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冷尘香-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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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迥秀顾不得告罪,沉声道:“老爷子,昨天晚上德仪与世长辞了!”
灵鱼先生瞿然道:“什么?前几天他的长子才捎信来说,他的病情大有好转,怎么……”南宫迥秀痛惜不已,道:“德仪死得蹊跷啊,老爷子!”灵鱼先生心里咯噔一下,道:“你是说……”
南宫迥秀道:“德仪自染病以来,一直由他的妹夫全力医治,前天夜里,他的妹夫偶感风寒,一病不起。皇甫夫人四处寻访名医,有人便带来一个陌生人,说是岭南一带的名医。此人问脉之后,言语中的,说得头头是道,连德仪的妹夫也自叹不如。皇甫夫人喜出望外,请此人开个方子。此人欣然从命,开了一服药。德仪服用之后,立即胃口大开,讵知入夜之后咯血不止,以致身亡。而那位所谓的岭南名医,早已不知去向。”
灵鱼先生道:“德仪可有中毒症状?”
南宫迥秀道:“没有。我本来怀疑那帖药有鬼,但是请了许多大夫看那张药方,都是对症下药,没有一点问题……皇甫夫人如今也无可奈何,只能认命了……”
灵鱼先生道:“后来可曾找过那位岭南名医?”南宫迥秀叹道:“他开了药方以后,就离开古城了。”灵鱼先生半晌无语,忽道:“那张药方你带了么?”南宫迥秀道:“带了。”灵鱼先生点点头,叫来木苍,吩咐道:“你把这张药方拿去给杜先生看看,问他这样的药治什么病有效。”
南宫迥秀讶然道:“杜先生是何许人也?”灵鱼先生笑了笑道:“他是太湖雪捻桥回春山人的得意弟子,精通医术,更是棋道高手,同赌棋山庄的容凤梧是多年老友。”南宫迥秀皱眉道:“怎么以前从未听人提起过?”灵鱼先生道:“世间之大,默默无闻者众矣,又岂是你我皆能识得?”
南宫迥秀道:“他是来给老爷子祝寿的?”灵鱼先生摇摇头道:“他是来给我看病的。”南宫迥秀失色道:“老爷子是怎么了?”灵鱼先生笑道:“人老了,总会有些小病小痛,平常得很。”
南宫迥秀松了口气,道:“老爷子对这事怎么看?”
灵鱼先生慢慢道:“也许是我这几年的明察暗访打草惊蛇了,有人视控鹤坛为心腹大患,索性先发制人。”南宫迥秀道:“老爷子近来在调查什么人?”灵鱼先生的眼色变得有些奇怪,一字字道:“平乐王。”南宫迥秀讶然道:“平乐王?老爷子认为他还活着?”
灵鱼先生道:“不是没有可能。”
南宫迥秀道:“老爷子什么时候开始调查他的?”
灵鱼先生道:“平乐王当时在中原突然出现,极尽奢华,广邀武林中人,就已引起我的注意。当初周如镜和颛孙我剑也曾在平乐王府做客,倍受优待。颛孙我剑后来无意中对我提起此事,他说一见到平乐王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颛孙我剑和新月教主交情极深,多次前往新月总坛探访,希望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最后一次是和澹台慕容一起去的……”
南宫迥秀注意到老爷子说到澹台慕容时口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灵鱼先生顿了顿,道:“那一次还是无功而返。两人同去平乐王府,却已人去楼空。颛孙我剑便邀请澹台慕容到晚玉山庄做客,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澹台慕容席不暇暖便告辞而去。颛孙我剑当晚给我写了一封信,约我在青枫浦见面。不料他突然得了急病,卧床不起,从此无缘再见。一个月后,晚玉山庄化为灰烬,他本人亦不知去向。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结果。只是在十七年前,我到塞外,回来时,木苍告诉我,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等了我好几天,问他是谁,有什么事,他却不肯说。我只觉这可能与颛孙我剑有关,就耐心地等那个孩子再来。遗憾的是,他再也没出现过……”
南宫迥秀道:“老爷子可有什么发现?”灵鱼先生叹道:“年代久远,谈何容易……”语声越来越模糊,神色也恍惚起来。南宫迥秀心中也不由生出凄凉之意,默然无语。
片刻之后,木苍来回话。灵鱼先生回过神来,道:“杜先生怎么说?”
