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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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慎言看完报纸,低声嘟囔一句:“这么轻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敢乱嚷嚷?”他又看了一眼服侍他的仆从,问道:“义学的事办得如何了?”
那家人道:“回老爷,已经办妥了。”
学校场地是张慎言在南京的一处外宅,本是家里来客人安排入住的地方,如今打扫一下就可以用来当校舍。学生也不对外招,都是家里奴仆、佃农,还有几个庶出的子侄,凑了大约五七十人,也算蔚为壮观。
课本从街上书坊就能买到,让学生们边抄边学,也是义学的一贯做法。至于先生就更简单了,家中养的清客本就有精通律例和会计的,多给点银子就能去教书。
现在也只开了明法和明算两个专业,目的就是尽快通过都察院、大理寺的司法资格考试和户部的财会考试,获得会计证。
“越快越好,第一个考出来的,老夫奖赏他五十两银子,外加三亩地!”张慎言可谓出了血本,就是要让这些子弟尽快进入东宫体系,为张家的未来保驾护航。
家人虽然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但还是能觉察出其中的紧迫感,越发下了心思去办这事。
张慎言虽然不招摇,但士林也就那么大点地方,即便想保密也不见得能保得住。如今正是春闱之时,张家却走新学之路,难免被人拿出来做对比,进行非议。
有人非议自然有人跟风。
后世办学最难的关节是:审批、校舍、生源。对于南京这些势家而言根本不存在问题。
大明的书院遍地开花,谁都没想过要审批。校舍更不成问题,谁家没几处园子?随便挑出来一处都能足够容纳三五百人。生源也简单得很,那么多庶出的儿子,原本就拿不到家产,正好学门旁技,日后也好帮衬大房。
一时间南京城里办学之风,竟然刮到了朱慈烺耳中。
“殿下,不用卡一下么?”陆素瑶颇为忧虑地统计了南京新办的“学校”,已经大小有十来家了。这还是明面上的,肯定还有疏漏没算进去的。
“这是好事,为什么要管?”朱慈烺笑了。
“殿下的民政全靠用人,若是让他们这些势家子弟混进来,难免不会成为第二个大明官场啊。”陆素瑶道。
“你还没看透啊。”朱慈烺笑道:“我为何敢放任都察院对大理寺那帮法官动手?因为我们的法政学院人越来越多,最多三个月就能收获近五百人,而且随着规模扩大,势必会越来越多。人多,我就敢换。反观江南这边我就要谨慎许多,不让都察院搞大动作,否则官员全都抓起来了,谁来治民呢?让百姓自治?那日后还要不要朝廷了?”
陆素瑶还是担心“污染”,正要说话,朱慈烺又道:“这些人肯定会带进来许多旧风气,但我想还是不担心。为何?你看大明士子对自己蒙师和座师的态度就知道了。”
蒙师是真正给这些学子启蒙授课的老师,也是后世意义上的“老师”。座师从未给他们上过课,最多就是发布学术演讲的时候混在下面听听。大明的进士,对待座师、房师、宗师俨然服侍自己的父母,孝顺得无以复加。但是有人听说过谁对自己的蒙师如此么?换上官袍之后,蒙师行礼慢些都会被横眉竖眼挑礼呢!
难道只是因为座师取中了他们的卷子,就有了这样的恩情?为何唐宋时的学子更孝顺授业师呢?
很简单,关键在于谁掌握了政治资源!
以座师为核心,以他的政治资源为丝线,进士、举人们能够连成一张庞大的网络。每个人都在为这张网贡献力量,同时也从网上摄取养分。
东宫的新学体系却从根本上消灭了这个核心。
譬如某人考过了司法考试,得以进入大理寺,他能找到批他卷子的考官么?都是标准化试卷,考官本身可能只是个识字的乡学学生罢了,能给他什么好处?而他的授业师不过是个教书匠,更不可能为他的仕途铺路。
所以新学体系注定不可能形成网络,也就等于从源头瓦解官僚集团——直到官僚们明确意识到自己的行政权与皇权存在冲突,并且旗帜鲜明地为之斗争……这就是资产阶级革命了,不是朱慈烺当前需要考虑的问题。
“正是那些旧习气,也会坏了殿下的新政。”陆素瑶坚持道。
“移风易俗不是简单说说就能做到的。”朱慈烺道:“就算严控生源,原本的东宫官也会渐渐腐化,成了死水。唯有流水才能不腐,所以开源格外重要。更何况,规矩只要列出来了,胆敢坏我规矩的人就要付出代价。只有后面等着的人越多,朝廷手中的刀也就越快,才能真正做到绝不姑息。”
“殿下说得是,如果照太祖时候的法令,满天下的官儿有几个能逃脱剥皮充草的下场?之所以姑息他们正是人手不够。”陆素瑶不再硬顶,但显然还是对于这种境况感到无奈。
从忠心程度上来说,女官比宦官还要高。因为宦官还可以收义子,而女官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如果嫁不出去的话。
按照宫里的惯例,职司越是高的女官,也就越是嫁不出去。故而陆素瑶做到“印君”这个位置上,早已经断了出宫嫁人的念头,一心将皇太子视作倚靠,绝不可能有半分贰心。
朱慈烺笑了笑:“等上了轨道,自然就会好转了。对了,都察院不是说派了个干吏专责此案么?怎么到了这么多天,都还一点动静没传过来?”
“是有些蹊跷。”陆素瑶道:“照理说,核对了账目开仓一看,谁是谁非应该明明白白呀。难道又有什么意外?”
