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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金鳞开-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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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现在有了斑鸠脚铳实弹演练科目,这个“最”字已经被“之一”取代。
  超过八成的兵士选择了长跑和射击动作操练,而不愿意面对毫无征兆的炸膛。
  肖土庚无奈,为了维护长官的尊严,不能食言而肥,只得顺应了士兵的心声,同时报告给东宫外邸,请太子殿下重新选派一批火器充实火器局。
  朱慈烺拿到报告之后十分无可奈何。
  或许是这批火铳制造时就存在隐患,也可能是存放不当造成了炸膛。无论是什么缘故,说到底就是作为太子,他没有一个直属的领地,可以按照他的意愿设立工厂,进行军械制造。
  一旦按照他的意愿进行发展,要打造一支高比例热兵器的部队,那大明的工坊式生产就必须发展成大工业生产。朱慈烺依稀记得二战之前的日本仍旧是工坊式生产,甚至连军用光学仪器都是在一家家小工坊里打磨出来的,但那种特例能否学习,学习的成本需要多大,实在难以估量。
  朱慈烺默默站起身,站到窗口,看着外面萧瑟的秋日风光,有些失神。
  “殿下,”刘若愚低声在朱慈烺耳边唤道,“震升高的东家、掌柜在外面跪候了四个时辰,怕是有些熬不住了。”
  朱慈烺这才回过神,想起昨天晚上就有人通报说大门口跪了人请罪,没想到现在还跪着。他倒不是有心要惩罚几个贪小便宜的商贾,只是单纯没往心里去,彻底忘了个干净。
  “当初我说要入股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装聋作哑,现在倒是认识我家大门了?”朱慈烺冷笑道。
  刘若愚微微欠了欠身,心中暗道:当初您老也就是那么一说,事后他们见您不催,哪里还敢来叨扰您?
  “现在条件不变。”朱慈烺道:“你拿我写的《章程》去跟他们谈,安民厂总股额六十万两,一股一两银子,卖给他们十万股。日后有了盈利,便照股分钱,跟市面上的一般做法,我绝不坑害他们。若是他们没这么多银子,那就让他们用各自的商号折成股本,也是一般的一股一两银子,以股本来充现银。你叫姚桃带两个老账房一起,他们做这事有经验。”
  刘若愚听了没有丝毫障碍,应声而出。
  这固然是因为朱慈烺说得清楚,另一方面却也是隆庆之后,颇有些全民经商的意思。原本属于四民之末的商人,突然高贵起来,再也不低人一头。许多人家有闲钱的,买不到好田地,宁可凑在一起合伙做生意。故而太子说的这些,不过是诸多合伙方式中的一种,并非让人费解的奇思臆想。
  刘若愚带着财务账房见了震升高的东家掌柜,转述了太子的意思。东家是负责掏本钱的人物,并不管店里的事,颇有些后世大股东兼法定代表人的意思。真正管事的人是掌柜,但在重大问题上只能给东家出出主意,做不了主。
  这回东窗事发,东家知道自己逃不掉,只得来东宫求情。这也是顺天府的书吏拿够了银子,才指点的一条生路。只要太子殿下不追究,那便是一桩小小的窃案。若是殿下发雷霆之怒,那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朱慈烺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让人恐怖的事,而且只听说自己在民间的声望十分高,是太微星君降世,却忘了“敬”与“畏”从来都是一体两面。作为太子可以忘记那个被杀鸡儆猴的七品主事,但作为其他官吏,难免有兔死狐悲之叹,并引以为戒,绝不敢去触动龙鳞。
  ……
  “果然是得被重重割一块肉了。”东家从东宫外邸出来,回头看着鲜红色的围墙,一双眼睛全红了。
  “东家,我倒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掌柜的跟在后面一直没有开口。
  因为这件事发生在他任上发生,多少有些觉得自己坑了东家一把。说实在的,这些年一直从安民厂买火药省下的物料钱,最多有个几百两,而太子一张口就是十万两待购的股本,震升高哪怕一家一当都卖了也赔不起。
  出于这份愧疚,掌柜一直保持着沉默,同时也渐渐冷静下来,试着换一个角度去看整个局面。他突然发现,看似东宫利用权势压迫了自己这帮草民,但又何尝不是自己攀龙附凤的机会?