木苍道:“杜先生说,那帖药暗藏杀机,治不了任何疾痛,但可以要任何人的性命。不是医术极其高明之人,绝对开不出这样的方子……”
南宫迥秀动容失色。灵鱼先生白眉轩动,沉声道:“好歹毒的贼子!”南宫迥秀道:“德仪为人宽厚,与人为善,并无宿敌,看来这人果然是冲着控鹤坛来的!”灵鱼先生道:“看来是错不了的……”
南宫迥秀忧心忡忡道:“这两年控鹤坛每况愈下,在武林中日渐式微,如今德仪又溘然长逝,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本坛会一蹶不振……老爷子,您看……”
灵鱼先生叹了口气,缓缓道:“再说吧。”
菱花荡往西走一箭地,灯光如虹,湖水汪洋,被七色宫灯染得姹紫嫣红。湖上有一道九曲玲珑桥,亭台轩榭,均建于水中,飞檐流丹,屋脊漾紫,灯下看去更是辉煌夺目。这里花很多,风吹花落,年深日久,染香了湖波。每到月圆之夜,湖畔的花便发疯似的往下掉,大片大片的,毫不吝惜。
楚更苹步履蹒跚,一路走来,看见许多醉卧亭台,偎红倚翠的风流豪客。他举步正想走上小桥,猛听微微几声锐响,数不清的袖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势若奔雷,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杀机,眨眼间已变化了七种不同的阵势,叫人眼花缭乱。
他拔身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周。袖箭互相撞击,发出惊天动地的碎裂声,火花迸射。碎裂的袖箭均一分为二,陀螺般旋转起来,没转过一周便升高一尺,向他逼近。他整个人又凭空跃起四五尺高,那袖箭越转越快,立刻又向他迫近。他突然转身,长袖疾扫,袖箭便如泥牛入海一般,投入他袖中。他飘身落地,尚未喘息,一大片灰网又遽然扑来,原来是数十粒栗子大小的鹅卵石。他手指轻弹,指风激荡,砰的一声,指风与石子在空中遭遇,立即窜起三尺高的火焰。
与其同时,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尖锐高亢的笑声,难以形容的诡异可怕,绵长悠远,久久不绝,仿佛越过了无数山峰,破空而至。楚更苹听得心头一凛,不动声色道:“什么人?”他语声从容平缓,却极富穿透力,在对方肆无忌惮的笑声中依旧清晰无比。
笑声方落,只听有人悠悠道:“你看我是谁?”声音竟是从背后传来,楚更苹吃了一惊,霍然转身,目光落到那人脸上,不免惊讶欲绝,目中顿时流露出狐疑之色,脱口道:“穆犹欢!”
穆犹欢背对明月,身上的银袍泛起浅浅的蓝光,他的脸落在一片阴影中,隐约只觉他的表情冷酷阴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上散发着令人悚然的寒气。这样一来,楚更苹整个人便暴露在月光中,他神情镇定,逼视着对方。
两人一动不动地面对面站着,四目相交,眼神越来越犀利可怕,越来越充满敌意。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浓重的杀机,两人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四处的灯火却纷纷摇灭,湖中波涛汹涌,拍打着堤岸,那座小桥几乎要被摧裂。
穆犹欢体内似有无穷的内息,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他全身每一根肌肉似乎都在活动,只有一双眼睛凝然不动,仿佛两颗灰蓝色的冰珠,黑暗中发出无法形容的幽幽冷光,令人胆战心惊。
楚更苹颜色越来越惊疑不定,他的眸子犹如阳光下的猫儿眼宝石,碧光莹莹,异彩流动,周身上下就像冻僵了似的,没有一点活力,连毛孔都是封闭的,整个人就像坚不可摧的铁壳,无懈可击。
穆犹欢眉头微挑,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闪烁着一种毒蛇般的毒焰,它们像一团冷酷的火,燃烧着无穷的激烈的力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更苹,淡淡道:“这是一个绝妙的幽会之所,对么?”
