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第8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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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张嘴,裴矩终于道:“我也是逼于无奈。”
罗艺又笑了起来,“裴大人,你何必和他解释?识时务者为俊杰,顺应大势才是智者所为。窦建德,你我相斗多年,你多半没有想到过,会落在我手。”
窦建德终于开口,“我不会落在你手。”
罗艺微怔,转瞬又笑,“窦建德,我实在看不出你还有什么机会?我知道,你想和我决一死战?”
窦建德缓缓点头,“罗艺,这岂非是我们了却恩仇的最好机会?”
罗艺缓缓摇头,“你错了,我不会和你战。你可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窦建德摇头道:“不知。”
“你是勇,我是谋。”罗艺淡淡道:“你虽有无敌之勇,却不过是匹夫之勇。我罗艺却是帅才,如今我早就胜券在握,就算我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和你对决。那对我来说,不公平。”
窦建德惨然笑道:“如此看来,你连最后一分机会都不给我?”
罗艺缓缓道:“你若是抓到我,何尝会给我半分机会?窦建德,我不给你机会,却可以给你最后的几十个手下一个机会。你若自杀,我就饶了你手下几十人的性命。我……决不食言!”
罗艺说到这里,带着个冷酷的笑意,他又给窦建德出了个难题。有些人注定一辈子是朋友,有些人,注定生死都是敌人。
窦建德以仁德起家,最后的关头,逼死他,放了几十个手下又能如何?若窦建德不死,那几十个手下如何看他?
罗艺想到这里,越想越得意。他认为自己掌控了大局,已是最后的胜者!胜利的人,岂非都要笑到最后?
目光从裴矩、杨善会还有山上的数百的兵士看过去,罗艺并不畏惧。他虽不想和窦建德单打独斗,但是这时候,他一定要来。他若不来,何以服众?他根本不认为裴矩、杨善会能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还有薛氏兄弟两员虎将,还有百余忠心耿耿的亲卫。罗艺听说过汜水一战,认为若是自己这百来个亲卫参战的话,胜出的绝不会是萧布衣和窦建德,所以他认为大局已定。
窦建德听到抉择的时候,嘴角微微抽搐,良久才道:“裴矩,我待你不薄。”
“可罗总管待我更厚。”裴矩轻声道:“他甚至许诺让我做尚书令。”
“这么说,你早和他开始联系了?”窦建德苦涩的笑。
“不错。”裴矩还是没有半分倨傲,他才是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就算他被萧布衣一刀砍了手臂,看起来也没有半分的怨毒。赢就赢,输就是输,只要尽力而为,何憾之有?
“杨善会投靠我,显然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窦建德问,“杨将军,我素来闻你有忠义之名,却不知道你亦是两面三刀。”
杨善会还是冰冷的脸,沉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的好。”罗艺大笑,“杨将军,若是窦建德不肯为了兄弟送命,还要麻烦你来出手!”
“罗总管!”薛氏兄弟齐声叫道,有了焦急。
罗艺目光一抓,沉声道:“窦建德武功不差,你们报仇心切,可也不要大意。万钧、万彻,你们和杨将军一起,杀了窦建德吧。”
“领命。”两兄弟并肩站出,长槊戳地,地动山摇。
窦建德手握长枪,脸色黯黯,齐丘喝道:“只有你们有人手吗?”他才要上前,却被窦建德一把抓住,摇头道:“齐兄弟,你们不用出手。”扭头望向罗艺道:“罗艺,我还有一事不明。高雅贤可是你杀的?”
罗艺微微一笑,“非我杀,而是裴大人下的药。”
裴矩无奈道:“他无意中,怀疑到我和罗大人,所以我就毒死了他。你想必还在疑惑他为何写个王子,让你们彼此猜忌吧?”
窦建德目光森冷道:“那不是‘王’字,应该是你‘裴’字的四笔,只是他毒发之后,再受一剑,最后一笔写的潦草,所以才变成个‘王’字?”