  “东家,若是跟天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咱们震升高的焰火,说不定还能卖到南京去呢!”掌柜的一句话,让东家眼前一亮,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到时候别说南京,大明的地界哪里去不得?震升高赚了钱,也就是太子赚了钱,就算皇帝也不会跟自己的钱过不去吧!
  只是……
  东家刚刚松缓开的眉头又凑了起来,低声道:“他们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怕就怕等不到那天,咱们就已经血本无归了。”
  掌柜脸上的光芒顿时黯淡,整个天地再次陷入昏暗之中。


第97章 西风催客上马去(2)
  朱慈烺深知衙门办事的效率之低,损耗之大,所以想引入民间资本,用更加有效的管理模式来增加火药的质量和供应量。对于近代化火器部队来说,火药其实是个无底洞。在上阵之前开过十枪的士兵,与只开过一枪的士兵,那简直是天壤云泥之别。
  尤其在前装枪时代,即便用纸弹确定了装药量,但一棍子捅下去却又有区别。捅得狠了,火药压得过紧,内部燃烧不充分,无法发挥最佳效果。捅得松了,引燃之后气体逃逸,也无法取得满意的威力。
  这“不松不紧刚刚好”却不是文字可以表述的,只有让士兵在反复的实弹中自己摸索,取得手感。故而都说神机营战斗力不能跟明初相比,主要原因就在于操练过少,实弹更少,士兵上阵之后心怀胆怯地放两枪,旋即溃散,打仗焉能不败?
  尤其是对阵蒙、满骑兵。当骑兵进入火枪射程之后,距离火枪手最多只有百步。快马加鞭,百步距离不过是几十秒钟,即便想逃也没法逃。所以明军火枪手都是在射程外开枪,动静是有了,却不见对面的人落马,然后逃走也就心安理得了。
  要想改变这种让人蛋疼的现状,只有加强战术阵型的配合,让长枪手为主的杀手队能够有效保护火器队,同时让火枪兵获得更多训练机会,进退有度,减少战损的同时发挥更大的作用。
  “赚多少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优质火药的供应。”朱慈烺对刘若愚道:“除了枪药之外,炮药和爆炸药都得抓紧时间给我搞出来。”
  明军有枪药、炮药之分,是针对枪炮的不同特性更改配方做出来的。朱慈烺早先知道的时候还略有吃惊,觉得大明在这样的吏治之下能有如此精细的分类实属难得。然而真正测试之后才发现,虽然存在这样的分类,但并没有实际的区别。下面的人只管分量充足与否,并不在乎其中配方差异。
  朱慈烺只得在安民厂里另设一个实验室,重新确定火药配方比例。说起来这事纯粹是靠人堆出来的,只要有足够精密的天平,耐心地进行比例测试,做好测试记录,确定配方并没有什么难点。
  这其实也是绝大多数材料科学早期的研究方法,通过加减比重,替换材料来寻找最经济实用的配方。不仅火药如此,就连钢铁合金都是这么做出来的。火药只是第一步,接下去还有其他所有事关国计民生的产业,都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朱慈烺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马克思关于资产阶级贪婪性的结论,虽然现在大明还没有形成所谓的资产阶级,但作为萌芽的商人,已经毫不介意地展现出了其贪婪丑陋的一面,即便是卖国都不算什么。
  “殿下,宫中有旨意来。”刘若愚闪进太子殿下的书房,温声道。安民厂得到了太子的赞扬,他的心情自然就轻松了许多。日后哪怕出了什么漏子,有太子曾经的表扬护身,也牵连不到他身上。
