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三箫-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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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医道本就高明,自己的伤势经这无意一试,已自了然——他是再世为人了。
他无法起身,只有侧过头,面向洞口看去。
真想不到来的竟是一个身穿鹅黄色衣服的美丽少女。
她的面相很熟,似在那里见过,一时却又想她不起。
她轻风似的飘近沈元通,银铃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你这一觉足足睡了五天,现在怎样了?”
沈元通知道她的问话,仅是表示关心,无须正面作答,是以一点头,反问道:“是你救了我么?我好像认识你?”
“是我爷爷带你回来的!………我们当然认识,要不是你,我又怎能全身退出武当山!”
沈元通疑惑地重新把当面的女郎,从头至脚,又打量了一遍,恍然脱口道:“啊,你是覃兄弟!不,覃姑娘!”
覃英刁蛮地道:“谁是姑娘?”
沈元通心绪一畅,笑应道:“那你是要我叫你什么妹妹的?”
覃英娇笑一声,小嘴一翘道:“去你的!”
这时洞外又传进来一口苍老的声音道:“沈小铁醒过来了么?”
覃英闻声,飞迎出去。
沈元通又是一怔,又是一个熟捻的声音,奇念未止,老人已手扶覃英走进洞来。
清癯的面容和古铜色的大袖宽袍,他是—点未变,不是栖霞山达摩洞口所遇的奇人还有谁!
沈元通无限欣慰地呼道:“晚辈深自愧怍,有劳老前辈救我一命,大恩不敢言报,谨此致谢?”
覃老头面露慈祥的微笑道:“劣孙英儿,要不是小侠护卫卫,怎能逃出武当掌握,小侠如果不不是为了英儿又怎会遭人暗算,说来说去,我该谢你才是。”
覃英心直口快道:“我看谁也不用谢谁,彼此彼此算啦。”
“小妹妹如此说法,愚兄从命。”
覃英倏的柳眉倒竖,凤目含威,脸色一正道:“谁是小妹妹!”
沈元通连遭斥责不知该称她甚么才好,嚅嚅地道:“小生失礼,请姑娘原宥!”
覃英怒气更盛,含悲道:“爷爷,你看他,连妹妹也舍不得叫一声!”
沈元通见她反反覆覆,莞尔一笑,正要回话。
覃老头已哈哈笑骂道:“丫头过份淘气,岂不叫人笑话。”
沈元通惶然道:“晚辈怎会生英妹妹的气。”
这声“英妹妹”叫得覃英满面严霜顿时化为百花怒放,立即娇应一声:“元哥哥!”
覃老头又是一声豪迈朗朗的大笑,道:“好!好!你有了这个本领高强的元哥哥,将来不知要闯出什么祸来了!小兄弟,有劳你严加管束才是。”
沈元通心头一热,垂首不敢答腔,转换话题道:“老前辈神龙隐现,栖霞山一识尊慈,时在念中,晚辈识浅,却想不起老前辈早年尊讳为何。”
覃老头捋着几根山羊胡髯笑而不答。
覃英凤目生辉,兴冲冲的道:“你有一个武圣之称的爷爷,我有一个武林一怪的公公,可以说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吧!”
武林一怪目注自己的孙女儿,又是一阵大笑。
覃英回过味来,臻首一垂,她再是调皮,也不由羞不可抑。
沈元通“哦”了一声,想起武林一怪覃寄愚来,早年威名之盛,与乃祖齐名并重,连忙谢罪道:“晚辈失敬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缓缓道:“老夫昔年行事,任性乖张,归隐以后,觉悟前非,回头己晚,本意终老山林,但又放心不下这个小淘气初出师门行道,不得不再入江湖。
前次栖霞山初见小兄弟,便觉小兄弟天纵奇才,应运而生,不由激起一股暗助之心,是以带同英儿蹑踪而来。”
沈元通诚恳地道:“老前辈维护之德,晚辈铭感五中。”
寄愚老人又道:“你伤势不轻,我的天一散药力虽宏,但仍难在短时内助你复原,所以累你昏迷数日不醒,今天你已说话太多,早早休息要紧。”
沈元通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回天再造丸”,这点伤势算得了什么!当时取服一粒,就地垂帘内视,运起功来。
药力催开,顷刻间便生奇效,一身痛苦爽然若失,气机活泼,运转轻灵,进入忘我浑然之境。
覃寄愚见沈元通小小年纪,功力这般深厚,神色似乎一凛,却对覃英笑道:“你元哥哥已经达到三花聚顶,五岳朝元的最高境界,小丫头再不努力,只怕门当户对也是空的!”
