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冷尘香-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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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异常干燥,吸进腹腔仿佛都是极大的负担。阳光照在粗糙的黑幽幽的树干上,隐约可以听见由于干冷而发出的轻微的毕剥声。
颛孙盈雪注视她良久,慢慢走到她身后。她猝然回头,笑了笑道:“姑姑!”她的笑容温柔而惨痛,颛孙盈雪宁可看见她哭也不愿看到她这样强颜欢笑,叹息一声,柔声道:“傻孩子,你又在想什么?”
她眼光转向远方,神色凄凉。
颛孙盈雪轻轻道:“前晚下那么大的雨,你到哪里去了?”她低头道:“我到寄畅园去了……澹台公子死了……”颛孙盈雪凝视着她的面庞,过了很久,慢慢道:“都是我害了你。”
她扭过头来,讶然道:“为什么这么说?”
颛孙盈雪眼里像蒙上了一层雾气,脸色也忽然变得异常忧伤,喃喃道:“难道不是么?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我这么固执,这么死心塌地地耽溺于对龚霆松的感情,我这一辈子不会这么痛苦,而你之所以会这么痴情,这么痛苦,这么折磨自己,恰恰是因为我……”
她垂下眼皮,唇边掠过一丝苦笑,幽幽道:“您别这么说,姑姑,这都是我自己愿意……”
颛孙盈雪轻轻道:“他醒了,你知道么?”她惊喜万分,失声道:“真的么?那太好了!姑姑,您终于盼到头了!”颛孙盈雪苦笑道:“盼到头了?真的盼到头了么?”
她茫然道:“难道不是么?”
颛孙盈雪淡淡一笑,慢慢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我想现在是时候了……三十年前,剑门第二十二代传人江君远神秘死亡这件事,你一定听说过不止一次吧?”
她点点头道:“我知道,我还知道这些年来逸……他一直在寻找他父亲的下落……”
颛孙盈雪幽幽道:“江湖中传说剑门是个被诅咒过的家族……江君远少年夭折,三十年来始终令人唏嘘不已……人们尤其为席玖樱悲伤,所有人都说她太不幸,因为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他们又是那么珠联璧合的一对……你不知道,当年江君远和席玖樱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无论是谁,都说他们是天底下最相配、最幸福、最完美的一对,谁都相信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他们拆散——除了死亡。江君远的死讯传出以后,大家都说连老天爷都妒忌了,妒忌他们夫唱妇随,琴瑟相和,只好用死亡来将他们拆散……可是你知道么,实际上江君远并没有传说中那么伟大,也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爱席玖樱……他爱的是另一个女人,在和席玖樱结合之后他才遇上另外一个女人,那时候他才知道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不应该那么早就成亲,但是神话已经造成,他只能延续这个神话……可他没有办法离开那个女人,无奈之下,只好分身为二,变成另外一个人,以延续自己见不得天日的孽缘……”
听到这里,她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眼里流露出惊惧之色,想喊,嘴唇哆嗦着,然后一点点张大,再张大,张大到涨红了脸,也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瞪大了双眼,用力得眼睛发痛,几乎要流泪。她惶恐不安地注视着颛孙盈雪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庞,心头狂跳。
“然而这种日子实在太累,太压抑,终于有一天他无法忍受,为了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他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他决定让其中的一个他死去……他以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用另外一个身份光明正大地和那个女人长相厮守,不必再受良心的谴责。但是他没有想到,死讯传出之后,他就被另外一个男人劫持,从此受尽折磨,一关就是二十八年……”
一种令人难受的忧伤和可怕的不祥预感渗入她的心灵,豆大的冷汗从她额头滚落,她心中充满冰冷、恶心的感觉。颛孙盈雪的眼睛是那样幽深,根本无法揣测,无从捉摸。她打了个冷战,视线模糊了,只觉周围的一切突然倾斜,变得死气沉沉,从那些花木、泉流、飞瀑、悬崖发出一种令人厌恶的铅灰色雾气。她听见自己梦呓般道:“姑姑,您是说……您是说龚叔叔就是……就是……”
空气中忽然飘来一阵柔媚的幽香,一种魅惑人心、令人无法自持的幽香。但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颛孙盈雪嘴边泛起一丝苦痛的笑意,慢慢道:“是的,龚霆松和江君远其实就是同一个人,他既是我的情人,也是席玖樱的丈夫,江逸云的父亲。听起来不可思议是么?你刚刚说我盼到头了,我真的盼到头了么?这三十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希望他重新回到我身边,即便是在他昏迷不醒,所有大夫都说他没有希望的时候,我仍然那么想,可现在他真的醒了,他真的在我身边了,我却感到心里空荡荡的,我害怕,我良心不安……他错就错在不该为了保住虚名而去伪装,而我错就错在不该纵容自己对他的情感,更不该纵容他对我的情感,我当初应该拒绝他的,如果我拒绝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席玖樱枉担了三十年的虚名,一旦她知道她丈夫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爱她,她该会多恨我?我已经被另外一个女人恨了,你知道么,被人恨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人恨我,我希望他回到他妻子身边……我希望他们一家尽享天伦之乐……这三十年的爱与恨,我已经受够了……仇恨令人发狂,爱其实也令人发狂……我这辈子其实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我爱上了一个人,又被另一个人爱上了,两种爱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这样的爱只是把我们都推入绝境……雯儿,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我知道你爱江逸云,我也知道你的顾忌和苦衷,但我要告诉你,当初的事不能怪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都没有错,如果你愿意和他一起分担,你就不要再犹豫。但是如果还有别的事情让你感到为难,你就不要再想他了,毕竟你已经离开他很久了,现在做出彻底离开他的决定,一点也不会伤害到他,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雪拂兰,你再度出现只会增加他的痛苦,同时伤害另一个女人……”
这时突听一人慢慢道:“这话说得对极了!”