裴矩点点头,同情道:“你终于想到了,可惜,晚了!”
第五四三节 各逞机心
当局者迷,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当局者只怕要永远的迷下去。
裴矩说出真相,齐丘等人心中怒火高涨,窦建德身后的几十个兄弟,亦是难扼怒意。可愤怒的同时,他们多少又有些悲哀。
这种简单的离间计,若是以往河北军铁板一块,兄弟齐心的时候,绝不会上当。但是现在呢?他们非但疑心,而且猜忌的永无宁日。
他们疑神疑鬼,甚至在王伏宝下落不明后,还怀疑是王伏宝献了黎阳城,不敢再和兄弟见面。他们愤怒、亦是悲哀,更多的却是自责!
河北军一步步走到今天,窦建德有错,但难道只是他一个人的过错?
裴矩轻声道:“我本来想毁去那张纸,可我想了良久,还是决定留下那张纸。我本来以为……”
他欲言又止,罗艺却接了下去,“我们本来以为重情重义的窦建德,真的如他撕毁那张纸后所言,既往不咎,没想到那个‘王’字始终还是如同一根刺。不但让仁德的长乐王逼死了王小胡、怀疑起王伏宝、害死了王贾青、今日又想逼死了王天亮。仁德……可笑,实在可笑!”
罗艺说到这里,挤出几声干笑,满是讥诮。
窦建德那一刻,说不出的沧桑疲惫,“你们说的不错,我的确有些假仁假义。可我如何变,束手待毙的事情,我还不会做。”
“又是假仁假义的借口。你不想束手待毙,只因为你总是让兄弟为自己去死,而从不想为兄弟去死。”罗艺嘲讽道,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处心积虑了这久,才得到这个胜果,就像猫吃老鼠之时,总要戏耍个痛快。
齐丘等人怒而上前,喝道:“罗艺,我等就算为窦大哥死,也是心甘情愿。”
罗艺鼓掌而笑,“好,好……”
“你们今日,不用为我去死。”窦建德直起了腰板,一字字道:“齐兄弟,若有可能,就走吧。我就要看看,今日有谁能取我的性命!”
他手握长枪,凛然而站,气势非凡。众人见了,一时间不能言。
薛氏兄弟丝毫不惧,怒目圆睁,厉道:“今日我兄弟就要取你性命!”二人不等罗艺吩咐,已持槊上前,一左一右的夹击窦建德。
二兄弟均用长槊,施展开来,飞沙走石,气势逼人。众人虽未在局中,也觉得气息紧迫,难以呼吸。
窦建德却是长枪翻飞,在狂涛中有如一叶扁舟,浪虽急、风虽猛,他却总能化险为夷、如履平地。
谁都看出来,他并没有用全力,他还在寻找薛氏兄弟的破绽。窦建德没有准备逃,一来是山上都是敌手,已将他们团团包围,二来是,他或许不想逃!
罗艺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窦建德的武功高,更知道他的犀利之处在于一把刀,窦建德出刀必见血,他不出刀,这说明他还有实力。目光一转,罗艺一摸下颌的胡茬,微笑道:“杨将军,有劳你了。”
原来杨善会归降,一直让罗艺心存猜忌,这次就想借此机会,试探杨善会的诚意。他本性多疑,少能信人,现在仍不肯以身犯险,亲自出手。他没有和窦建德交过手,但对窦建德的威猛,却是早有所闻。知道今日难免一场恶战,是以养精蓄锐,看清形势再做打算。
杨善会缓步站出,手持铁枪,沉声道:“好!”