楚更苹心里咯噔一下,道:“什么意思?”穆犹欢手上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枝白色的玫瑰花,悠悠道:“我知道水晶夫人正在某一间精致的小阁楼里等着和你相会……”
楚更苹瞳孔开始收缩,但仍竭力保持冷静,冷冷道:“你在说什么?”
穆犹欢道:“你别装了,你骗不过我的——房尘睿似乎还没到老得不行了的份上吧?你这样横刀夺爱,未免太不敬重长者了……”
楚更苹哼了一声,道:“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吧?”
穆犹欢淡淡道:“我并不想知道,可惜我想不知道都不行……这两年来,你一直在寻找一个据说有魔女之称的可怕女人,是不是?”
楚更苹听后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但他很快镇静下来,脸上浮现出一种邪恶的表情,断然道:“这与你无关!”穆犹欢嘴边掠过一丝奇怪而冷酷的微笑,道:“我说过我并不想管,只是看你像只没头苍蝇到处乱钻,真替你着急……”楚更苹冷笑道:“真是多谢了!”
穆犹欢不紧不慢地道:“我知道水晶夫人一心想置端木夫人于死地,两年前,她找到观音堂,可惜八大观音学艺不精,全部出动,最终却还是铩羽而归。无奈之下,她只好向你求助。你为她的美色所动,要求她委身于你——乘火打劫,这似乎是你一贯的作风。你们约好每个月圆之夜在此幽会,可惜今天你遇上了对手,几乎无法全身而退……你伤得很重,不是么?不过你用不着担心,我不会乘人之危的……”
楚更苹眉心微皱,全身起了一片寒栗,几乎忍不住要发抖。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置穆犹欢于死地,他发现对方实在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放弃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他并没有轻举妄动,淡淡道:“你想做什么?”
湖上落花重叠,暗香袭人。
穆犹欢一片片地撕着玫瑰花瓣,慢慢道:“我要告诉你到哪里去找端木夫人——十天之后端木夫人一定会去寄畅园,你可以在那里找到她,至于能不能杀得了她,就看你的本事了。顺便告诉你,到时候和她在一起的就是你二十年来一直苦苦寻找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楚更苹动容道:“他是谁?”
穆犹欢眸子里闪烁着铁灰色的光芒,当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时,通常都会露出这样的锋芒,悠悠道:“去了你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岂非无趣得很?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端木夫人其实是水晶夫人的生身母亲,你这是在跟自己的丈母娘过不去!”哈哈一笑,飘然而去。
楚更苹若有所思地望着穆犹欢的背影,穆犹欢身上似乎有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让别人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楚更苹对自己的事一向小心,他总以为自己隐藏得十分巧妙,但是穆犹欢看他的眼神让他忽然意识到对方才是无所不知的,他所了解到的关于他的事,远比他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一个异常阴冷的寒夜,澹台西楼裹着斗篷,乘着小船渡河,他俯首凝望着静静的河流,聆听幽深的黑暗中传来的哗哗划水声。
河对岸有一个修长的身影,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蒙着面纱,戴着斗笠,披着黑色的斗篷,久久地凝视着夜空,仿佛在谛听某种神秘的声音。第一眼瞥见她,就有一种令人难受的悲哀渗入心间,从那人的姿态,他可以感觉到疲倦、忧伤和孤独。
船渐渐划到岸边,澹台西楼叫住船夫,吩咐他到岸上买些蜡烛。午夜宁静而阴沉。那个黑衣女子就站在离船不到十步远的岸上。澹台西楼欠身道:“多谢姑娘相救。”
黑衣女子慢慢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