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狐续传-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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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将肩上包袱甩丢在地,呸道:“天生豆腐脑筋糨糊嘴,偏要自命高雅,学人家儒者书生念经读文,包袱里还装著书本呢,也不怕笑掉我的大牙。孟子说,“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指的便是如你这般让人一眼看穿的穷包货,以为手上拿了书就是风流儒雅,却不知自己的呆头楞脑早就穿了底,骗得了谁来啦?那七心海棠的种子如此重要,你二人又怎会连同包袱丢在客栈里头,当我们是傻子么?”
阿虎受了她这么一顿机锋嘲谑,气得揎拳捋袖,喝道:“小贱婊,老子撕破你的嘴,让你再说不得缺德话,算是代你亲生老子来教训教训你这个野丫头,免得你将天下人给瞧得轻了。”猛地抡刀断水,斜劈过去。
燕儿长剑荡出,刀剑相交,当的响来,震得她手臂酸麻,知道不能与他蛮力相拚,当下迳将剑圈划开,剑走轻灵,刃锋绕弯削去,正是一招“春蚓秋蛇”。阿虎回刀直竖,单脚一立,“回风惊天”,足下旋转开来,矮身刀势翻斫而出,砍她下盘。燕儿当真身轻如燕,登跃上来,剑尖幌抖刺出,罩住阿虎周身要害,浑不落下风。
文洛见二人动上了手,两手反握腰间柳月弯刀,刷刷抽出,娇喝道:“当真要拚命么?”馨儿对她倒也颇为忌惮,见阿虎与燕儿战得正紧,提声道:“阿虎哥,先别跟燕儿这小丫头动手。”阿虎扬刀一送,挡开燕儿长剑撩击,抽身退开,转头问道:“馨妹,还跟她们两个多说什么?”馨儿道:“咱们只求平安,听听无妨。”
阿虎向来极听馨儿的话,当下收刀而立,站到馨儿身旁,两眼却是瞪着燕儿冒出火来。
文洛巧手俐落,刷刷两声刀刃入鞘,嫣媚笑道:“妹子心思缜密,想得倒远。日后你二人远走高飞,寻个乡野地方安顿下来,养儿育女,白头偕老,岂不甚好?妹子你且放心,我们只要讨回七心海棠种子,绝不留难你们两位就是。”馨儿脸颊霞红,说道:“我和阿虎哥既已叛师出逃,自不再是圣毒门弟子,你们神农帮欲谋之事更与我们无关,何必冒死拚斗?只要你们发下誓来,绝不说出我和阿虎哥的行踪,七心海棠的种子,当自奉还。”
文洛笑道:“如此说来,这七心海棠的种子,可是在你们两位身上了?”馨儿道:“种子藏在安全的地方,除了我和阿虎哥之外,再无第三人知道了。”文洛啊哟一声,笑道:“妹子难道对我二人当真放心不下么?”当下便和燕儿立了重誓,说道要是泄露了两人行踪,便遭千刀万剐,九洞穿身,死无葬身之地云云的诸般誓言来。
胡斐远远听着,心想所谓誓言什么的,岂能认真当作一回事来看待?先前他听馨儿说起话来条理清楚,头头是道,直将神农帮隐藏于后的种种作为剖析开来,足见其人脑筋灵活至极,怎么这时却是仅凭文洛数句誓言,便即轻易信之?待见到阿虎张嘴欲说,却给馨儿以手在背后抓捏暗示,当即明白,馨儿乃是缓兵之计,另有用意。
他朝起誓说话中的文洛看去,见她双眸闪烁不定,嘴角含笑,与她话里所说的各种严肃誓言极不相称,心中顿然辄觉不安,知道双方均非善类之辈可与,彼此各怀心机鬼胎,就是不知谁能占得对方便宜?