“派人催问一下,江南这边官员不够,最好是一地一治,不要牵连太大,否则换人都换不过来。一旦姑息,就有墙头草以为朝廷是在做样子,这两年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清廉名声却又毁了。”朱慈烺道。
陆素瑶应声而出。她知道都察院里自查有多严格,李邦华虽然年纪大了,御下技艺却是臻于化境。
若是都察院的御史没有徇私,那么多半是案情复杂。
案情越复杂,牵连的人也就越多。
陆素瑶不免要未雨绸缪,在舍人之中排出可以外放的名单。
第529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15)
张荏并不担心自己的拖延被人误解为“徇私”。他深知都察院的办事手法,以及大理寺裁定有罪的证据要求。像他这样的御史,要么收受贿赂时被人当场抓住,要么在私人领域查抄出巨额来源不明的财物,否则要想定罪就很困难。
当然,也曾有过一个倒霉的御史,竟然有记账的习惯,将收受的贿赂全都用密语写在一本本子上。结果这件事被东厂的人听说了,怀疑他贩卖情报。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卖国,这位御史只能自认受贿罪,然后饱含眼泪登上了前往辽东的客船。
从那以后,张荏非但不插手家庭账目,就连与朋友的交际通信都能省则省,绝不肯有半点疏忽。
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张荏却发现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计:周边州县或多或少都在给昆山县输粮。他甚至一度怀疑昆山县是否伪造了南直的部文,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大规模的调动?
尤其在春荒这个节骨眼上。
好在现在他还是杨承德的“盟友”,可以直截了当去问这个问题。
“其实下官也很纳闷,”杨承德并没有回避和起疑,“下官只是开了口,他们就应承下来了,而且……”
“不要利息?”
“何止不要利息,就是连起码的凭据都没要,简直就像是送给我的。”杨承德得意说道。
张荏怀疑地看了一眼杨承德,只见他满面红光,果然不是之前一脸憔悴的模样。
“是你同年?”张荏问道。
“也不是……”杨承德没了心理压力,轻松许多,简直可以说是有一说一。现在他对张荏只有单纯的感激和信任,若是没有这位御史网开一面,济留仓的大门一开,他就得收拾行李去辽东或是琉球度过余生了。
张荏面不改色,仔细听完了杨承德的“招供”,留下一个意味深长微笑,结束了这场会面。专案组中一起来的御史果然也得到了消息,在张荏走后没多久就堵住了杨承德家的大门。若是正好将张荏堵在里面,张御史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正因为没有堵住,众御史回到馆驿时,一个个都带着气愤。
张荏虽然是他们的上官,但御史办案独立性极强,并没有固定的从属关系,很可能换一个案子,上下关系就要颠倒过来,所以张荏也不敢以官位欺人。
“这几天的确有点事瞒着诸位,不过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大家可共领富贵了。”张荏开门见山道:“正是本官让昆山县四处借粮,现在济留仓已经满了。”
“你为何如此做?”有御史当即翻脸。
“因为这个案子太小。”张荏也毫不隐晦:“别看报纸上闹得厉害,真的定罪大家心里都有数。千里迢迢,难道就为了这么个小案子?”
众人心同此理,当即沉默。
终于有个不老成的出声问道:“那现在人家仓库都满了,哪里来的案子?”
“这些粮食哪里来的?”张荏脸上浮出一股笑意:“是附近州县运过来的。如今春荒,粮商是肯定不愿意做这种事的。所以嘛,那些州县从哪里调运的粮食?”
众御史脸上恍然大悟:“你这是声东击西,攻其不备!果然好手段,那咱们抄哪一县?”
张荏环视在座几位御史:“每一县。”
“一网打尽!”一干年轻御史嗅到了大案要案的气息,越发激动起来。
“非但要一网打尽,还要扯出幕后黑手。”张荏将刚才在杨承德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一分析,道:“担着泼天的罪过,替人料理后事,自己分文不取,这绝对有悖常情。他们为何这么做?若说没人在背后指使,打死我也不信!”
“能影响小半个江南,恐怕不是等闲之辈啊。”有御史嘟囔道。
“所以咱们今晚就分头前往各县,第一要封库备查,第二要逮捕州县官,查抄往来通信,拷问背后主使之人。这个案子若是办下来,可就不小了吧。”
众人心中一过:若是这个案子办实了,主使之人重则谋反,轻则大不敬,都是十恶重罪。
“文泉兄果然不愧都察院第一铁手!”有御史笑道:“只是对同僚也这般信不过,让人感慨呀。”
“事出机密,而且我本来只打算牵连两三个州县罢了,没想到竟有这般战果。”张荏随口应着,心中却道:你们若是信得过我,也不至于白白跑去堵门……真是万幸……
“该记文泉首功!”众御史哈哈大笑,仿佛已经拿到了那份炙手可热的功劳,又纷纷道:“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分了州县,快马过去吧!”
张荏威信空前高涨,当即将杨承德“招供”出来给了粮食的州县一一报出。这些御史或是二三人,或是三五人,纷纷领了地方,草草做了一份会议纪要,亟亟而走。
都察院虽然没有暴力机构,但随同保护的法警差役还是不少。这么多人一时出门,倒将杨承德吓了个半死,又等了半日见没有动静,方才赶到驿馆打听消息。
“没甚大事。”张荏优哉游哉地请杨承德喝茶:“不过就是我等发现昆山周围的州县有些异动,过去查看一番。”
“是……是何异动啊?”杨承德觉得有些不妙,却还没想明白张荏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