他话音未落,已然出枪,一枪刺向窦建德的肋下。
情形几乎瞬间改变,窦建德也变了脸色。薛氏兄弟武功高、气力大,长槊使起来,虎虎生威,可这在真正的高手眼中看来,还算不了什么。杀人要求快、准、狠,而这两兄弟的长槊虽是猛,只适合阵前迎敌,却不适合步下缠斗。疆场上,长槊重沉,再加上借助马儿之力,是为冲锋陷阵的绝佳兵刃,可近身缠斗,长槊却显得笨拙有余,近战不足。裴行俨也是擅用长槊,但是比起这两兄弟而言,却要高上一筹。
窦建德本来还有信心在十数招内,先杀一人立威,可杨善会长枪一攻,攻其必备,他已不能不全力以赴。
杨善会看似木讷,可出枪就和出战仿佛,每次出枪,均攻窦建德长枪弱处,奇诡刁钻。他一出手,窦建德身形已有凝滞,海上的轻舟看起来也要下沉。杨善会不但出兵毒辣,就算出招亦是如此。他这种枪法若是独战窦建德,或许还差了许多,但和薛氏兄弟并肩而战,却完全弥补了两兄弟的弱项。
可窦建德还是没有败!他还是没有倒!他还支撑,谁都不知道他支撑是为了什么,但都已知道,窦建德这次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
齐丘、高石开已忍耐不住,就要上前援助窦建德。窦建德是他们的大哥,就算做错了一些事情,他们也应该原谅。要死一起死!所以见到围堵上前的罗艺手下,众人并没有惧意。可罗艺一句话就止住了他们的脚步,“你们若上前,我也会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齐丘等人目眦欲裂,却已无能为力。
现在的窦建德还有希望,但是这些人若加入进去,不但分担不了窦建德的压力,只能让窦建德更苦,他们做兄弟的,又如何能承受?
窦建德额头已见汗,裴矩又退后了几步,眼中露出了古怪之色。裴矩还没有出手,他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打算。因为他解决问题,更喜欢用脑,而不喜欢动手。他一直奉行劳心者治人的策略。但就算是裴矩,对窦建德也有了几分兴趣。
谁都知道窦建德武功不差,窦建德能让这么多兄弟死心塌地,除了仁德,更重要的一点是,窦建德很勇,他能身先士卒带着兄弟们冲锋陷阵。可谁都不知道窦建德的武功是和谁学的!裴矩也想知道,所以他一直很认真的旁观,但他也看不出窦建德的武功出处!
不过看不出不要紧,人死了,武功出自哪里无关紧要。裴矩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了笑意,目光却转向了罗艺。
罗艺全神贯注的望着窦建德,显然认为这才是山坡大敌。裴矩心中忍不住的叹,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很难说的明白。
场面局势又变,窦建德呼吸已沉重,汗水已流淌,他已尽了全力。裴矩目光很高,他当然知道对方是否留手,所以他断定,窦建德十招之内,必出杀招,他若不出杀手,以后再没有机会。
杨善会亦是额头见汗,薛氏兄弟气喘如牛,场上四人,都已尽了全力。杨善会还能支撑下去,因为他铁打的神经,薛氏兄弟还能坚持,因为心中的仇恨。
窦建德却不想再坚持。
他断喝一声,长枪微颤,抖出三点光芒,竟然分袭三人。这一枪,有如紫云穿电,晴空霹雳。
三人皆惊,三人后退。
这一招实在快捷的难以形容,三人不能不闪。可本来联手对敌的三人,一退之间,已有了缝隙。窦建德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电闪跃起,拔刀,一刀砍向了薛万钧。
他一定要先杀一人,再谋其他,薛万钧沉稳老练,身为四虎之首,杀了他,薛万彻必乱。乱就是死,所以他单刀第二个目标就是薛万彻。窦建德这会儿苦战,思路看起来半分不停,而且一出手,就选择了认为最正确的决定。杨善会老奸巨猾,绝不会为了薛氏兄弟拼命!
决战中,有如两军对垒,抓住机会,就能挽回败局。一丝错误,就可能导致送命。窦建德这一刀,是在分析三人的性格后出手,他不会落空。
可他没有想到过,他还是看错了杨善会。杨善会退的快,进的更快,他退后数步,可却沉喝一声,有如惊雷般,再次出击,一枪仍是选择了窦建德的后背。
他这一枪,比起方才快了何止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