就听得馨儿说道:“你二人既是立了重誓,可得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看着,若是违背了誓言,必当难逃老天爷的制裁。”说着与阿虎拾起地上包袱,说道:“七心海棠的种子就藏在客栈房间里头,咱们一起回去拿了出来罢。”随即牵起阿虎的手,当先带路而行。文洛与燕儿离着二人数步,不疾不徐的跟在后头,身形极是小心。
胡斐见四人朝着前边灯火处走得远了,这才自榕树后面闪身而出,步履加快,追了上去。
不远处两排垂柳,屋宇连绵,到得近来,就见门杆上竖着“悦来客栈”旗帜招牌,前面四人却是直往右首回廊穿过,走到一扇木门前停了下来。馨儿以手推开了门,右手一摆,似乎在说:“你们二位先请了罢。”
胡斐认清了房间座落位置,当下自外远绕过去,悄悄溜到屋后,正要趋耳凑到窗旁听闻动静,猛地房内传出两声咚咚声响,如物坠地。正迟疑间,一声竹笛倏地吹起,旋即听得两声惊叫上来,跟着蓬蓬响来,再无声息。
这一下变生不测,委实出乎胡斐意料之外,惊得他一颗心有如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落,浑不知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待得半晌过去,竟是再不闻丝毫声响传来,心知不妙,当即沾湿手指,戳破窗纸,以眼就洞的来望向房内。岂知一瞧之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房内地上倒着四人,浑身动也不动,生死未卜,当真奇怪至极。
他久历江湖,深怕其中有诈,自是不敢冒然闯进。等了片刻,仍不见地上四人半点动静,当下取出带在身上的那把家传短刀,朝着窗缝伸入划去,刀刃锋利,毫不费力的割开榫头,轻轻一推,打开两片窗子,跳了进去。
岂知他足踝方才落地,鼻头即闻得一股淡淡紫薇香气,心中骇道:“紫金糜魂?”当下赶紧闭住气息。他知此种香毒专门用来迷人魂魄之用,闻者片刻间必失所觉,其毒催心化肝,气性极猛,忒地厉害无比。
胡斐紧闭口鼻,见文洛与燕儿已失知觉的俯趴在地上,生死未知;阿虎和馨儿则是颈部各给一条血红小蛇咬住,全身发黑,只怕两人当下已然中毒身亡,回天乏术。他不敢久耽,俯身取下阿虎肩上包袱,抱起燕儿身子,飞身纵出窗外。出得房来,一探燕儿鼻息,尚有微温,将她平放在地,便再入内抱出文洛,这才大口呼出气来。
胡斐微略调息,倒不觉头脑昏沉,心中直呼好险,但随之一想,莫非是干枯后的蓝花尚能抵挡毒气?
他数月前曾从药王花圃里摘下三朵蓝花,藉此才能避过血矮栗而来顺利逃出药蚕庄,待得蓝花枯萎之后,奇的是并未腐烂,心想或可晒干了当作纪念,便一路带在身上,舍不得丢弃。后来,瑶瑶和双双合做了三个绣袋,迳将三人身上蓝花折了花瓣下来,装在绣袋之中,好让各人带在身上,有如庙里护身符一般做用,倒也别致。
这么一想,当即自怀内取出绣袋,凑鼻闻来,只觉清香醒脑,不禁为之一喜,赶紧将绣袋对准燕儿鼻头。好半晌过去,却是不见清醒,便再试着拿至文洛鼻头处让她嗅闻,岂知轮番试了二人数回,仍是毫无用处,兀自昏迷不醒。他心中惶惶然的不知所措,拿起二人手腕把脉,只觉脉搏越跳越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停了下来。
胡斐身上全无解毒药物,更何况是此种紫金糜魂毒性猛烈非常,纵有解药相救,亦非一时三刻间即能清醒过来。便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义妹程灵素曾经说过,蓝花晒干后可供入药,虽不知其效,却可勉强一试。当下解开绣袋,倒出花瓣,捡了数片放进文洛和燕儿的嘴里含住,心中祈祷,只盼能救得她二人性命。
约莫一柱香过去,燕儿嘤的一声当先醒来,只是脸色青白,气弱游丝,勉强睁开眼来,见到胡斐时,一抹微笑上来,虚弱的道:“胡大哥。。。。。。真的是你么?”胡斐见她体内毒性极重,难以解救,只得说道:“是我。你先别来说话,我帮你找解药去。”燕儿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这是紫金糜魂。。。。。。救不了,你别离开。。。。。。。”
胡斐知道蓝花只能让她清醒片刻,并非解药,自是无法救得性命,说道:“是阿虎和馨儿下的毒么?解药或许在他二人身上,待我去找一找,马上回来陪你。”燕儿勉力抬起手拉住了他,说道:“不。。。。。。不是他们,屋里藏了人。。。。。。是幽月。。。。。。幽月冥王下的手。”胡斐惊道:“幽月冥王?他怎会知道你们要来这里?”
