。”
哧拉一声,子兰拔出佩刀,割下一截衣袍,大声道:“来人”
一名亲兵应声而出。
“你,拿着这个,去鹤锋,送给赵牧。告诉他。这便是我的回答。”子兰厉声道。
割袍断义,这便是子兰给赵牧的回答,也是子兰向赵无极下的战书。
听到子兰的决断,潘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几十年前。子兰已经错过了一次。这一次,他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郡主,回西陵吧。秦雷将军经验丰富,而且,赵无极昏庸透顶,竟然招回了赵牧,换上了赵杞,那是一个心比天高,却志大才疏的家伙,您只需坐镇西陵,便足够了。”潘宏劝道:“而且,秦国的使者和征东府的使者都已经到了西陵,您也应当去见见他们。”
“秦国人,嘿,他们这一次想必是高兴得很。”子兰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郡主,这一次,您绝不能再错过机会,秦人前来示好,正好加以利用,您回西陵,我却准备入赵了,我虽不能指挥千军万马,却能为您找来更多的支援,赵国治下,对赵无极不满的可不在少数,便是子章,现在也有些后悔了。我愿以三寸不乱之舌,去为郡主谋一个璀璨天下。”
子兰回身,伸手,握住了潘宏冰冷的双手,看着那张与自己同样已经渐渐老去的面容,“先生,悔不该当初不听你之言,放落得如今这下场,当年,如果心狠一些,当机立断一些,何来今日赵国之乱象。”
“悔之无益,亡羊补牢,未时为晚”潘宏低声道。
“此去吉凶难卜,你,你要当心。”子兰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郡主这里能连战连胜,我自然是稳如山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