覃英一嗤鼻,没有答腔。
约莫一个时辰,沈元通收功跃起,容光焕发,神彩奕奕,那里像是重伤初愈之人。
只高兴得覃英无限情急的埋怨道:“元哥哥好坏,为什么舍不得服用自己的灵丹妙药,害得我们耽心!”
沈元通苦笑道:“是!是!是!”
沈元通落地震晕,那里还能自服药物,覃英之言,真是大痴,沈元通当然无词以对。
覃英话一出口,又觉失言,玉靥生辉,嗔骂一声:“你真坏!”
人已像一只小黄莺儿,逃出洞外。
沈元通站起揖道:“晚辈就此告辞!”
武林一怪覃寄愚讶道:“你生英儿的气了么!”
沈元通摇首道:“晚辈想起家中长辈,他们听到我堕崖恶耗定会悲痛欲绝,如今幸得不死,自应及早报告平安。”
覃寄愚道:“人子之道,本应如此,老夫不便强留,但不知你是亲返庐山?还是托人带信?”
沈元通黯然道:“晚辈恩仇未了,无颜回家,拜托丐帮魏帮主代为一行。”
武林一怪贾寄愚慈颜一展笑道:“老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小侠愿意帮忙否?”
沈元通正容道:“老前辈言重了,但请吩咐!”
覃寄愚道:“老夫无意间发现本山有几本绝世灵药,近日即将成熟,拟前往守护采撷,英儿顽劣不载羁,如果你能陪她几天,倒可省去老夫不少麻烦,此壑占地极广,形势奇绝复杂,你们尽可遨游逍遥。至于你的平安家报,老夫当即日通知花子帮,无须挂怀。”
寄愚老人设词在情在理,沈元通不便过份固执己见。只好暂息离去之念。
忽然,小丫头覃英又飞回道:“武当避尘道士又带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妖精,在元哥哥坠地之处,梭巡不去。”
沈元通神情一紧道:“什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武当避尘道士带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你坠落之处徘徊了数天。”
沈元通已经知道了她是谁,连忙幌身出洞,道:“我去看看!”
覃英薄怒道:“她是谁?”也急跟而出。
罗惜素怀着满腔的悲恸和幽怨。在沈元通坠地之处,来回逡巡,柳眉深锁。
凤目之中光彩尽失,原有的那份如仙风度,也完全消失了。
陪地同来的避尘道人担心于罗惜素反常的沉默,正色道:“师妹,你赶回山来,连掌门人都不叩见,就要愚兄陪你下壑,一连三天,闷声不响,愚兄实在担心!”
罗惜素抬起无神的目光,苦着睑道:“现在人都死了,还说什么哩?”
避尘道人关切地道:“你不能不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罗惜素凄然道:“他一死,我也不能活了!”
隐身在暗处的沈元通鼻头一酸就要跃身出来,身形将动之际,覃英的玉手,却忽然按住了他的肩头。
避尘道人皱着眉头,心神一悸,惘迷地道:“沈小侠之死,是全武当派的不幸,并不是你个人之事,为什么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我们身为武当弟子,应该竭尽所能,洗刷这种奇耻大辱。”
罗惜素叹息道:“你们用那种手法逼死沉小侠,叫我如何向沈伯母分说啊!”