燕儿吸了几口气,说道:“他来夺取七心海棠的种子。。。。。。。。。。文姨。。。。。。文姨却以为是阿虎他们使的毒。。。。。。吹了竹笛,让两条蛇儿从包袱里钻出来。。。。。。咬了他们。”胡斐当下(炫)恍(书)然(网),才知文洛早将两条小蛇放入两人包袱之中,欲待拿得七心海棠种子之后,便要吹笛唤蛇,就此杀了两人灭口,怪不得先前并不愿与之动手,徒费力气。
燕儿喘息着道:“胡大哥。。。。。。黑月派已经知道你藏在西园春戏班,你。。。。。。你快带瑶瑶和双双离开。。。。。。莫要给他们找上了。”胡斐闻言大惊,说道:“幽月冥王难道是追着我而来的了?”燕儿道:“他。。。。。。他这回是跟在我和文姨后面。。。。。。并不知你人在这里,但。。。。。。但还是要小心,尽快离去。。。。。。我还能见到你。。。。。。很高兴”
胡斐见她闭上了眼,一口气吸不上来,一个年轻生命就此死去,不禁流下两行热泪,当即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放,想到那些日子来她对自己的照顾,自己尚来不及报答于她,岂知竟是再无机会了。他转头朝文洛看去,见她始终未醒,忙探了她鼻息与脉搏,却是早已死去多时,想是她受毒远比燕儿来得重,便连片刻都回醒不了。
他茫然失神的哭了一阵,心中只想:“为何对我好的人都要死得凄惨?难道我天生便是个不祥之人么?”
胡斐逐一将二人尸身抱到客栈外的榕树林子里,挖地埋了,忖道:“黑月派既是得知我在西园春,不出数日便会寻上前来。我若不走,岂不是要害了西园春戏班?”当下朝两座坟墓拜了拜,转身向来路奔去。
其时已是二更天刚过不久,回到戏班后左右为难,眼前西园春便要与十三鹰帮有场恶战要打,自己岂能袖手旁观,亦或是弃之不理?但比起十三鹰帮来,天魔麾下的黑月派又岂能等闲视之,一旦找上门来,西园春纵是五湖门支系,终难抵挡的了,不过是枉送性命而已,自己死则死矣,却如何能够连累了西园春大伙?
他打开包袱瞧来,最上面果然便是放着那本“博伽梵谷略经”,心中可谓喜悦无限,经书既是寻回,九融真经当可循序渐进的练去,日后自不愁功力不复,现下所需的只是时间而已了。他虽不知阿虎究竟有无发觉此本经书的异常之处,但幸得他未将经书丢去,否则自己终生都要过着功不如人的苦境,这时想来,倒要感谢他了。
他前思后想良久,终于做出决定,当下提笔留了字条给阴无望,随即叫醒熟睡中的两童,三人乘夜离去。
两童虽是睡眼惺忪,但这些日子来早起练武,身子壮健不少,出得镇外,各人脚步加快,一路向东而行。
这日来到一处镇甸,胡斐买了一大一小两匹马来,瑶瑶和双双合骑小马与他并驾奔驰,速度倒也不慢,三日后便到了河北涉县。由此向东行去,过了邯郸,原想取道向北,先到沧州乡下父母的坟地祭拜,但想天魔必定派人守候,去了便如自投罗网一般无异,当下直入山东省境,三人二马,晓行夜宿,连赶了数百里之远。
十数日后,三人来到山东泰安县城北七八里地,眼前群山耸立,高拔向天,问了路人,才知便是五岳中的东岳泰山。胡斐小时候曾与平四叔到过山东,那商家堡便在武定县,心想这里距离济南省城已是不远,当即掉转马头,领着两童向北行去。其时北方气候已属严寒,沿途不时遇上雪花飘飞,树枝都披上了一层白雪,其景甚美。
不一日到了省城济南,但见红楼画阁,绣户朱门,雕车竞驻,骏马争驰,果有一番省城恢宏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