颛孙盈雪愕然回头,蓝光一闪,庭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绿地五色锦衣的年轻男人,柔长的手指捻着一枚蓝幽幽的火苗。他仿佛是灯火带来的一般,形如鬼魅,诡异飘忽。他手指轻弹,树梢的风灯倏然点亮,只见这男人身材修长,锦衣流光溢彩,一双深不可测的桃花眼显得诡诈邪魅。
颛孙盈雪盯着他看了一会,面容陡然罩上一层寒气,冷冷道:“原来是你!”于怜香微笑道:“原来夫人还记得在下,真是不胜荣幸。”颛孙盈雪道:“你来做什么?”
于怜香看着那白衣少女,缓缓道:“我是来看她的。”颛孙盈雪淡淡道:“你知道她是谁?”于怜香慢慢道:“我当然知道她是谁,除了夫人之外,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是谁了。”说着走到那白衣少女身后,柔声道:“雯儿,雯儿……”
颛孙盈雪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进屋去了。
那白衣少女疾走两步,在一株老梅下站定,冷冷道:“别这样叫我!”于怜香叹了口气,走近前去,道:“那你要我怎样叫你?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承认你就是冷雪雯?”
冷风吹过,梅花纷纷坠落。她伸手去接飘落的花瓣,绯红的花瓣一片片落在她白皙的掌心,无声无息。于怜香凝视着她的掌心,喃喃道:“雯儿,雯儿,你瞒得过别人,难道能瞒得过我么……”怔怔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于怜香慢慢道:“还记得你的手腕是怎么受伤的么?如果没有你手上这条伤疤,我也不敢这么肯定……”
冷雪雯一言不发地想把手抽回来,但他却握得更紧了。她有些不安,低声道:“放手,快放手……”
于怜香置若罔闻,五指紧紧箍住她纤细的指头,梦呓般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藏起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他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病态地闪着耀眼的光芒,接触到他的眼睛,冷雪雯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攫住了,动弹不得,慌乱而惊愕地注视着他。他目不转睛地逼视着她,一字字道:“你还惦记着江逸云么?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有了雪拂兰?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既然你当初铁了心要离开他,为什么不索性忘记他?你知道我多喜欢你么,你知道我为了你可以放弃世间的一切么?江逸云也许爱你,但他不会像我这样爱你,他的爱是没办法和我相比的!他有太多顾虑,太多杂念,更重要的是,他的名气太大,大到他已经不能自控,很多他明明不愿做的事情他也必须勉为其难地去做,而这些事他常常会自欺欺人地说他必须去做,其实他很清楚,他可以拒绝去做。就比如当年水墨芳那件事,没有他水墨芳也还能找到别的男人送她,可他非得要去插这么一杠子,这不是自找罪受么?我可以为了你和所有人为敌,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从来就不在乎世人对我的看法,可他不一样,他很在乎,他的家世迫使他不得不在乎,否则他就会辱没祖宗的荣耀,而我很自由,空前绝后的自由,你再也找不到一个像我这么自由又像我这么爱你的男人,我打赌你再也找不到!穆犹欢也许同样可以做很多江逸云不能做不敢做不愿做的事情,他也许很多时候比我还威风,但你看着吧,他一点也不自由,他心里有仇恨,他有欲望,他挖空心思要实现他内心最隐秘的念头。可我没有仇恨,也没有需要花费毕生精力去实现的野心,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高兴。你好好想想,还有谁能活得像我这么简单?我会宠你的,比江逸云更宠你,你好好想想吧,好好想想!”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心灵深处发出来的似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催眠的力量。冷雪雯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仿佛已迷失其中。但她突然感到一阵痛楚,她低头一看,发现血正从他们紧紧纠缠的手指缝里流淌下来,她惊叫一声。于怜香看了一眼,愕然松手,看见自己手心裂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淌出来,他愣了一下,旋即掏出一方丝帕,紧紧按住伤口。
冷雪雯看着满手的鲜血发怔,半晌抬起头,发现于怜香炽热的眼睛正盯着她。她心跳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于怜香又逼近两步,把她堵在树干上,手臂像铁圈一样箍住她的身子。她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贴上来,仿佛一块黑幕从头顶罩下来,她又气又急,转头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于怜香咬牙道:“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冷雪雯怒道:“谁让你想我了!”使劲推开他,从他面前一掠而过。于怜香看到她向外急奔,讶然道:“你去哪?”
冷雪雯飞身掠过篱笆,正想加快脚步,却被一个人抱住了。她吃了一惊,定睛一看,那人却是杜鸣鹤,夜色中只见他脸色惨白,眼里充满说不出的惨痛之色。看清是他,她顿时愣住了,呆呆望着他。
于怜香很快追了过来,喝道:“姓杜的,你是什么东西,快点放开她!”
杜鸣鹤没有理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冷雪雯,她感觉自己的脖颈像被什么固定死了似的僵直了,同时感到皮肤上有一股颤动不停的冰冷的寒气从脚底升起。她想转过身去,但肌肉不听使唤,她就这样停在他怀里,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