避尘道人变色道:“你也相信是本门中人害死了沈小侠的么!”
罗惜素反问道:“师兄,你是在场目睹之人,能否认这种事实么?”
避尘道人羞红着脸,无言置答。
罗惜素百感交集地道:“我和李师姊跑了一趟庐山,以为诸事妥善,谁知道又发生了这种意外。”
沈元通闻说想道:“你们去庐山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么?”
却听避尘道人惊道:“人家没有给你受到什么屈辱吗?”
罗惜素摇摇头道:“慈航玉女卜老前辈为人最是明理,对小妹极为礼遇。”
沈元通听罗惜素称赞自己慈母,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
避尘道人道:“你们去庐山为了何事呢?”
罗惜素点头道:“年前我随李师姊回到金陵,在李府上得识沈小侠,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在望月坪生事的人,直到正月初八,他不辞而别,卧室中留下了许多白布碎屑,李师姊和我觉得那些碎屑甚是可疑,拾回房中,并合出来,才知道沈小侠就是邀斗家祖的人。”
沈元通一阵抖傈,颤着嘴皮默念道:“你原来就是恶贼孙女,怪不得对我言多闪铄。”
“李伯伯知道了之后,大为震怒,认为沈小侠必是私逃下山,年轻好事,招惹是非,遂带了李师姊和我同赴庐山,欲请沈伯伯亲自下山处理。”
避尘道人道:“李大侠难道不知沈大侠被害之事?”
罗惜素摇了一摇头道:“我们进入庐山五老峰腹地,尚未找到他们隐居之地,夜幕巳垂,于是便准备在一株状如华盖的虬松之下留住一宵。
那天晚上,天侯特别好得出奇,一轮冰蟾悄悄爬上峰巅,李伯怕豪兴大发,一声仰天长啸,拔起身形,飞向峰头,自去赏月。
我和李师姊则留在树下打坐调息。
蓦地有一丝蚊蚋细语,清晰无比的在我们耳际响起:‘对不起,委屈二位姑娘了!’我们两人同时只觉腰际一麻,便被人制住。
随着香风飘拂,转出一位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素装少妇,在淡淡月色之下,显得更是高华端庄清丽脱俗之极。她对我们微微一笑,接着便动手把我们二人的身躯,摆成一付怪异姿势,旋又隐去。”
沈元通回过头来,在覃英耳边轻声道:“那是我妈!”
覃英报之钦羡地一笑,奇道:“她老人家只有二十几岁么?”
沈元通道:“不,家慈年已四十,只因功力深厚,又得外祖父灵药之助,所以青春常在。”
那位高华清丽的少妇,隐去不到半盏热茶时间,忽然山下又奔来二条人影,直达我们身前才倏然停止。
他们见了我们二人的坐像,脸上都现出惊容,故意在我们面前弄出一阵声响,希望引起我们的注意。可是我们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瞪眼看着他们。
其中一位瘦长个子的人,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们而发地道:“这二位姑娘,竟然这样看不起我们梅山二友,幸好我们梅山二友并非邪恶之徒,否则,只……”
以下的话,虽未说出口来,其含义不难明白。
由他的报名,我想起了那个说话的瘦长个子,是梅山二友中的老二陆克礼,另外一位宽肩膀的矮个子,自然是老大王乙坤。幸好他们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绝不会做出非礼的事来。
此时,梅山二友僵持了半天,不见他们有任何表示与动静。
老大王乙坤“噗哧”笑道:“这二位姑娘莫非不是人?”
老二陆克礼道:“难道是神?”
“你看这里风景如画,配上这二座少女塑像,更添美景风光。要不,我们二人当面而立,又说又笑,他们岂能纹风不动。”
老二陆克礼想了半天,伸出右手,道:“我且上前摸上一摸,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避尘道人道:“该死的东西!”