  “什么事?”朱慈烺头也没抬。
  “皇爷在平台召对大臣,有兵部侍郎张凤翔奏请陛下亲征,众臣僚恳请替天子出征。本兵冯元飙奏请以太子殿下西赴洛阳抚军。”
  张凤翔原本并不打算亲自将这种极具争议的事揽在自己身上,在英宗之后,但凡有人敢劝皇帝亲征的,无人能逃“奸佞”、“王振之余”的咒骂。这也没办法,土木堡发生得太早,以至于给幼年的大明留下了极其浓郁的阴影。
  怯弱的大臣们甚至因此对一切战争都抱有排斥的态度,哪怕是胜仗都不能接受。这也就是为何万历三大征中的壬辰平倭之战,会发生朝鲜人拼命颂扬明军明将,日本人拼命颂扬自己,只有大明的记录上多有批评乃至扭曲咒骂之声。
  在他们的逻辑里,武将打不赢,该杀。武将打赢了,会导致皇帝自信心膨胀,以至于穷兵黩武,所以也该杀。只是前者可以明正典刑,后者只能用刀笔去杀了。
  真正促使张凤翔改变初衷的,是一位同乡。
  同乡这种关系在大明的官场里次于同门、同年、同窗,属于可以利用,可以抛弃的鸡肋关系。一位身为御史的同乡“无意间”让他得知,原来都察院里竟然有一帮人在秘密筹划鼓动亲征的提案。联想到太子之前的明示,张凤翔突然发现这是一个进入太子党的好机会,并对之前自己的反应迟钝懊恼不已。他连夜回家铺纸撰写,终于赶在御史之前将亲征奏疏以兵部的角度送到了皇帝御前。
  果不其然,旋即便有御史跟上,当天下午就有三份奏疏请求皇帝陛下亲征。崇祯当然不能无视这种声音,傍晚时在平台召见重臣,讨论亲征事宜。
  鉴于大明的历史,阁臣枢辅肯定不能同意皇帝亲征,纷纷开骂。可惜崇祯的性子是你越骂我越要做,原本对亲征还有些若迎若拒的纠结感,此刻却是坚定地相信了张凤翔的立论:只有皇帝陛下去了洛阳,才能振奋军心,促使督臣将帅用命。
  朱慈烺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点起东宫侍卫营,直往平台而去。
  陈演早已经对都察院和兵部的人恼火到了极点,但是却又无可奈何。他的声望本来就不够,之所以能做到这个位置,与崇祯帝的一贯的帝王手法也有关系。
  崇祯自从登极之后,先剿灭了危害自身安全的魏忠贤,毁《三朝要典》,给东林党翻案,但并没有如同东林党人希望的那样对他们加以重用。崇祯朝最受待见的两位首辅,温体仁与周延儒,都以孤臣自标,反观东林党人只能出任都察院、六科廊之类的位置,足以证明其中帝王制衡的味道。
  尤其是周延儒案判得极重,也是因为时任首辅的周延儒脑抽,与东林余党媾和,这才招来皇帝的雷霆震怒,丢了性命。
  陈演当然不会是东林党人,这也注定他在朝中的声音不会很响亮。即便他极力反对皇帝亲征,也未必有谁会给他摇旗呐喊。如此一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请求以重臣代天出征。都察院对此应该也能满意,到底他们的目的是让太子出征。
  这从冯元飙那封横空出世的奏疏中就能看出来。
  ——国家有这样好兵的太子,真不是祥瑞之兆。
  陈演心中暗道。
  “老先生以为如何?”崇祯对在任的首辅一向客气,只要心理状态正常,就不会直呼其名。
  “臣以为,”陈演略一沉吟,仿佛真的在动脑筋一般,“中枢与言官之议有理,然其视野不开,只见其利,不见其害。”
  “请老先生细细道来。”崇祯往前倾了倾身子。他不是后知五百年的先知,也不是眼耳通天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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